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放弃啦不演啦[娱乐圈] 作者:肉包不吃肉 文案 林子勿是个很奇葩的演员。让他接戏,必须要符合以下两个要求: 一、剧本要符合他瞬息万变的剧审美。 二、片酬要高到离谱 另,如果第二条符合,第一条可以适当放宽。如果第二条特别符合,第一条你可以当没看见。 林子勿是个很奇葩的男人。让他爱慕,必须要符合两种条件: 一、对象要迎合他瞬息万变的重口味。 二、对象需要姓洛 另,如果第二条符合,第一条可以适当放宽,如果第二条后面加个萧字,第一条你可以当没看见。 男主角毒舌抠门小逗比,一往情深大忠犬。纵使身为娱乐圈的天王,唯一思慕着的人,也只有少年时代照拂自己的学姐。 但学姐表示压力很大: 她当年只是手贱,觉得那南方转学来的小家伙看起来弱柳扶风,一副随时会死在西北风里的模样,才心软拉他来当自己的跟班小弟—— 但是!哪个动物学家能给她解释解释:她的学弟!小时候明明是只软萌可爱的奶猫!!怎么会长成一米八以上!六块腹肌!挥金如土的亚洲金钱豹!!!!! 还妄想推倒她!!! 开玩笑! 她一直都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好吗!!!! 他是江南春时雨,她是漠北烈焰花。 春雨淅淅沥沥,不知何时才能唤醒沙漠深处沉睡的种子。 不知何时,才能见那坚硬的种子,被雨水感化,吐蕾发芽。 内容标签:女强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子勿,洛萧 ┃ 配角:吴轼,舒允 ┃ 其它: ================== ☆、阴暗的地下囚牢里 阴暗的地下囚牢里,唯一的光源是青石墙壁悬着的一盏油灯,羸弱的烛光随地牢内的空气流动而不安地颤抖,墙上诡异地映出一双模糊的影子,一跪一立,跪着的在痛苦地哀哀求饶,呻/吟中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冷笑。 冷不防响起一声鞭子抽在肉体上的声音,油灯猛然跳跃,仿佛也为这残忍的折磨而心惊肉跳。 “啊!”一个男人的嗓音几近扭曲,喑哑的几乎破裂,他喘息着哀求,“求你……求求你……你杀了我吧……我求你杀了我吧……” “杀你?我如何舍得?”墙上的影子晃动着,伴着鞭挞,呜咽,血水流淌声。 地狱般的色彩。 “你害死我的妻子,令我痛失挚爱,只为你所谓的天道?哈,好虚伪!我喝血杀人,就如你们杀鸡杀猪,有什么错!!” 另一个人却痛的几乎意识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痛苦地呻/吟着:“啊……” “我不杀你,甚至要给你如我血族般长久的寿命,一百年,一千年,只要我不死,你就别想死,也别想离开这座古堡的地牢……你这一辈子,永远,只能像被圈养的牲畜,跪在地上,趴在地上,被我蹂/躏,被我践踏……” 那个冷酷的声音充满着憎恶,而墙壁上的那两个人影因为换了个姿势,终于能被看清。 一个人卡着另一个人的下巴,正缓慢恶毒地吐着句子。 被卡着下巴的人睫毛很长,轻轻颤抖着,那道影子仿佛已失去了全部的气力,只微微张着嘴,虚弱地喘着气。 卡着他下巴的人忽然就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低沉地骂了句:“你他妈的……” 他狠狠咒骂着,猛然扯过男人的头发,近乎暴力地啃上男人微张的嘴唇。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上他的脸颊。 刚才还虚弱不堪,连呼吸都费力的那个男人,在对方就要吻到他时,忽然杀气暴涨,一双微阖的凤眼猛然睁开,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巴掌,不但把伏在他身上的那个“血族”给吓到,就连全场的灯光都一下子亮了起来。 耀眼的白板灯瞬间照亮了整间地牢——这其实是一间布置精良的酒窖,屋子里张三李四全挤在一起,长/枪短炮各种设备齐全。 一个络腮胡子坐在中间,那是个褐色卷发的外国人,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纵横金酸梅奖红毯这么多年,拍过无数主流非主流的片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演员在剧组不按剧情要求,直接抡耳光扇搭档耳刮子的! “怎么回事?!”络腮胡子腆着大肚子,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手里卷着剧本,惊怒交加地用意大利语嚷嚷,“林,你在干什么?!” 林子勿抬手,把仍然僵滞在自己身前的意大利搭档推开,脸上虽然还化着苍白的妆容,汗湿的脸庞犹带几分戏里的阴柔楚楚,但一双尾梢上扬的凤眼,却显得格外骄傲冷漠,哪里还有半分受制于人的姿态。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衫,手一抬,和助理说:“扶我起来。” 他的中国助理一溜小跑过去,忙不迭地将这位小主扶起来。 林子勿很有洁癖地把身上的尘灰掸干净了,这才扭头去问助理:“他说啥?我没听懂。” 助理把翻译叫过来,翻译过来了,那是个长得活像一只癞蛤/蟆的意籍华裔女人,有着暴突的眼睛和愤世嫉俗的眼神,她这种神情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如今华语影坛歌坛双栖的当红男星而改变。 翻译嘲讽地说:“来拍个戏,连一点意大利语都不懂,林先生不是据说还在意大利游学过三个月的吗?” 这个女人是威尼斯大学博士毕业,自诩甚高,蔑视所有学历低于博士的中国人,对于明星,她的态度是一棍子打死,觉得他们都是动物园的猴儿。她接这个翻译活儿,无非因为报酬非常高,但言语之间却对雇主没有半点尊重。 林子勿看都不看她一眼,依然问助理:“导演说什么?翻译。” 女翻译冷笑一下,说:“导演问你在干什么。” 林子勿冷冷道:“如他所见,打耳光,看不懂?还是意大利打耳光有别的意思?这他妈不是全球通用的手饰语言?” 翻译瞪了他一眼,然后高贵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林先生,这种内容我是不翻的。” 这时候导演已经怒气冲冲地过来了,拿剧本卷成的筒指着林子勿,就开始哇啦哇啦地讲起话来。 女翻译见了意大利导演,立刻换了一副春暖花开的嘴脸,手舞足蹈地和他用意大利语交流着。 林子勿在旁边一言不发,冷冷听着。 他其实一句也听不懂,但他听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用不算太标准,但也没啥语法错误的英语说了一句: “从我来剧组的第一天我就强调过,我不接任何床戏,吻戏。” 导演愣了一下。 他显然是听懂了林子勿的话。他眨巴了好久眼睛,然后立刻扭头去用意大利语问翻译:“这是怎么回事?!” 翻译也僵住了。 林子勿确实来剧组第一天就特别声明过,只是她那个时候忙着嫌林子勿装清高,以至于竟然忘记翻译这非常关键的一条。 女翻译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瞬息万变,简直可以从她的表情读出她此刻的脑内活动。 只可惜林子勿懒得去看她的脑内,他只是散漫地说:“作为一个翻译,连雇主都学不会尊重。有脸拿薪水?” 女翻译:“……” 林子勿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自己的助理说:“明天重新找个翻译。这个我不要。” 女翻译立刻急了:“林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事?我把阿玛尼的翻译工作都推了,你——” 林子勿不理她,继续说:“要求,意大利语听说读写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不会漏翻少翻,吃苦耐劳。” 女翻译:“我是剧组请来的,你这样不和其他人商量……” 林子勿盖过了她的声音:“挂出去,各大留学论坛都要挂,这个翻译算我自己请的,翻译费用我出。现在这个翻译多少钱?” 助理:“听说是一千五一天。” 林子勿冷哼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歧视:“八千一天。食宿全包,车费报销。” 女翻译完全乱了阵脚,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什么冷眼高贵了,急着说:“我是和剧组签过合同的,你们不能无故解除我,不然是要付违约金的。” 助理瞪着她:“无故?什么叫无故?林先生从来不接吻戏床戏,别人有精神洁癖,你失职漏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能说这是无故?” 女翻译见林子勿这里完全行不通,干脆扭头去找导演,一通意大利语说得倒是流利至极,倒也不知是什么内容,听得导演眉头直皱,看看林子勿,又看看女翻译。 “您请的翻译失职,漏翻了我重要的交流内容。我拒而不用。”林子勿见导演看他,开口说道,“另外,我再次强调一遍,无论是国内的戏,还是国外的戏,但凡吻戏,床戏,我一律不接。请您使用借位,或者替身。” 女翻译此时不肯翻译了。林子勿的英语也罩不住这些话,可怜的助理只得勉强操着大陆口音的英语和导演沟通。 林子勿语速很慢,对于自己人,他嘴上不说,但从来照顾:“以上两条,您若不能接受。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我回国,您另请高明。” 不管前面那些鸟语他有没有听懂,反正最后一句导演显然是听懂了,因为他立刻就急了:“别激动啊,林,你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可以被尊重的。” 林子勿是他选了半天,才从一干中国演员中选出气质形象都最符合人物角色的演员,更何况宣传都发出去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林子勿来演这个男一号。 林子勿听懂了导演蹩脚的意式英语,他笑了笑,施然朝刚才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对象走过去。打算解释一下自己的过激反应。 女翻译简直快哭出来了,先前眼高于顶的傲慢,在一天一千五的工资泡汤之后,简直跌到脚底板下面:“林先生,林先生你听我说,你可以在给我一次机会,我……” 林子勿对着空气,淡淡道:“我不和丑逼说话。” 可是同样挺丑的助理妹子跟了过去,林子勿却朝她笑了一下,阳光灿烂:“麻烦,再凑合着帮我翻一句英语呗,我和这位搭档道个歉。” 助理妹子大概还沉浸在自己竟然翻译出了之前那段英语的惊喜之中,立刻点头说:“好啊好啊。林先生想说什么?” 林子勿高挑颀长的身形停在那个被打了耳光的意大利男演员面前。那可怜的家伙估计是被打懵了,看到林子勿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捂脸。 林子勿朝他伸出手,做了个言和的手饰:“抱歉,之前打你只是本能反应。我不能和别人演吻戏和床戏,让你受委屈了。” 男演员将信将疑,犹豫地打量着林子勿的手和眼睛几圈,确定林子勿不会突然跳起来把他狠狠撂倒胖揍一顿之后,也好脾气地伸出了爪子。但还是纳闷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能接这些戏呢?这对一个演员来说,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呵呵。”林子勿露齿一笑:“因为我是,处女座啊。” 助理妹子:“……” 她悲愤地想,妈妈,助理这碗饭太难吃了,我明天就收拾包袱回家家! ☆、抠门是一种艺术 剧组收工已经是七点了。 林子勿回到酒店房间仔细洗漱。他抬起脸,镶嵌着黄铜花边的镜子里映出一张俊朗帅气的脸庞,漆黑的眉毛湿漉漉的,还有水珠顺着额头流下来,淌到凤眼上端,被纤长的睫毛凝着。 他靠近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确定没有一丝戏妆的残留后,才拿毛巾擦干了脸。 镜子中的男人宽肩窄腰,神情却有些漫不经心的傲慢。浴室灯光下,他的皮肤显得异常苍白,如同胎薄易碎的瓷器。 这样的肤色在欧洲人眼里未必讨喜,但林子勿从不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被捧的炙手可热,人们对高贵的孔雀总是爱过平易近人的燕鸟。这个道理在娱乐圈里也同样是适用的。 “林先生。”有人敲门,“林先生,我能进来吗?” “门没锁。”林子勿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刷的抖开浴袍,随意一裹,走出浴室。 他的小助理捧着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林子勿的脾气恶劣是出了名的,自从他走红以来,身边的助理换的简直比床单还勤快,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留在他身边超过半年。 如果说处女座是星座里的奇葩,那林子勿便是集处女座所有弊病为一体的首恶,他有严重的洁癖,强迫症,傲娇,毒舌,而且,私生活方面抠门的简直令人发指。 不知是哪一任助理,在走了之后去“狗扑”论坛爆料,说林子勿虽然是个日进万金的主,但若是不能报销,就连纸巾都半张半张地省着用。你要问他借,他肯定会说自己感冒,而且分分钟飚演技,眼眶几乎立刻就能红,装也要装出重感冒缠身,下一刻就要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模样。而且他会非常虔诚地和你说:“不好意思啊,就带了一包,你看我也鼻炎啊。” 为了一包纸巾能牺牲自己的偶像包袱,这样的偶像确实也是挺拼的。 所以这些年来来去去,林子勿身边也没有太多的熟面孔。 现在这个小助理是新换来的,叫白小锤,大学刚刚毕业,额头上青春痘都还没有消,第一次见到林子勿的时候脸涨的通红,激动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时候林子勿正在云南拍戏,饰演的是一个痞不拉叽的国民党军官。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就穿着烟熏火燎的军服,袖子卷到手腕处,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看着怒江之上火烧云霞。 工作人员把白小锤领过来,说:“林先生,面试的人来了。” “嗯。”林子勿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依然就那样躺在巨大的岩石上,咬着狗尾巴草,含混地说,“知道了,人留下,你走吧。” 白小锤站在巨石后面,甚至连抬眼看一看林子勿的勇气都没有,指尖都是颤抖的。 林子勿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林子勿爬起来,衣衫半敞,“姑娘,你是怎么通过初试复试走到我面前来的?逗我?” “不,不是的。”被偶像这样盯着,白小锤只觉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竟然是,“林先生,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林子勿:“……” 白小锤颤巍巍地从书包,没错,就是书包,她甚至还是背着书包来面试的。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双手递给林子勿,声音抖的都不像自己:“麻烦您了。” “所以你是来要签名的?”林子勿并不接本子,而是挑起眉梢问。 白小锤说:“啊,不是。我,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过两次面试,我……我没有想当林先生助理的野心。我才刚毕业,还是学渣,长得也不好看,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我我我就是看到校内的招聘信息,想试一下的。林先生的助理工作,我肯定胜任不了,所以我,我就想要一个签名,要完就走,当然如果能合个影的话……”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岩石上散漫坐着的那个男人,心跳陡然漏了几拍。 妈蛋! 学院里的那些学姐不是说明星真人都没电视上好看的吗? 林先生,你长得这么如假包换,你妈妈知道吗! “嗯,你说了一堆废话。”林子勿点点头,“概括起来就是没打算当我助理,对吧?” “对……” 林子勿懒洋洋地朝她一指:“那好吧,就你了。” 白小锤吓哭:“啥?!” 林子勿重新往岩石上一躺,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晚霞,淡淡说:“用了这么久的‘金牌助理’,‘顶级助理’,唯一还没尝过新鲜的就是应届毕业生。小姑娘,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这话说得和“本少纵横花满楼十余年,金枪不倒阅人无数,唯一没染指过的就是茶水小妹,妞,你可别让爷失望啊”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此之后,茶水小妹,啊不,是白小锤小朋友,就正式成了林子勿的助理。 她经验不足,反应不快,长得还丑,但竟然留在林子勿身边已经超过了大半年,这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林子勿公司的老板曾经语重心长地和他说:“子勿啊,请助理的钱都是公司出的,不该省的地方咱们就别省了,你说对吧?” 林子勿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无辜且纯情地啃着自己的指甲,一双凤眼瞪得圆圆的:“老板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我说你没必要为了省钱,雇个应届毕业生当自己助理啊。” 林子勿眨巴着眼睛:“可是我喜欢白小锤啊。” 老板觉得自己一定太久没有清理耳道,以至于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白小锤,她做我助理,我觉得挺满意的。” 老板震惊,曾经给他请过香港方面最优秀的助理,也没见得他一句赞扬,而白小锤竟然能荣膺“挺满意”这一褒赞。他不禁有些颤抖了:“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很震惊。我看着很高兴。” 林子勿言简意赅,“并且,理论上而言,作为一个霸道总裁,我的官配就该是茶水小妹。老板你不懂?” 老板已经僵硬成化石,风一吹,啪啦碎裂成粉末…… 可惜林子勿或许把自己定位错了。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自己看自己的属性,总是看不清的。 比如,此时此刻—— 奢华总统套房,柔软舒梦大床,沐浴精油清香,雪白浴袍微敞。 是个总裁都应该倒一杯红酒,邪魅一笑,和姑娘说:“坐过来,陪我。” 但林子勿瞥了她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站着干啥,我又不会吃人,坐。” 自己则走到迷你小吧台面前,倒了一杯……可口可乐……拿了一包……乐事薯片…… 然后坐到沙发上,欢快地撕开包装吃了起来,吃了四五片之后,他才心情甚佳地问白小锤:“说吧,什么事?” 白小锤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霸道总裁”,眼神中似有无数小鹿乱撞,片刻后她忐忑不安地开口。 “林先生……” “嗯?” “……迷你小酒吧的东西拆了之后都是要去前台结账的。” “……” 林子勿僵了一下,细长的手指拿着一块薯片,顿在原处不动了。 半晌之后他果断把薯片袋子递给白小锤:“你也吃一点吧。” 白小锤预感很不好地看着他:“干什么……” 林子勿肃然道:“这样我们就能AA制了。” 白小锤:“……” 毁掉一首好歌,最佳的方法不是单曲循环到吐,而是把它设置成起床铃声。 同理,毁掉一个偶像,最佳的方法不是挖他的黑历史,而是成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 白小锤觉得自己的男神又一次坍塌了。 好在这半年来,她已经锻炼出了很坚强的心肌。她默默接过林子勿的薯片袋子,不动声色地往茶几上一搁,然后将自己带来的淡蓝色文件夹递到林子勿眼帘底下。 “林先生,这是我筛选过的翻译简历,挑了几个您应该会喜欢的,您看看?” 林子勿讶异:“这么快?早上刚挂出去的招聘信息吧。” 白小锤嘴角抽动:“四千块一天的薪资,简直和烧钱没区别。林先生,这都够你买下整座宾馆的薯片了。您在工作上,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抠门。” 林子勿接过文件夹,窝到沙发深处,托着腮认真地一页一页看过去。 他看书的时候很像个随性的贵族,细长冷白的手指蜷着,支在下巴边缘,纤长平直的睫毛温驯垂落,在鼻翼处打下暧昧的阴影,思索的时候还会习惯性地啃拇指的指甲,淡色的嘴唇温柔湿润,偶露一隅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看的一直都很细致淡定。 直到他翻倒最后一页。 “……!!” 那张简历上的姓名和照片,几乎是一瞬间就让他变了颜色,他挺拔的身形瞬间僵直在那里,齿间失了力道,猛然咬破了自己的拇指。 姽艳的血色霎时在指尖唇上洇开去。林子勿却浑然不觉,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份简历,错愕惊异的神色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脸庞…… “林先生?!林先生!” 没想到他突然有这样的反应,白小锤也吓了一跳。 林子勿终于被她喊的回过神来,但眉眼之间尽是恍然。 “林先生,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林子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竟笑得春暖花开:“啊,当然没事儿。” “那你……” “这个文件夹今天就先放我这里了,我再仔细看看,明天给你回话。” 白小锤犹豫着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林子勿。 林子勿的心思却好像早已不在这里,他的视线仿佛受到了某种磁力的吸引,不自觉地又垂下眼帘,重新落在那页薄薄的简历上。 简历右侧有一张电子照片,护照用的照片,白底的。 照片上是一个女子端庄肃敛的容颜,脸庞朝气蓬勃,漆黑的眉眼明明锐利,却又似有说不出的温柔。 只是右眼处一道伤疤,深深贯下,横过了整个右眼,一直流淌到耳鬓处。即使是在电子照片上,依旧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林子勿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上好像也照着她的伤疤模样,一般深浅,划了一道等长的口子。 有血涌了出来,腥腥的,甜甜的,泛着温暖而可怕的红色…… 照片上的,是他拥抱过的女孩。滋长在记忆里的,是滚烫的血液,粘腻的汗渍,动荡不安。 还有他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没有想到,多年之后,他们竟然还能在异国他乡,这样重逢。 ☆、精神洁癖症患者 夜已经深了。那不勒斯的星空沉静如水。 林子勿他们剧组的酒店在维苏威火山左近,举头可见千年前毁庞贝于一旦的活火山森然矗立,远目是漫漫海线,无垠的蔚蓝一直渗到天际深处。 林子勿刚飞意大利一个礼拜,时差并未完全调整过来,夜里还是习惯晚睡。 他走到阳台上,俯瞰海滨错落有致的居民屋瓦,然后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塞到嘴里。 这次他接的是一部西方传统玄幻题材的影片,也就是恶俗到极致的吸血鬼主题。但是导演灵光一点,在剧本里加入了时下流行的同性之恋,并且将东方元素搀和了进去,所以林子勿拿到手里的剧本大纲是这个狗屁样子: 远东的道士司重雪在意大利遇到吸血鬼Giacomo,以古老而神秘的方士咒术与Giacomo斗智斗法,相爱相杀,司重雪不觉中爱上了Giacomo,以道家秘法为血族易骨,想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但Giacomo辜负了司重雪的情谊,因为司重雪曾杀害他的伴侣,而giacomo深爱的人一直都是之前的伴侣,哪怕对方死后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昨日种种缱绻,皆是他为了给伴侣报仇所作假态。最终,司重雪寒心,亲手诛杀了Giacomo,而自此之后,司重雪一夜白头,隐没于尘世,孤独终老。 当初林子勿看完剧本之后,不禁掩卷叹息:“想这茫茫尘世,竟然有导演玛丽苏至如此境界,区区不禁拜伏。” 他的经纪人瞥了他一眼:“说人话。” 林子勿把剧本一扔:“哥哥我不想演。” 经纪人说:“那是意大利著名导演,这部片子因为题材禁忌,虽然可能不会在大陆上映,但届时香港台湾肯定都可以看到,你真不考虑一下?” “不演!” 经纪人挑眉:“可是导演挑了多少演员,只看中了你一个。” “是吗?”林子勿摸摸自己的头发,“我长得难道就这么蝴蝶夫人?” 经纪人:“……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片酬是这个数。” 他说着,朝林子勿做了个手势。林子勿爱理不理地:“就这个数?呵呵。我怎么能因为这点钱而拉低我的剧审美,别逗了,我是一个很有职业操守的演艺工作者。” 经纪人波澜不惊地说:“不是,后面还要再加一个零。” 林子勿刺溜一下从贵妃沙发上窜起来,手一挥,气势如虹视死如归:“好好好,接接接,演演演!” “……”经纪人乜斜着眼,“这回不嫌剧本玛丽苏了?” 林子勿特别冷艳高贵:“这种极富新意的中西结合的尝试,充分体现了导演的勇气和创新。像司重雪这种内心复杂,转变层次繁多的角色,对我而言显然是一次演技的历练与挑战。我如何会拒绝?别逗了,我是个敢于突破自我的演艺工作者,呵呵。” 林子勿是个很奇葩的演员。让他接戏,必须要符合两种条件: 一、剧本要符合他瞬息万变的剧审美。 二、片酬要高到离谱 另,如果第二条符合,第一条可以适当放宽。如果第二条特别符合,第一条你可以当没看见。 但林子勿又是一个非常靠谱的演员,他若接了这部戏,开始演了,那么就绝对不会再对剧本有任何抱怨,全身心地去贴近剧中角色。 唯一的问题,就是林子勿有个执著的原则,绝对,肯定,打死都不拍任何床戏吻戏,如果导演要求他必须亲自上阵,那么再高的片酬,再符合他剧审美的活儿,他都直接甩手走人,不带半分商量余地。 在娱乐圈这个今天你睡我女朋友,明天我睡你男朋友的动物世界里,林子勿这种行为无疑让人觉得心里有病。 甚至和林子勿关系不错的几个艺人,在提到这点的时候,都会调笑说:“林子勿啊,他脖子上挂着性冷淡的牌子给人参观呢。” 但林子勿却傲慢地扬起下巴,睥睨千夫嘲讽,只丢一句:“不演就是觉得恶心。咱们圈子这么乱,谁知道搭档有没有啥毛病?” 就这句话,林子勿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报纸娱乐版,微博微信,不少演员仿佛卫道士一般怒斥林子勿哗众取宠,抹黑同行。 林子勿只丢一缕薄凉冷笑,连掐架都懒得和别人掐,此番做派虽引火烧身,让不少人恨他恨到牙根发痒,却也迷的一干粉丝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林子勿站在阳台,抽完了一整根烟,重新回到卧房。 他坐到写字台前,重新背了一遍明天的台词,虽然周围都是外国人,他背错几句也完全也没有问题,但处女座的强迫症还是逼迫着他反复把台词熟悉,直到一个字都不错为止。 林子勿也许是剧组最贱的那个演员。 但所有与他合作过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也永远是全剧组NG最少的那个角色。 但是今天,林子勿背台词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总是背着背着,视线就重新落到那叠简历上。等他回过神来时,文件夹又早已被打开,他对着最后一页上那个人淡淡微笑的脸庞,发了好久的呆。 林子勿打开电脑,翻出一个被命名为“强撸灰飞烟灭”的照片夹子,照理说夹子的名字如此猥琐,里面应该有日本经典动作影片,欧美生理常识普及影片,再不济总该有大把女星艳照,这样才对得起这么劲爆的命名。 但那个文件夹里,竟然只有寥寥几张导进来的老照片。 他点开其中一张,却是一张很旧很旧的高中生合影,有的人甚至连面目都不是那么清楚。 他却盯着其中一个少女的面庞,如同雌伏在灌木之中的猎豹,盯俟着肥美的羔羊,食髓知味地咂巴了良久…… 第二天早晨,林子勿暂时空闲,就坐在剧组旁边喝着饮料,看其他演员拍戏,也算再熟悉一下这个剧组的运作方式。 白小锤跑了过来:“林先生。” “嗯?”林子勿鼓囊着腮帮咬着吸管,眼睛睁得大大地回过头,“干什么?” 白小锤吓了一跳:“林先生今天怎么有黑眼圈?” 废话,强撸灰飞烟灭啊。 林子勿翻了翻白眼:“打游戏打的。” 白小锤:“……” 林子勿的网瘾是出了名的,尤其爱打武侠仙侠类的网游,白小锤一时有些无语,作为一个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女孩子,她确实不太理解为啥男生会对这种除了升级没啥事儿好做的游戏如此热衷。 林子勿咬着吸管,淡淡问她:“找我有事?” “啊,就是昨天那些简历,不知林先生……” 她话还没有说完,林子勿从旁边的袋子里翻出一叠纸给她:“看了,就这个。去联系他吧。” 白小锤一看,是昨天那些简历里的最后一份,是个年纪与林子勿相当的女人。原应是张很俊俏的脸庞,却不知为何右眼处有一道横贯的伤疤,似乎在诉说着某个温柔悲凉的故事。 “洛萧……”白小锤念了下她的名字,抬起头却发现听到这两个字后的林子勿神色有些复杂。 白小锤忽然就有种女性的知觉,问道:“林先生……你是不是和这个人认识啊?” 林子勿蓦然回神,盯着她:“怎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白小锤对上他陡然凌厉起来的眼神,立马连连摆手,“只是觉得林先生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随口问一句而已……” 林子勿盯着她一会儿,目光才渐渐松弛下来。 良久之后,他扭头,看着剧组忙碌的人们,视线却仿佛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淡淡说:“嗯。我认识。” “啥?真的这么巧啊?” 林子勿跳下栏杆,脸上重新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神色。他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地说:“是啊,世界真小,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老同学还是要重逢的嘛。哈哈哈。” 白小锤更震惊了:“她是林先生的同学?!” 林子勿露齿而笑:“对呀,她是我学姐。我们以前男女混寝,是一栋宿舍楼的。她就住我楼上。” 他笑的太明亮,语调太欢脱,甚至让白小锤有一瞬突然觉得,林子勿似乎是要刻意去掩藏什么,才故意作出了那么自然的模样。 不过白小锤也没有多想,她低下,又认真看了看简历上的那张电子照片。一边看一边说:“那真是太有缘分了,我马上就去和她联系,顺利的话,她应该今天晚上就能到剧组了。” 林子勿却没有再听她说话,咬着吸管,极其猥琐地哼着《十八摸》,闲闲散散地晃远了。 ☆、悍女 鲜血从他额头流下,淌到眼皮,因为浓深的睫毛而微微凝滞,但最终猩红还是蔓延进眼睛里。 林子勿隔着血色,看到有人闯进了他的视野。 那个人身材高挑匀称,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半卷的衣袖下露出蜜色的臂腕,伸手去阻拦混混挥舞的刀具时,紧绷的肌肉线条能让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荒原上纵跃的野豹,皮毛鲜亮,力量惊然。 “操,你他妈是谁?老爷们找架,你一女的活不耐烦了来管事儿?!!” 那个高挑的女孩拦在林子勿身前,背影逆着光。她冷声说:“他是我学弟,你打他,问过我了吗?” 管制刀具凶煞威慑地朝她眼皮子底下猛挥一记:“哟,小学弟啊?我看是你小男友吧?小妹妹你早恋啊。” 女孩声音冷硬如铁:“滚你的!” 那个人被激怒了:“你拽!你当老子不挼擦女人?老子打死你!操你妈!” 说完就真的拿刀管子劈斩过去。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个女孩就仰下腰肢,砍刀擦着她拂动的额发就这么削过,下一秒她抬手,狠狠击打在对方肘腕,直接夺过了他的刀子,敏捷的身子往前一倾,刀身便刷的横在了对方脖子旁边。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充满着野性的暴虐和机敏,惊魂之间,刀具就易了主。 那女孩竖着刀,冷冷瞧着对方:“还打吗?” 在那个岁月里,认怂是会被所有人耻笑的事情,更何况是被个小姑娘撂倒。所以被刀指着的人颤抖着,却仍然没有敢说出“不打”二字。 那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俟着那女孩儿,恨不得以眼为刀,人人从她身上刮下一片肉来。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空气犹如拉满了的弓弦,随时都会蓦然绷断。 人群里忽然有人说:“你大爷的,老子好像认识你,瞅着面熟啊,你住在桥头北路的?” 那女孩:“……” 见她默认,那些混混像是忽然有了胆子,嚷了起来:“操了,你既然是那片儿出来的人,吴大少爷的名字,你他妈总该听过吧?他手下的人办事儿你也敢来找场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口中所说的吴大少爷,是当时一位呼风唤雨同时也臭名昭著的富二代,那时候的敦煌还是穷人多,吴家是少数家财万贯的地产商,吴家夫人高龄得子,对儿子娇惯的不得了,当年的敦煌,听到吴少爷的名字,谁都知道是惹不起的主。 那女孩儿果然顿了片刻,然后说:“吴轼?” “知道还不识相!” 那女孩儿垂眸静默片刻,而后抬起脸来冷笑:“吴轼自己只是个绣花枕头,你们跟着他,不是连绣花枕头都不如?” “你——!” 被触怒的混混们暴躁着,愤懑着,被武侠剧洗了脑的青年们,总做着荒诞不经的梦。冷不防被人抽了一耳刮子,又如何能再善罢甘休。 那一场凶暴的斗殴终于开始。 血腥,暴戾,压制与反压制,以一当十。 ——对于年轻的林子勿而言,这是他为那场疯狂的斗战贴上的记忆标签。至今读来,仍是满鼻腔的腥味,满眼眶的血色。 那个西北的女孩子像猎豹一般敏捷地穿梭迂回,像雄狮一样进攻侵占,滚烫的汗珠烹在紧实漂亮的肌肉纹理上,如同蒸汽覆着烧滚的熟铜。 之前被打的伤痕累累的林子勿僵坐在原地,呆呆看着她凌厉的身影。 他那时只是与她相交不深的同学,甚至不是同一年级,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理由值得那个女孩出手相救。 那一场格斗,她像是书中的女侠客,直拳鞭腿,占尽上风。林子勿在后面看着都看明白了,那些流氓混混打人只是拼个气势,凑个数量,有的人挥舞着刀子,其实连只鸡都还不曾杀过。 而那个女孩却是练过的,她的手下有真章。 见她越战越勇,林子勿正欲松口气,却忽然青空之下刃光一闪—— 他蓦然睁大眼睛,瞳孔里一柄管叉犹如敏疾毒辣的蛇,绕过那女孩儿,却径直向他挥了过来!! “闪开!” 女孩却也觉察,她猛然回过身,一张淌着细汗的俊俏脸庞映在林子勿眼底,她剑眉竖立,眉心成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掠过去,单手擒住那柄管叉,霎时间掌心划破,鲜血肆意。 也就是这个时候,另一柄西瓜刀朝着她不要命地砍了过来。 那一瞬林子勿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声嘶大喊,声音扭曲到自己都分辨不出,他喊的是那人的名字:“洛萧——!!!” 洛萧!!!!!! ——! 林子勿猛然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柔黑的零碎额发下,一张面容苍白如纸。 又梦到那一天了。 他重重喘息着,寂静的总统套房里甚至能听到他怦怦如擂的心跳声,他穿着的纯棉T恤都被冷汗浸湿,一个人在偌大的床上坐了好久,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把脸埋到双掌中,疲惫而凶狠地揉了揉。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段往事了,尽管曾经他无数次因为这一场惊魂而半夜骇醒。但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 大约是重新又看到了她照片的原因。大约是很可能马上又能见到她了的原因。 林子勿重重跌回柔软的席梦思里,手背搁档在额前。望着哥特式的墙顶出神:“……洛萧……” 他甩了甩脑袋,想要把这种恼人的执念甩掉,但是收效甚微,于是他摸索着去床头柜拿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 手机屏幕一解锁,跳出一条信息,林子勿拿过来一看,是白小锤四个小时前发来的。 他睡着的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否则脾气就会大的吓人。所以除非天塌下来,不然这个点别人都只敢给他发短信,而不是打电话。 ——林先生,洛小姐已经到了。我把事情都和她说清楚了,已经安排她在宾馆住下。等您起来之后,可以去3012室找她。白小锤。O(∩_∩)o “……” 林子勿一眼扫过,觉得心跳漏过几拍。他又屏着呼吸,重头一字一字把这条信息读了一遍。这遍读完,他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猛然从床上跳起来,风风火火地就往外面跑。 过了几秒钟,他又回来了。径直奔向衣柜,妈蛋,一时高兴,竟然穿了个裤衩子就奔出去,还被保洁小妹撞了个正着。 开玩笑,他可是个正经的演员,怎么可以被保洁小妹分分钟看光。 哼! 五分钟后,白小锤被前台一个电话吵醒。 电话里的前台迎宾以不甚标准的英语焦急地讲着,语速很快,她听得一愣一愣,只懂了“快来帮忙”“林先生好像有什么精神疾病”这几个零散的句子。旁边还有林子勿模糊的声音传来: “我说我要房卡!房卡你听不懂?” 白小锤:“……” 她穿着大绵羊睡衣赶到的时候,林子勿正和前台小哥鸡同鸭讲地比划着,两个人互不相让,简直像是要吵起来。 所幸现在是清晨,门厅没有什么人,不然这场面着实能当早茶表演来欣赏。 白小锤蹬蹬跑过去,急着问林子勿:“怎么了?这怎么回事?” 前台小哥一看到她,立马说:“他不讲道理,我根本不能把房门钥匙给他!” 林子勿怒道:“整个宾馆剧组都租下了,还有什么钥匙不钥匙的,给我!不然我进不去!” “不行,我要对客户负责,谁知道你有什么企图!” 林子勿瞪大眼睛:“我青春貌美一炮千金,要说企图也是别人对我有企图吧!把钥匙给我!” “不行就是不行!不然我现在打个电话给3012室的客人,跟她核实一下情况。” 林子勿立刻阻拦:“不行!那不一样,我就是不想让她事先知道!” 前台小哥一脸鄙夷:“我就说你肯定有所企图!” 白小锤很无语:“……所以,林先生您是想去洛小姐的房间?” “嗯!”林子勿用力点点头,白小锤很想看看他后面有没有长出一根狗尾巴来回摇摆。 白小锤叹了口气:“不用钥匙了,跟我来吧。” 她带着林子勿来到三楼,往右边走道一指:“我昨天特意嘱咐洛小姐,如果可以的话,就先别把门落锁。因为早上林先生可能会来找,她应该就没有锁门。你直接去找她吧。” 林子勿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没有半点声响。 洛萧昨天很迟才抵达那不勒斯,现在应该还没有醒。 林子勿走过玄关和客厅,在虚掩的卧室门口站了两秒钟,伸手推开了冰凉的柚木漆门。 卧室窗帘薄薄拉了一层,外面正是昏暗,黎明将来未来之时。 他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屏息绕到床边。 洛萧果然还睡着,裹着厚厚的羽绒被,背对着他,被窝拱起来,是一个蜷睡着的人的形状。 林子勿觉得自己的指尖微微有些发抖,似乎有种老朋友初相逢时的尴尬和忐忑。他在原地稍稍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向那个人正面走过去…… 然而就是在这时,他却忽然觉得背后的空气有微弱的流动。 ……有人?! 几乎是瞬间,一种危险的意识迅速侵占神经,令他猛然抬手转身,铁拳就要向背后的跟踪者击出。 但那人比他更快,昏暗中身形极其敏捷,不及看清人影就猛然一闪,林子勿凶狠硬劲的拳头擦着他的发梢掠过,他轻笑一声,抬手去擒林子勿的胳膊。 林子勿虽然五官阴柔,但绝对不是那种弱柳扶风的美少年,他匀称的肌肉是在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而且平时会跟着教练学散打。眼见着那人要制拿自己的胳膊,他立刻反手,身形旋转而出,上身如猎豹扑食,猛然压低。劲悍的长腿却往对方膝盖处狠狠扫去! 那人却不急,借助房间的家具摆设,单手往旁边的写字台上一撑,竟然一跃而起,避过林子勿的扫腿。 林子勿一凛,这家伙,好凌厉的身手。 更多的念头却根本来不及冒出,那人避过一次进攻,稳稳落到地上,就又是一记手刃夹杂着劲风向林子勿袭来。 林子勿抬手格挡,生生架下这记手刃,但不知为什么,这一记劈斩看似凶狠,落在他胳膊之前,却蓦然收去八分力道,打在臂上时,竟并不怎么痛。 “你……” 林子勿正错愕对方葫芦里也不知卖的是什么药,那人却忽然冷笑一声,转而竟向床上尚且睡着的洛萧招呼过去。 看来这个人要伤他是假,要伤洛萧才是真。 林子勿眼神瞬间冷厉,二话不说直接扯住那人的肩膀,压低声音怒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不答,反肘击在林子勿的胸膛上,林子勿闷哼一声,却死不松手,方才的拳脚之争热化成了纠缠拉锯的厮磨。 昏暗中,林子勿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两人的力量还在暗流涌动地较着劲,卧室内兽类撕搏时荷尔蒙的气息不动声色地爆了表,林子勿死死揪住对方衣领,盯着对方的眼睛,用英语低声咒骂:“操了,你到底是谁?说!” 那双眼睛却不跟他对视。两人僵据了许久,林子勿连汗都出来了,那人却忽然力道一松。 林子勿正以为他体力不支,那人却手速极快地擒住林子勿的腰,林子勿一惊,那人狠狠掐了一下他腰上软肉,随即抬腿绊住林子勿的脚。 林子勿连骂都来不及骂,就被这家伙绊的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床上摔了过去! “我操!” 怎么也料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狡诈,林子勿重重陷入松软的床褥之中,千钧的力道都因柔软的席梦思而施展不出。但他一直紧抓着对方的衣领,一直于那人也被他扯着,一同摔在了床上,还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下算是彻底把林子勿压懵了。 空调房里两个人贴合的毫无缝隙,那人的胸膛紧贴着林子勿的胸膛,竟然是女子的柔软丰腴,呼吸间更有一缕女孩子清淡的体香,两人双腿因为刚才的较劲,依然紧紧纠缠。 只不过刚才看来是凶狠交锋,换到床上,却骤然旖旎暧昧。 激烈的缠斗平息下来,两人的气息均是不稳,林子勿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的一起一伏,每一次起伏都会和自己的心跳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 那人松开了握在林子勿腰间的手,支在林子勿脸旁边,稍稍撑起身子,一双眼睛终于肯与林子勿对视。 林子勿本来已经被女性身体的触感吓得头皮发麻,无奈被压的死死的,腿还被对方的腿纠缠着,连踢人都踢不了。 但吓晕了头的他,却在这时冷不防地想起——洛萧呢?! 洛萧不是就躺在这张床上吗?那他这样倒下来,怎么说也应该磕着洛萧啊!但身后除了柔软的枕被,什么都没有。 难道…… 他猛然瞪上咫尺上方那双眼睛。 漆黑明亮,星辰如水,那个家伙的眼睛里,竟然带着几分笑意。 ☆、故友重逢 “……”林子勿瞬间就明白了,一股血就往脑门上涌,霎时连耳朵尖都涨红,也不知是出离的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洛、萧!我□□祖宗!!” 压着他的女人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毫不在意地伏下身子,将被褥里陷着,又被他制的一动都不能动的林子勿整个裹进怀里,像是雌兽对自己幼崽亲昵的认同,伸手就去捏林子勿高贵冷艳的脸颊,林子勿面庞更加泛红,几乎红的要滴出血来。 “哈哈哈,你竟然会上当,你连这都会上当?卷个人形被子逗你,你竟然就真信了!哈哈哈嘎嘎嘎,林子勿,你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女人在他身上笑的毫无节操。 林子勿觉得肺都要被气炸了:“别蹭我!你他妈的是狗吗?!男女授受不亲,滚开!滚滚滚!!” 洛萧这才大笑着翻了个身,从他身上挪开,林子勿迅速爬起,抄起羽绒枕头就往她脸上狠狠盖了过去:“你大爷的洛萧——亏得老子这么相信你!你简直不是个东西!” 洛萧还是笑得直打跌,被枕头闷着,没法发出那么魔性的笑声,但还是不断笑得打颤。最后伸手,在林子勿腰上拍了拍,含混地笑着说:“别闹,闷死我了你!” “闷死你最好,明天上报纸头条!” 林子勿怒道,却还是把枕头丢开了。 得了空的洛萧重新开始捏林子勿的脸,说不出的高兴: “林子勿啊林子勿,真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快,让姐姐看看,你都长进成什么样了啊。” “你有病啊洛萧,你别捏我,哎!你别摸我头发!我操了……” 洛萧和他闹够了,笑着去拉床头灯。 灯开了。 柔软的暖黄色照亮了这个屋子。 刚才在黑暗中还打闹不休的两个人,忽然就在光亮里安静了下来。 隔了那么多年,终于又看见好友的脸,就是再没心没肺的人,此时也该是感慨万千。 洛萧支着手臂,认真看着身边的人,从眉梢到下巴,认认真真,来来回回。 最后她笑了:“林子勿,你比电视里帅嘛,不错啊。” 林子勿:“……” 顶灯的光亮刺在他眼底,他被刺的有点想流泪。咫尺却又是洛萧那样柔软的笑颜,和记忆里竟没太大的出入,一样的阳光灿烂,黑眸剑眉皆是端庄,嘴角一侧的酒窝却是深深的,像是佳酿里又兑了好甜好甜的蜜。 林子勿看着她,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一样,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右眼依然有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断一张原本俊俏无缺的脸庞。那样的狰狞衬在那样笑意弯弯的眼睛旁边,竟好似在无声地讲诉一个温柔又悲伤的往事。 “……” 林子勿闭上眼睛,睫毛交汇时是湿润的。 “嗯。”林子勿合着眼,微微笑了起来,“你也是,比以前漂亮了不少,虽然比起我,还差那么一点点。” 洛萧无所谓地一摊手:“没出息,我才不想和一个男人比漂亮呢。” 窗外旭日终于冲破重重深蓝色的天鹅绒,万里云霞破空,金色的辉煌穿过薄薄的纱帘,照的室内一片光辉灿烂。 剧组十点钟开始拍戏,林子勿和洛萧好久没有见面,两个人都有很多话要说,就在屋子里聊了老半天,从毕业之后两人的选择,聊到这些年的发展,从高中前排那个女生扎头发的蝴蝶结,聊到林子勿接的这部戏。 林子勿听完洛萧这些年在国外留学的一些事情,长长叹了口气:“幸好我没有走你这条路,一门英语都差点要了我的命,更何况拉丁语……啧啧,洛萧,我真想把你脑袋扒开,看看里头是什么个构造。” 洛萧笑笑:“不说我,说说你。我可是逛个论坛都能看到和你有关的帖子。真没想到,以前那个连早饭都要蹭我的学弟,竟然成器了。” 林子勿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刷脸呗。谁让我长得帅。” 这是玩笑话,林子勿刷的不是脸,他是十二分努力地在走实力派这条路线,他愿意去接一部剧里最猥琐的角色,只要他觉得这个角色有能让他积累演技的价值,偶像包袱简直眼皮不眨就能丢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子勿看了看腕表,说道:“不早了,我们走吧。我带你去见剧组其他人。” 洛萧点点头,反手一撑从床上跃下,随意把鞋子一套,然后开始系鞋带。 林子勿带着笑看她穿鞋,忽然说:“真像。” “像什么?” 林子勿笑道:“像以前每天早上晨跑,我赖床起不来,每次都是你先从楼上寝室下来,一边系着鞋带,一边催我起来,我操了,那段日子真是……”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却不说下去了。 洛萧轻笑:“怀念么?” 林子勿哼了一声,抱臂靠墙,口是心非:“怀念个啥,有个乱闯男生寝室且起床时间比闹钟还准时的学姐,简直苦不堪言。” 洛萧斜乜眸子瞧他:“真的?” 林子勿露齿一笑:“假的。” “嗯,说实话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洛萧慢悠悠地穿好了鞋子,动了动脚让小羊皮鞋更加贴合舒适,而后直起身子,擦着林子勿走过去,顺手拍了林子勿脑袋一下,侧脸一笑,酒窝深深,仿佛当年: “走吧,林子勿小朋友。姐姐带你跑圈去。” 有了洛萧这个翻译之后,林子勿和这些意大利剧组的同事交流起来显然顺畅了很多。不但因为洛萧的翻译水准过硬,而且因为他和林子勿是多年的朋友,所以有时简直心意相通,有时甚至不用林子勿开口,只一个细节动作,一个眼神,洛萧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对此,林子勿在中场休息时喝着鲜榨橙汁,龙心大悦地长叹一声:“简直神清气爽啊。” 洛萧走过来,看着林子勿穿着一身戏内的道袍,晃荡着长腿坐在扶栏上,神情滋润非常,不禁好笑。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说道:“道长,烦劳尊驾往旁边坐一点,给我腾个地呗。” 林子勿往旁边挪了挪。洛萧挨着他坐下来,把纸包递给他:“吃吧。” “这啥?” 洛萧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维苏威山延伸的灰色山脊,手随意一指纸包:“你上学的时候我给你带啥当点心,这就是啥。” 林子勿简直要跳起来:“我操,粽子?!” “嗯。还是五芳斋的。” 林子勿三下五除二扯开纸包,瞧见里面躺着一只已经剥好了的白糯米豆沙馅儿粽子,鼓嘟嘟的非常可爱诱人,眼睛却瞪的和见了鬼一样,半晌才道: “洛萧,你简直是神……你哪儿搞来的?” “哦。山脚下有家中餐馆,老板娘是我朋友。你在拍戏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给她,刚好她那里还有五芳斋的几只粽子,就让她煮了送来了。”洛萧淡淡道,“趁还没全冷透吃吧,知道你就爱这一口。” 林子勿扭头盯着洛萧,盯了老半天又不说话。 直到人都被他盯毛了,问道:“你干啥?” 林子勿那眼神就和狼崽子盯着鲜肉似的:“洛萧啊洛萧,如果不是我一直把你当爷们儿看,我立马跟你求婚。” 洛萧笑道:“哦,给你吃了粽子,你就急着就要嫁给我了?意大利我好歹混了这么多年,没点门路哪里还好意思出现在老同学面前。你好好拍戏,晚上收工了,带你去个地方。” 林子勿啃了一大口粽子,和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一边嚼着,一边睁圆了眼睛瞧着他:“去什么地方?” 洛萧揉揉他的头发:“晚上你就知道了。” 因为洛萧这句话,林子勿觉得特有盼头。一天戏拍下来都格外用心,几乎没有因为他而产生的NG,对此导演非常满意。 这小子虽然爱摆谱子,一来就飞掉了他聘的女翻译。但拍起戏来,那真是没得挑。 络腮胡子导演在一天拍戏结束后,朝林子勿竖起了拇指:“Bravissimo!” 以林子勿的智商,又怎么会不知道导演是啥意思。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地朝洛萧扬起尖尖的小下巴,笑得极其得意得瑟:“给翻译以下呗,这熊玩意儿说啥?” 洛萧忍笑,带着几分纵容:“人夸你呢,你怎么管人家叫熊玩意儿。” 林子勿高兴地奔着他去,拿食指竖在唇前:“不许说,不然炒了你!” “成啊。”洛萧笑道,“我哪里敢说,你现在不是我老板?” “真乖。”林子勿又将食指贴到洛萧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墨黑的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改回头伺候的老板我心情好了,考虑包养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洛萧任由林子勿的指腹贴着自己的嘴唇,轻笑着开口,呼吸拂在林子勿的指尖,勾起对方细微的痒意:“不过老板,你先去把妆卸了吧。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来宾馆门口找我。我带你下山。” 林子勿卸了装,换了件休闲随意的衣服,来到宾馆铁栏大门旁时,却没有瞧见洛萧。 他正觉得纳闷,却见一辆白色的车缓缓沿着山道驶了上来。车窗降下,露出洛萧的脸,戴着墨镜,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指了指车门,笑得露一口白牙: “上车。带你飞。” “你大爷……”林子勿喃喃,“你行啊洛萧,开车来的?” 洛萧说:“至于这表情?好歹我也是岛国常住民啊。” 林子勿:“……” 洛萧摁了嗯喇叭:“楞着做什么,不是名车不肯坐么?” 林子勿拉开车门,侧身坐上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扭头去看洛萧:“不是名车还真不坐,看在你面子上,勉强凑合委屈一下。” 洛萧哈哈笑了起来,牙齿整齐漂亮,整个人说不出的爽朗清澈。 “我这车平时也从不载别人,这副驾驶更是虚位多时。林子勿,你是独一份儿。” 林子勿心底蓦然一动。仿佛胸腔里有某处柔软被洛萧的笑和这“独一份儿”扎伤,有什么又甜又涩的东西淌了出来……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一句:洛萧,你找男朋友了吗? ☆、海边的餐馆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一句:洛萧,你找男朋友了吗? 但话到唇边,又被死死咬住。 如果……她的回答是有呢? 这个答案,他渴望知道,又不敢知道。他很早之前就明白,洛萧只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从无他想。所以他对洛萧的感情,就永远都像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藏着捻着。 甚至连问都没有勇气问。 林子勿把头扭回来,看着前面的山道,避开洛萧的目光:“甭贫了,走吧。” 车子一路向下,沿着僻静荒凉的山路缓缓行驶着。车灯所过,照着维苏威火山荒裸干枯的沙砾。林子勿是个爱舒服的人,他脱了鞋,把脚架在驾驶盘附近,一手搁着窗沿,闲闲看着窗外的风景。 洛萧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说:“你这样的坐姿,被警察看到了是要罚钱的。” “是吗?”林子勿把脚架的更高了,他笑笑,“那你先给我变个警察出来呗。” 洛萧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倒是微微上扬,腮帮的酒窝甜甜的,像是要溺死旁人。 “洛萧,你性子还和当年一样。跟我一点点都不像。”林子勿说,“你做人就像开车一样,稳稳当当,荒郊野外你也能开的和在首都二环似的,忒磨叽的速度。” 洛萧又瞟他一眼:“那你呢?” “我?”林子勿大笑,“我生平最爱开快车,一脚油门驰骋千里,眼前大千世界,车后滚滚尘烟。人生短短数十载,像你这样循规蹈矩,不是无趣的很?” 洛萧叹了口气:“想不到,我们这种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脾气竟然也能成为朋友。” 林子勿笑笑说:“异性相吸,不懂啊。” 说着,拿白净的脚丫子去摁洛萧的车载音响摁钮,午夜档基本没什么节目,沙沙哑哑的女声淌出来,哼唱着朦朦胧胧的歌。 林子勿将脑袋靠到椅背上,跟着轻轻哼着,像是心情万里无云,又像暮霭沉沉,只是旁人看不懂他眼中烟云而已。 银灰色的小车在海滨沙滩旁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林子勿跳下车来,赤脚站在白茫茫的沙地上,仰头望着刚刚开下来的维苏威火山感慨:“哎呀,洛萧啊,你牛掰啊,这么近一条路,你愣是开了半个多小时,持久啊,犀利啊!” 洛萧也下了车,这女流氓开玩笑道:“舍不得你呗,车上载着磨人的小妖精,谁愿意轻易把你放下来。” 林子勿:“……”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看上去林子勿像是被她的形容给恶心到了。 洛萧蔫坏地笑着,食指中指并一起,贴在唇边,然后特宠地飞了个吻给林子勿:“和我比流氓?你还差点火候呢。” 林子勿脸上露出极不服气的表情,洛萧却不理他,径自迈着纤细饱满的长腿往不远处一家亮着明灯的海滨餐馆走去。 那里隐约传来人声,听上去非常的热闹。这一道漫长的海岸线,只坐落着两三家海滨餐馆,这是离他们最近的一家,也是洛萧要带林子勿来的地方。 这时餐馆的门开了,里头走出一个人,远远的也看不清什么,她走到屋侧去拿一个鱼篓子。 洛萧朝她挥挥手,喊了一声:“于姐!我和林——” 话还没说完,冷不防被身后的林子勿狠拽了一把,洛萧站立不稳,好在身后是小灰车的车盖,她就反撑着肘子,直接摔在车盖上。 “林子勿你干啥?” 洛萧瞪大眼睛盯着月色下朝她冷笑的林子勿,那小子的脸很白,夜晚中甚至有些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林子勿眯起眼睛,一脚踩车盖上,一手揪住洛萧的衣领,那神情简直像猫抓老鼠,鬼子进村:“你说我要干嘛?我要和你比流氓啊,你敢说我比你差点儿火候?你知道啥叫流氓不?” 洛萧瞪大眼睛:“我操!你放开我!” “不放!” “老娘砍死你!” “事后再砍,悉听尊便。” “林子勿!!!!” 于是海滨餐馆的于姐闻声走近的时候,只瞧见她的好朋友洛萧,被当红影星林子勿摁在车盖上,洛萧一张英俊的脸膛都涨红了,林子勿则气定神闲,手指尖勾着人下巴,几乎和洛萧鼻尖点着鼻尖,嘴唇都快碰上了。 于姐当时就震惊了:“林林林林林总受?!!!” “……”林子勿有许多腐女粉丝,这一声属性暴露无遗的称呼,让林子勿眯着眼,神情危险地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啊呸!” 于姐自知失言,连忙改口,激动的不能自制,冲上前抓住林子勿的手,毫不客气地把洛萧一推:“林总!我是你粉丝!放开我们家小洛,有什么请冲我来!!!么么哒!” 美人鱼中餐馆里,围坐着好多中国人,都挺年轻的,而且以女性居多,有的没有座位了,就挤在墙边,所有人眼睛都直钩钩地,盯着那个坐在桌边,表情冷酷的男人。 没错那个高冷货就是林子勿,影视界的一朵高岭奇葩。 林子勿几乎是咬着牙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低气压,问旁边闲坐着玩手机的洛萧:“所以,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洛萧玩手机玩的正入境界,头也不抬:“是啊,喜欢么。” 林子勿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一脚踩椅子上:“洛萧!你大爷的!” 洛萧眉头都不挑一下继续玩着她的神庙逃亡,很淡定地说:“我大爷已经故去多年,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回头清明我烧个纸转告给他。” 林子勿恨的牙根痒痒,干脆一把揪了洛萧的领子,沉着脸对左右围着的女生说:“劳驾,借个过。我有话要和她单独谈谈。” 他拖着洛萧出了餐馆,走到沙滩边一个倒翻着的废弃渔船旁,这里四下无人,只有海风微微吹着。 林子勿松开揪着洛萧领子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洛萧,你和我玩的这是哪出?那些人是谁?” “喜欢你的人。” 林子勿很生气:“你简直胡闹,喜欢我的人?粉丝party你问人家收钱了么?” 洛萧眨眨眼:“……忘了。” 林子勿一拍额头几乎血要吐出:“你知不知道一场小party要收每个vip粉丝多少钱才让人进?幸好你还知道连手机摄像机相机都是要没收的!” 洛萧:“……” 林子勿瞪着他,瞪了几秒,然后问:“你干嘛这种眼神?……你不会连媒体设备都忘了让他们交出来了吧?” 洛萧终于笑了笑,牙齿白白,头发挠挠:“对不起,怪我……” 林子勿转身就把头往旧船板上撞,洛萧在他身后抓住他的肩膀:“林子勿,你生气了?” “滚!” “对不起啦,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些。” 林子勿说:“高兴?我想哭!” 洛萧就不抓他肩膀了,她叹了口气:“那你哭吧,肩膀要不要借你靠一下?” 林子勿很生气地说了句不要,然后转身像年少时一样抱住了她,她的身体还是像当年那样紧实而柔软,散发着让林子勿指尖都颤抖的淡淡体香。只是当年的她比他要高,瘦小的林子勿能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就像依赖一个温柔可靠的姐姐。 可是现在,他再次抱住她,压抑着心里的悸动,用所有的演技装作若无其事,却已比她高出了好多,一低头,也只是能把下巴抵在她微凉的额头。 林子勿微微笑了,时间过了好久,没有想到还能再一次和她这样拥抱在一起,他眼睛在黑夜里有些湿润:“你的肩膀已经比我矮了,你的额头,借我抵一会儿就好。” 洛萧笑了笑,抬手绕到他颈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林子勿,你现在好贵哦?” 林子勿冷哼一声:“贵啊,粉丝vip见面会三十五万一场起跳,你欠我三十五万。” “哦。”洛萧静了一会儿,却不说话。 林子勿抬起头:“三十五万拿来。” 洛萧酒窝温柔甜蜜的仿佛深过地中海:“我额头抵一秒钟收费一万,你靠了多久?” 林子勿:“……” 洛萧忍着笑,等着林子勿挥拳头打人。 林子勿拳头是伸起来了,但中途却横在半空,垂眸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应该没到半分钟。” “哦。”洛萧很干脆地把他脑袋一摁,重新摁回自己额上,很大方地说,“那再多靠一会儿。” 遥远的海洋深尽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或许是孤独的灯塔亦或是航船,林子勿侧着脸下巴搁在洛萧额上,嘴里说的是谁他妈要靠着你滚开,眼底却温和,手抬起,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背上。 洛萧忽然轻轻笑了:“林子勿,知道为啥我要带你来这里吗?” 林子勿依然看着远处微光,视线却仿佛落在了更远的时间里。 其实洛萧的性格他知道,所以虽然一开始惊讶,但刚才就已隐约猜到了她之所以要拉着她去这个聚会的原因。 “你记得我以前答应过你的,说以后要给你办一个粉丝派对,那时候你还没有红。” 林子勿说:“没忘。” “那么,这些年风流倜傥,你还差这一场吗?” 林子勿说:“不差了。现在听到粉丝派对就想吐。” 洛萧笑着说:“人红了就是不一样。” 林子勿站直了身子,对洛萧说:“小学的时候很想要和班里最帅的男孩子结婚吧?” 洛萧:“嗯。” 林子勿:“如果现在你已经有了林志颖当老公,再把这个男孩子给你,你还想要吗?” 洛萧被这种神比喻给问的愣住了:“……” 林子勿觉得自己是个哲学家了,他很高兴地看着洛萧有些苦恼的模样,终于捧腹笑出了声。 洛萧挠挠头:“我知道啦,你想说这件事对你而言就是以前班里最美的女孩,现在人老珠黄,你再也不想要见到了对吗?” 林子勿笑道:“不错。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有些事,当时没有发生,过了很多年,再做也就没有意义了。” 洛萧却也不介意,说道:“你不喜欢的话,那咱们就回去吧,我去和于姐说一下。” 她说着就往美人鱼中餐馆走,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黑亮的眼睛里竟有些狡然的笑意。她在银白色的柔软沙地上对林子勿笑着说: “可是林子勿,如果你班里当年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林青霞,你真的不考虑再回头看一下吗?” 这回轮到林子勿愣住,半晌他才大步追上洛萧远去的背影:“喂,你等一下,你这话啥意思啊?洛萧,你给我站住——” ☆、他未成名 林子勿回到了美人鱼中餐馆里,他是一路骂骂咧咧追在洛萧后面跟过来的,洛萧神情特别贱的回到餐馆,推门进来的时候门廊上系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引得一票人都扭头往门口看。 洛萧很天真无辜地对他们说:“林子勿他说他不肯来。” 话音未落身后就结结实实地被人踹了一脚:“少废话。滚进去!” 洛萧笑着打跌,身后露出林子勿的身影,踹她的脚顺带抵着门,就这么神情乖戾地插着口袋走进来,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然后走到吧台边坐下,表情特冷:“林青霞在哪儿?” 屋内众人:“……”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卧槽什么林青霞,这里叫林红霞倒是有一个,林总攻您要认识她么? 林子勿却不看他们,目光径直落在洛萧身上,下巴微微扬起,露出惑人的颈:“说啊,林青霞人呢?” 洛萧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神情陈恳,可说的话却实在令人气不打一处来:“骗你的。” 林子勿黑眉怒竖:“你——!” “但是另外还有一个姓林的人啊,你要见见他吗?” 林子勿怒道:“不要!” 洛萧装作没听见,兴高采烈地说:“好啊,那就给你见一见。” “我说不要,洛萧你听不懂中国话了吗?我……” 林子勿后面的话却再没说出来。 因为洛萧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于姐和其他几个妹子心领神会,各自拉了墙边垂着的流苏,先前林子勿以为是装饰的墙上帘幕被左右拉开。 砖红色的复古墙体上,悬挂着黑漆边框的照片墙,墙上的人或坐或立,或颦或笑,有的都已微微褪了色,有的鲜亮如昨。 林子勿怔在原处,瞪着那一墙自己的艺术照。 很多都是他刚刚出道那时候的照片,不过是顺着当时海报风靡的势头,公司印了几张,有的连他自己都早已忘却了。 却在这个遥远国度的餐馆里看到。 最大的那张照片显然是从一张老海报上裁下来的,海报做了黑白默片的效果,单薄的纸缄封在厚实的木框里,倒莫名有了几分罗马假日的味道。 其实那只是他接的第一本电视剧,很低廉的制作,那时却也只能演一个龙套,挤在海报的边角。 当年的他,因为青涩,甚至比现在更为张狂。 林子勿瞪着更为年轻的自己。 而那个人也隔着悠长的岁月,一手扯着领带,一手枕在脑后,垂落的目光散漫飞扬,似睥睨着如今的林子勿,又像凝固在这张平面上,不带分毫感情。 于姐笑着说:“林先生,这里的人都喜欢你好久了。我从你第一本电视剧就在追着你看,追着追着就觉得爱不起你了,原先给你微博留个言,还能坚持三天不被刷下去,现在三秒不到就已沉底。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林子勿第一次扭头正眼看她,然后摇摇头。 于姐掩嘴而笑:“我叫摸摸毛吓不着。” “我靠!” 林子勿瞪大眼睛:“是你?!” 于姐立刻眼睛发亮:“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林子勿看着她,“我那时候,经常会看你的留言,你……” 那时候他的微博关注数量甚至都没有破十万,但有那么十几个人每天都来踩踩他,鼓励他,甚至一度他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在演艺这条路上走下去的时候,也就是那些人真真诚诚的喜欢,让他觉得,再坚持一天吧。 也许明天,就会变好的。 林子勿微微笑了起来。 心理学说,一个人形式化的笑容,和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不同的。林子勿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很轻柔,所有锋芒都敛了起来,汇聚成眼底淌着的温柔的光。 他终于开始认真地环顾了屋子里的人一圈,那些或立或坐的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像狂热粉似的尖叫,却无不看着他,眼里都闪着激动,还有多年喜欢之后沉淀的深情。那一瞬间,他几乎是福至心灵,忽然便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微微笑了:“来吧,你们谁是二狗子,谁是妙脆角不好吃,谁是寡人不相信眼泪,谁是残影照落花,谁是胸不平何以平天下,都一个一个按顺序排个队,让我好好瞅瞅。” 他报出一个羞耻至极的网络id,人群里就发出一声“卧槽”,一脸十几个卧槽之后,终于有妹子涨红着脸,激动的说:“林先生,你……你都还记得我们么?” 林子勿带着笑说:“最早喜欢我的人,我就算狂到天上去,也是不会忘的。……可是我有些好奇,不知你们是怎么会……那么早就认识我的?”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洛萧身上。 洛萧本来靠在墙边,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意识到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便尴尬地咳嗽几声。 林子勿扬起眉毛。 洛萧挠挠头:“呃……还是怪我咯。” 于姐说:“小洛那时候还在上学,放课后就来我店里打工,有时她跟我们一起看国内的剧,看到你,她就特得瑟地说这是我学弟啊,这货作业还抄我的呢,一遍一遍的,都要被她烦死啦。” 一个妹子忍不住插嘴:“洛萧那时候就说她学弟演的这么好,长的这么盘靓条顺,以后一定能红遍中国,要趁着还没红赶紧买定,这是一支优绩股。对吧,洛萧?” 洛萧:“……” 讨厌你们这帮卖队友的娘们老子再也不和你们组队了!!! “呵。”林子勿戏谑地打量着洛萧悲愤的小眼神,想了想,忽然试探着叫她:“狂奔的小裤衩?” “嗯?……呃……” 林子勿眯起眼睛。 “我去,还真是你啊……” 他之前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最早一批关注他的粉丝里,最惹他注意的人,昵称挺猥琐,叫“狂奔的小裤衩”的那个家伙,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他当时最好的朋友,洛萧。 说到这个狂奔的小裤衩,林子勿和这个ID还是有一出故事可以掰扯的。 大约七八年前,林子勿刚出道那会儿,他出门还是不用戴墨镜的,喝矿泉水还是不用撕标签的,自然,在自己的博客里指天骂地伤春悲秋,也是没有经济人来管的。 林子勿是个爱玩游戏的人,他的微博里除了很少一些吐槽和照片,就都是一些类似于: #刀侠情缘三周年转发有礼#我是(1),来自(2),我想对(3)要说(4),转发此微博赢新版本好礼,抽奖机会,罗伞蝶恋花,精美马具,遗失的美好等你来拿。 马一个#妖兽世界#近战技术流指导,副本攻略详细解析。 如此种种不再枚举。 当时喜欢他的那几个妹子,都在他的转发微博下留言: 男神怎么又在打游戏,交出区服ID不杀。 男神不要再玩游戏啦,再玩下去要倾家荡产啦。 …… 林子勿每一条都会看,偶尔也会回个留言。 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又多了一个新粉丝,那个新粉丝居然私信他,而且和别的私信打长长的一大串都不一样,竟然就高冷的俩字: ——在吗? 林子勿点开他的主页,是个刚刚注册的号,ID叫做狂奔的小裤衩,粉丝数是三。林子勿觉得那是个微博营销号,也就懒得再去管,私信晾在一边不曾回复。 小裤衩就不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下了。 过了几天,林子勿都快忘记了这茬儿。他转发了国内某网游的技术贴,正准备点大图看的时候,下面忽然有个人秒回了一条: 天天玩游戏,你不拍戏么? 林子勿定睛一看,居然又是那个小裤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老子玩游戏关你屁事,又不玩你。然后默默地无视了这人莫名其妙的询问。 后来此人也偶尔会来他这里留个言,态度都是淡淡的,不像那些萌妹子,加之ID如此猥琐,怎么看怎么像个抠脚大汉。有时甚至弄的林子勿有种“这尼玛不会是老板的小号吧”的怀疑。但时间久了,相安无事,倒也渐渐习惯。 转眼到了2010年的深秋,是林子勿最难捱的一段时间。接不到任何一部片子,没有家人可以要钱,一个人漂泊在北京,蚁居在五环外一栋八十年代住宅楼的地下室里。不足十平的空间,放张床一张桌就几乎没了转身的地方。 可是他兀自高冷地像一只孔雀,颓唐破败中依旧抖开满屏华翠,说什么也不肯问人低一寸头。 但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买个泡面都要跑三四家超市,唯恐错过了最便宜的打折货,这种生活,即使倔强如林子勿,也忍不住怀疑自己坚持北漂的意义。 也就是在这时候,杭州许久不联系的大舅忽然给他打了电话,说他外婆过世了。 他花掉最后一点钱,买了回杭州的火车票。辗转去为他在世上最后亲昵的亲人奔丧。 事业和亲情。像是丛林里俟伏很久的野兽,终于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巨口狠狠咬断他的脖子。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知道,原来他一直坚持着,不肯向人弯曲的脖颈,竟然是如此脆弱,寒齿一合,鲜血淋漓,便就折了,断了。 他犹如孔雀躺在血泊里,喉管中流出猩红,染的幽翠的翎羽变得污脏,他惊觉自己竟然不觉得伤口有多疼痛,倒是意识昏沉麻木,他忽然觉得—— 算了吧,开不出灿然夺目的雀屏也没什么。一辈子做一只燕雀,也没什么。 那些他所执着的,他所坚持的,都不重要了。 他也终于像那些他曾唾弃的人一样,在命运面前跪了下来,露出苍白的颈和柔顺的背脊。 他只是比普通人多坚持了一会儿,最后也是屈从。谈何骄傲。 那天他喝了酒,半夜不归,大字形躺在钱塘江边的大坝上,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夜空。 然后他打开手机,通讯录里翻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竟无一人可以交心。 他忽然就觉得这些年牢不可破的城防就这样坍圮,他终于忍不住对着茫茫江水失声痛哭,声音嘶哑,目眦欲裂,那可怖可恸的悲泣,破碎的可怕,仿佛是一块一块从喉管中挖出撕出的淤血。 他借着酒意想到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想起洛萧,排档里十根肉串一罐啤酒就能从天南谈到海北。 可是后来洛萧去了国外,渐渐也就失了联系。 他又想到外婆,他想到外婆之后忍不住颤抖着又拨了通讯录里备注着“狼外婆”的那个号码。 她的手机号还没有停,林子勿就那么一遍一遍打着,一遍一遍听着,听着那一声一声漫长的嘟嘟,总觉得迟早电话会通的,会有熟悉的声音把它接起,他也还能再喊一声外婆。 江水在脚下翻涌,湿润着堤坝。 他曾以为自己活的热闹喧哗,酒肆牌场,从不缺朋友兄弟。 但原来二十多年,真情极少,落魄时分,竟不过孑然一人。 他喝完了绿瓶子里最后一滴酒,打完最后一遍电话。 然后他红着眼睛,在微博里第一次发了个人的心情,他说: “——不坚持了。放弃了。” 这条发完,所有的重担都放下。 所有的骄傲,也都放下了。 他合上手机,他合上眼睛,在夜空之下眠去。 后来他许多天没再打开手机,再开机时,倒也不出他意外的没有任何电话和短信。那时候的他甚至想,或许自己就这样死了,葬身江中,也没有人会觉察到吧。 北京,他也不想再去了。房东打来了电话问他租不租,他冷笑着送了房东三个字滚你妈。 他游走在家乡的市井巷陌之间,在城隍阁远眺西湖山色。 那时候的他,已然决定就这样留在杭州,找个最普通的工作,哪儿也不去了,什么也不打拼了。 直到有一天,他出于习惯,再一次登上了微博。 那条“不坚持了。放弃了。”下面,有个一百多条留言,他一条一条看过去,大多都在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不再坚持什么了。 只有一个人,仿佛隔着屏幕,窥见了他所发生的一切,竟一条私信发来,那样肯定地对他说: 你执著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前面摔了一百次跤也能爬起来,第一百零一次你就爬不起来了?你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腿断了没有?年级轻轻又没残废,讲什么放弃。 留言人的ID赫然,狂奔的小裤衩。 林子勿顿觉一股无名业火烧了起来,出离的愤怒,他手指飞快地打着字,只觉如果这个小裤衩此刻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分分钟能把这条裤衩撕扯成一条丁字裤。 ——呵呵,你懂我?我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这么闲管管你自己身边的事情吧,追什么星。有什么意义。 那边的人竟然在线,林子勿还没来得及下线,他就回了过来。 狂奔的小裤衩:我懂。 林子勿:你懂什么? 狂奔的小裤衩:谁都会遇到困难,不是你一个人。 林子勿:呵呵。你不觉得你这样开导我很可笑吗?我认识你?我和你很熟? 狂奔的小裤衩:你不该和你的粉丝这样说话的。 林子勿:抱歉我装不了,我就这么一个人,你爱喜欢不喜欢。 狂奔的小裤衩:可是我不是你粉丝。 林子勿:……你他妈是黑吧?! 狂奔的小裤衩:黑,是什么意思? 林子勿:……你缺心眼儿? 狂奔的小裤衩:我缺心眼儿,那你又缺什么? 林子勿简直觉得这人有病,不耐烦地打了一串敷衍他:什么都缺,钱,朋友,亲人,剧本,梦想—— 打到“梦想”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凝住了,他安静地看着这两个字很久,林下一夕,心上一相,横平竖直,看上去多么美好惑人,多少人因她们激扬澎湃,他也曾为她们而鬼迷心窍。 也就是他出神的这一会儿,微博私信又亮了。 狂奔的小裤衩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竟然又打了一句:你缺什么都不是个事儿,缺钱可以赚,缺朋友可以交,缺剧本可以接,但你不要缺了你的梦想。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林子勿看着手机上这一行字,再看自己来不及发出去的那句:什么都缺…… 他愣住了。 过了很久,他把屏幕上还没发的那段话删掉,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该发什么。 狂奔的小裤衩却又说话了:你还在吗? 林子勿:在的。 狂奔的小裤衩:你能不能,再试着努力一次? 林子勿抱着手机犹豫了很久,咬着嘴唇打出了这句话:那你能不能,借我三千块钱? 狂奔的小裤衩一时没有回应。 林子勿松了口气,觉得理所当然,却又莫名的有些怅然。毕竟是从未见过的人,说借钱也只是一时脑热和侥幸,但…… 微博私信的提示音却又响了,林子勿猛然一个激灵,低下头去,只见屏幕上一行字。 狂奔的小裤衩:账户给我。 后来,就像最怪诞离奇的梦一样,真的就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借给了他三千。 而那个狂奔的小裤衩,只留下了一句:“等你红了,再把钱还我。”就下线了。 林子勿把他添到了特别关注,却发现他这个账号真的是个小号,后来再戳他,都是杳无音信。这样许多年过去,林子勿上微博都有了一个怪癖,就是他上线后的第一件事,每每都是去看狂奔的小裤衩在不在。 那个人头像下的小点却一直黑着,再也没有亮起过。 后来,林子勿接下一部古装剧,一夕爆红,再后来,他走了红毯,拿了那一年电视节的金奖。 那天他又一次上了线,看到依然黑着的那个ID。 然后他发了一条博文,他说: ——承诺已经兑现,我还欠你三千。你滚出来,我要还钱。 那条微博下面一秒刷一页,回复量和速度都已是今非昔比。只瞥一眼便会让人觉得仿佛彩灯千万鲜花万朵,但林子勿在那样的辉煌中,却只静静等着那一个人的回复。 在他要放弃的时候,那个人曾说: 你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腿断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已捉虫~ ☆、舒允 午夜时分。 海洋依然是沉静的。聚会也已在欢乐之后散了。 林子勿爬到那个倒翻着的渔船顶上,坐在船腹上,看着那不勒斯的夜空。洛萧站在旁边的沙滩上,背靠着船头。 林子勿长叹一口气:“谢你啊,狂奔的小裤衩。” 洛萧漆黑锐利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像会笑着说话。她看了林子勿一眼,然后转头看着海,摸出一包烟,敲出一根点燃。 烟霭散开,洛萧咬着烟,轻描淡写地说:“谢啥,还我这么多年的利息就好。” 林子勿说:“还谢你不遗余力恬不知耻死缠烂打无理取闹地推广。”洛萧笑起来:“你毛病。” 林子勿问:“不过话说,你那时候为啥不直接告诉我,狂奔的小裤衩就是你?” 洛萧了然地看着他:“说了是我,你还会开口问我借钱吗?” 林子勿哀叹一声,往船上一躺,脑袋枕在手臂后头:“完了完了,欠你这么多,要还不清了。” “哦,那你以身相许好了。”洛萧开着玩笑,咬着细长的女式薄荷烟,蔫坏的看着他。 林子勿却觉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仍是波澜不惊:“耍流氓啊你,不错嘛,胆儿挺大的。” 洛萧哀怨地说:“人红了就是不好,你嫌弃我。” 林子勿捧腹大笑:“哪能啊,嫌弃谁也不敢嫌弃你。你是我的小裤衩啊。” “林子勿!” “哈哈哈哈哈,洛萧,你当时怎么会想到这么low的网名,和个大老爷们似的,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洛萧被他笑的耳朵尖微微泛红,单手撑着船体,敏捷地跳上了船肚,卷起袖子就要去揍这家伙。 林子勿却就势一滚,迅速爬了起来,闪电般的速度擒住洛萧的手,洛萧却比他更加快,直接闪开,两人几个来回争斗下来,最后林子勿耍无赖,仗着自己占的位置好,这才勉强制住洛萧的手。 他狡然笑着,花了这么大功夫,好不容易赢洛萧一次,却只是施施然伸手,抢了洛萧抽了一半的烟。 “我靠。”洛萧瞪他,“这烟很贵的不给你抽。” 林子勿张扬无比地咬着烟,神情桀骜不驯:“哦,反正都欠你这么多了,并不差这一根烟的价钱。” 说着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子,朝着洛萧俊俏精致,隐约有些男儿英气的脸庞,慢慢呼出朦胧的雾霭。 一片绕指柔的淡蓝烟雾之中,林子勿凝视着洛萧的眼睛。 那一刻他很想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地吻下去,然后他们之间的薄烟像是忽然成了最牢不可破的屏障,他就这样看着洛萧正直而干净,没有一丝杂念的眸子,直到烟雾散尽,也再没有别的动作。 最后他问:“洛萧,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洛萧笑着说:“废话,你是我弟弟啊,不对你好,对谁好。” 林子勿说:“哦。” 他坐直了身子,顺手把洛萧了拉了起来,然后和她并肩坐在船肚子上,伸长了双腿,一起并肩看着深蓝的海洋。 他又重重吸了口烟,然后把烟递还给洛萧:“咱们就做好哥们,一辈子?” 洛萧看了他一眼,接了烟,重新咬回嘴里,眯起带着笑意的眼睛,含混地应道:“好哥们,一辈子。” 林子勿笑了起来,那笑容有点涩,笑声也有些哑。 有人说世界上有三种无法隐瞒的东西,喷嚏,贫穷,和爱情。 我也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哥们,有些事情不说不露不戳破,就这样自欺欺人一直到老。 但我觉得,再和你待一起多一秒,或许我就做不到。 第二天的戏要从下午开始拍。 林子勿昨天和洛萧在海边玩到半夜才回去,到了十一点还趴在被窝里睡的天昏地暗。 但是偏有不识相的,天真可爱地以为这时间点林先生应该起床了,一个电话把林子勿从睡梦惊醒。 林子勿熬了夜,睁开眼睛时本来眼眶就红,结果瞟了一眼,这电话竟然还是从国内打来的,国内打来的也就算了,屏幕上赫然跳动着来电人:死瘪三。 林子勿的眼睛就更红了,瞪的和魔王似的。 “喂。” “子勿啊,午饭吃了吗?”手机那头传来一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光听他的嗓音,林子勿就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猪油给糊住了。 林子勿咬着牙根:“吃个头,觉都还没醒!” 男人笑道:“哈哈哈,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生气容易长痘,我可不希望我们公司的小鲜肉额头上冒一大颗痘出来,多不好。” 林子勿道:“不劳您费心。顺便以后请您不要用那什么肉这个词来形容我,我恶心。” 男人啧啧:“天王就是天王,脾气也比其他人大。” 林子勿不耐道:“您大清早一个长途打过来,不会就为了教训我脾气的吧?” 男人一连被他堵了好几次,饶是再好的性子,也有些光火了,冷笑道:“行了,任性也要有个度。你该不会忘了我是谁,你又是谁了吧?” “……” 林子勿翻了个白眼,躺在床上恨恨道:“忘不了。老板。” “你总算还记得我是你老板。” 林子勿说:“我记得您是我老板,您也应该记得我从来不喜欢寒暄,您有话就请直说。” “好,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只是关于你拍的那部戏,你还记得里面有个女配角,当时那个意大利导演也是从我们公司选的角吧?” 林子勿揉着头发,打着哈欠:“嗯,对啊,好像还是个新人来着,叫啥?” “叫什么都不重要了。”老板平静地说,“她昨天在三里屯的会所里头磕药,运气不好被抓了个正着。现在人已经进去了,你一会儿登了网就能看到。我们现在考虑,意大利方面是否能接受临时换角。我还想请你的翻译先去导演那里探探口风,然后可以的话,我打算派专人和他谈一谈。” “……” 林子勿揉头发的手僵在原处,早上起来刚刚开机的大脑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么多信息量。 过了好久他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从一堆烂摊子中,拣出和自己比较有关的那一条来。 “所以,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板心里暗骂一句尼玛平时看你小子挺机灵的怎么这种时候这么蠢,嘴里却说:“哈哈哈,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但是子勿,你的脾气我也是知道的,很有个性的一个年轻人。原来的女演员不能胜任,为了安抚意大利方面,我个人还是同意从一线的当红影星中播选,以较低的片酬和他们合作。” “……”林子勿,“然后呢?” 他听到片酬就全神贯注了,脑袋转的飞快,并且全身上下的抠门因子都活跃起来,他无比紧张地抓着手机捍卫自己的权益:“我操,你不会是想从我这里分红给女演员吧,别来这套,少一分钱我都不演!” 老板:“……你想哪里去了。” 林子勿松了口气:“跟我片酬没关系?” 老板:“谁敢动你的片酬?” 林子勿说:“哦,那就好,其他事我不管。” “关系呢,还是有点的。”老板笑着说,“我考虑到你个性比较尖锐,一线女演员又多是和你合作过的艺人,不知道这次我意下派出替换的演员,你和她能不能合得来,所以才特意打电话问你一下。” “就这破事儿啊?”林子勿翻翻白眼,“你放心吧,派谁来哥都不会受她欺负。” 老板:“……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欺负别人。” 林子勿闻言,气的一个白眼差点儿翻不回来:“好。你很好。那你打算换谁来?” 老板:“舒允。” 一听这俩字,林子勿差点儿没把手机给砸了。 舒允,演技和性格都还不错的一个妞,长得也很得体,但是林子勿听到这个名字,简直比听到娱乐圈一姐的名字还要头疼,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舒允和他——传绯闻传到他自己都快信以为真了。 他也不知道是为啥,之前两人合作演过一出古装剧。 舒允在里头演的是女二号,但是定位好,角色讨喜,竟然强压女一号一个头,尽管故事的最后是男一和女一终成眷属,但是女二赚足了人气和眼泪,各大视频网站都被同人视频血洗,小说同人也是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后来妹子们不满足于原版电视剧,把脑洞开到了真人头上,娱记也纷纷抓住观众的胃口,每次采访都不忘挖掘二人的粉红。 刚开始,林子勿还完全不知道是啥情况,他从来把舒允当同事看,回答问题磊落坦荡不假思索,不打太极。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门户网站已经出现了—— “林子勿舒允恋情新况,舒允频捂口似有孕吐症状。” “舒允后背纹身L,刻骨铭心表露爱意。” 他甚至还瞧见某著名聊天论坛娱乐版块的一栋超级大水楼,专门讨论自己和舒允的恋情的。有个自称是他的私人医生的神经病,甚至还信誓旦旦地留言: “我曾经在给林子勿做体检的时候,看到他大腿内侧纹了舒允的名字。” 之后还附上五百多字的细部描写,行文清晰流畅,描述生动形象,简直坎比美国联邦调查局专员写出的犯罪嫌疑人细节表述。 林子勿看完之后连自己都忍不住掰着自己的大腿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白小锤紧张地问:“林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子勿叹息道:“我听说我大腿上纹了舒允的名字,对方说的太有理有据,我竟无言以对,所以我现在正在检查,看看自己腿上到底有没有这个文身。” 白小锤:“……” 所以这回林子勿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老板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和她合作的!” 老板仿佛早就知道林子勿的态度:“你别急,反正她在这出戏里也没有什么戏份,就是走个过场,和你根本没有感情戏…” 林子勿:“跪了我,我和她传不起绯闻了老板,再传我自己都要以为舒允怀孕了,孩子是我的。你能不能考虑换个人?” 老板说:“但是舒允是和之前那个女演员气质最符合的一个。” 林子勿:“……” 老板又说:“演戏而已,你自己也说的,你从来都不把舆论放在眼里的,对不对?” 林子勿:“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老板敏捷地截断了他的话,别看他肥头大耳,关键时候他可以灵活的像最苗条的猴子:“既然话是这么说没错,那就别但是了。以你的人气,和谁演不是传绯闻?传多传少的问题罢了。好了,就先这么决定了。我去和意大利方面联系一下。” 林子勿急了:“喂,你等一下——” “工作放轻松,演完之后给你放一个大假休息休息。”老板说着,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 他乌金木的办公桌前,站着一个身材匀长高挑,看上去漂亮性感,颇有些利落的女人。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目光灵动活泼,鼻梁高挺,嘴唇饱满浑圆,皮肤是细腻的奶油色,仿佛华美的皮毛。再配上柔韧有致的身材,玲珑窄腰,浑圆的臀部下是两条紧实的纤细长腿,充满诱惑。 她穿着versace的女士修身运动背心,突出的蝴蝶骨侧面,一个飞扬跋扈的L纹身清晰可见。 OF娱乐集团的老总愉快地抬起头,对她说:“可以了。子勿那边我已经和他说妥。舒允,你回去准备准备,收拾一下东西。我让你的助理去给你定直飞罗马的机票。” 舒允展颜一笑:“麻烦您了,叔叔。” t ☆、舒允抵意 女演员要换人的事情,因为舒允的水准确实不错,人气也比原来那位高出不止一个档次,所以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林子勿原本就因为这件事情而很郁闷,而在发现自己的好姐姐洛萧竟然不和他有难同当,反而表现地很高兴时,他的这种郁闷简直能让整个剧组汗颜。 林子勿拧着漆黑的眉,严肃认真地问道:“洛萧,你不觉得靠炒作赚票房,这种事情是很可耻的吗?” 洛萧说:“觉得。” 林子勿哀怨道:“那你还支持舒允来演这个角色?!” 洛萧很诚实地说:“因为我觉得舒允挺漂亮的,想看看她真人。” 林子勿:“……” 当天晚上,导演在吃他的白汁蛤蜊意大利面的时候,林子勿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导演拿餐巾抹了抹嘴巴,抬头问他:“是你啊,怎么没带你那个翻译好朋友?” 林子勿手一挥:“狗屁朋友,败家娘们儿,她已经背叛我了。” 这句是用中文说的。 导演迷茫地问:“什么?” 林子勿温柔地微笑着说:“没什么,这件事我觉得带她来谈不好,我想单独,私下,就我俩之间,我们来谈谈。” 他长得本身就很好看,皮肤白皙,唇色淡薄,一双凤眼永远含着情,哪怕是怒着的时候,也该称上一句嗔怒。只是平日里爷们惯了,拖鞋板大裤衩,叼根烟说脏话。 此时忽然柔软如此,倒让导演吓了一跳,心底都像要被这妖孽货色望的陷落几分。 这浑身是毛的东西就有些充满期待地问林子勿:“谈?林先生想要和我谈什么?” 林子勿一脚踩了他面前的椅子,一手揪了导演的领子,身子微微倾下去,含着笑胁迫地问他:“导演觉得,我好不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 林子勿又问:“比起舒允小姐呢?” 导演说:“没有看到过她真人,看作品,不如林先生有气质。” 林子勿把练了很久的一段英语很高兴地说出来:“那这样吧,舒允的角色我也演了,你给我画个大浓妆,保准观众看不出来!她的片酬付给我就行了,看在咱俩这么熟,我给你打个八折优惠,不用客气,导演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导演:“……” 林子勿兴高采烈道:“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么?” 导演:“……滚。” 不论林子勿怎么不情愿,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下午,林子勿在拍戏的时候,白小锤就接到电话,说舒允小姐已经到罗马了,正在乘剧组专车赶来那不勒斯的路上。 林子勿原本在演一场悲情戏,闻言更是恸然泪下伏地不起长袖衣摆委顿一地,眉间哀戚令人动容。 连场外的导演都被他带得泪湿衣襟,拭泪间不经感慨:这演技,真尼玛绝了! 收工时已经很晚了。 林子勿坐在椅子上,微微阖着眼睛。旁边有人在给他收拾东西,洛萧走过来,手搭在他的肩上。 “走啦,回去吃饭了。” 林子勿啧了一声,说:“没啥胃口。” 洛萧说:“怎么了?” 林子勿闭着眼,神情很是险峻,加上妆容未卸,一双剑眉冷冷如锋,道袍凛然,似乎仍在戏中。过了一会儿,高冷的道长忽然睁开眼,看了洛萧两秒,形象全无地把脑袋往桌子上一撞哭天抢地捶胸顿足:“呜嗷嗷嗷嗷嗷我不要去见舒允我不要回酒店就让我随风而逝吧不要拦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萧嘴角有些抽搐。 周围的意大利人更是惊魂不定,惶恐地问:“林先生怎么了?” 洛萧淡淡说:“癫痫发作,没有吃药。” 周围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神情。 林子勿觉得不对,问她:“好姐姐,你和他们说什么?” 洛萧忍着笑说:“好弟弟,我说,舒允是你女朋友,而且你们快结婚了。让他们多安排你们在一起。” 林子勿僵硬几秒钟,然后朝洛萧狠狠一指:“你狠的,你给我记住。” 洛萧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林子勿又呆愣几秒钟,忽然意识到对方是在耍自己,气的一跃而起,给了洛萧一脚,拂袖愤然离去。 林子勿觉得,这个点回宾馆,舟车劳顿的舒允应该已经回房休息了。 但是他想错了。 舒允正坐在宾馆外的庭院里,而且一个人,翘着纤长的腿,正借着桌上点着的蜡烛灯光,漫不经心地翻着腿上搁着的时尚杂志。 她的坐姿随意,奶油色的长腿架在雪白的铁艺矮桌上,自脚踝向上看去,光洁紧实,犹如两道通向天堂的曼妙幽径。听到动静,她将视线从杂志上挪开,缓缓转到林子勿身上。 她就这样安静地看了林子勿一眼,过了几秒钟,一个完美的笑容慢慢绽开。 “林先生。”她微笑着说,抬手拂开额前碎发,落落大方,“好久不见。” 她入圈时间和他差不多,但并不如林子勿一般炙手可热,因此称呼上总是恭敬,虽然合作过一两部作品了,却仍然称林子勿为先生。 林子勿虽然暗自叫苦,但也只得走过去,不咸不淡地招呼:“小锤说你是今天到的,一路过来辛苦,怎么不去休息?” “时差,所以还不累。”舒允说,“而且我也在等林先生收工回来。” 林子勿茫然道:“等我回来做什么?” 舒允笑道:“林先生是前辈,问候过再休息是礼仪。” “我靠。”林子勿扶额,“甭和我来这套,我这儿最不兴这个。一个姑娘家的,非亲非故,大晚上不睡在这等你,搁谁身上都受不住啊。” 舒允一双明朗的眼睛眨了眨,笑着一言道破真相:“其实林先生是不想见我吧?” 林子勿:“……这话怎么说?” 舒允把杂志一合,递给林子勿。 林子勿这才发现这并不是宾馆里摆放着的意大利时尚杂志,而是舒允从中国带来的。国内卖的最好的娱乐杂志星芒。 他瞥了一眼,就看到封面上加粗的亮黄色引文标题: 最新热点!子舒浪漫联袂,将再度同框 下面还一行小字:——舒允近日获邀参演《问道》,即将飞赴那不勒斯 林子勿看着这个消息心中千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无奈面前一介女流都还没哭诉名节不保,他也只能默默无言,留下一串饱含着悲愤之情的省略号。 “……” 他接过杂志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然后抬头看向舒允。发现对方正笑盈盈地凝视着自己,红唇微启:“前天的杂志,我在机场让经纪人买了一份,带来给你乐一乐。” 林子勿掩卷叹息道:“乐?我只怕是想哭了。” “……那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舒允小心地看了看林子勿的脸色,然后说,“我来意大利之前,老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说着,从旁边搁着的手袋里翻出一个小锦盒,递给林子勿。 “江诗丹顿限量版的手表,给你。” 林子勿盯着那个精致的盒子几秒钟,然后颤抖着问:“……老板不会想包养我吧?” 舒允无语半晌,说:“林先生真是想象力惊人。” “那他无缘无故给我这个做什么?” 舒允叹了口气:“这就是第二个坏消息,这款手表有男女对应款式,还有一块,在这里。” 她说着,捋开袖子,露出手腕,一款对应的奢华手臂安稳地躺在她的左手手腕上,夜色里发着幽暗的光亮。 林子勿不说话了,他看了舒允手腕上的表一会儿,额发低垂,倒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舒允和他的绯闻早就炒的翻天覆地,如今老板刻意安排他们戴这样的情侣名表,无疑是要给媒体制造话柄,加大炒作力度,到时候OF娱乐的收益绝对比这两块名表大得多。 舒允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把盒子塞到林子勿手里:“我只负责把这个交给你,林先生如果不愿意戴,就暂且搁置着吧。” 圈内的人都知道,天王林子勿,脾气差,性子拧,如果让他向恶势力低头,那比登天还难。 于是第二天在片场,舒允不出所料地看到林子勿两只手腕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佩戴。 那是一出道士来到欧洲的吸血鬼家族探访的戏。按剧本要求,林子勿只需穿的简单现代,于是服装安排他穿一件纯棉T恤,松松垮垮懒懒散散,下面一条淡蓝牛仔裤,边角微微磨旧。 剧中正是男一号和男二号关系暧昧初期,林子勿靠在露台边缘,一双眉眼轻柔如烟霭,侧目朝男一号微笑的时候,面上仿佛桃李春风,眼底又如江湖夜雨,淅淅沥沥,把看客的心坎都滴的湿润。 露台边缘的棕壳花盆栽种着绿油油的薄荷叶。他信手掐了一脉薄荷叶,苍白的手指捻着叶片,轻轻贴上男一号的嘴唇。 “血族不食人间烟火,你敢不敢尝一尝这一叶薄荷?” 男一号抬手摸了摸林子勿的头发:“乱吃东西的话,也许我会死的。” 林子勿轻笑:“你活了那么久,还会怕死么?” 男一号说:“怕。” 林子勿贴在他唇边的手指松了,将要收回去:“怕就算了。” 男一号一把握住他苍白的手腕。垂下脸摩擦着林子勿清白的腕子,似有无限缱绻,而后忽然咬破了林子勿的指尖,鲜血沾染了指端绿叶,他伸出舌,将薄荷卷着人类的血液一同含进口中。 林子勿因为指尖钝痛而微微蹙起眉,神情因而显出几分莫名的性感。片刻之后才缓缓舒展开,颇带着几分戏谑地问: “薄荷味的血,味道怎么样?” 男一号舔了舔嘴唇:“凉的。但是美味。像你们人类所说的饮料。” 林子勿冰凉冷艳地微微一笑:“饮料?叫什么,血腥薄荷?” 男一号执起他的手,在唇边落下一个柔软的吻。而后抬眼: “我舍不得。” “卡!” 导演站起来,拍了拍手:“很好,这段过了,大家辛苦了,都去休息休息,准备吃午饭了。” 刚才还魅惑至极的男一号立刻露出了一副“苦也”的表情,呸呸就把薄荷叶子给吐了:“总算过了,这都含了第几个血包了,我嘴都快麻了!” 林子勿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于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旁边侯了许久的白小锤迎上去,递了一块洁白的手帕给林子勿,这位主的洁癖即使在处女座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这一点白小锤深有领教。 “林先生,擦擦手吧,这块帕子是新拆出的。” 林子勿淡淡然点了点头,接过手帕,活像旧社会的西太后似的把手仔细擦拭干净了,然后把手帕丢还给白小锤。目光却在片场逡巡着,眉头微微皱起: “……洛萧人呢?怎么没有瞧见她?” “洛小姐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了。林先生要找她吗?” 林子勿想了想,说道:“……算了,不必了。” 他的视线又落到远处的舒允身上,她初来乍到,时差都还未调整,今天自然不会有她的戏份,但是依然敬业地跑来现场观摩,熟悉工作人员。 林子勿瞧过去的时候,她正在设备仪器旁边和编导交谈,她敏感地觉察到有人在看她,于是微微侧过脸,视线正好和林子勿撞上。 林子勿:“……” 想躲也来不及了,舒允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林子勿尴尬地清咳一声,朝舒允走了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些时候了,一直在旁边看着,林先生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叫人佩服了。” 林子勿倒也是狂:“剧本简单,演着玩儿。对了,你的戏什么时候开始拍?” “刚才问了导演,下周二安排了一场。” 林子勿想了想:“那跟我应该没有对手戏,那天我休息,我来看你拍戏?” 舒允立刻点头:“当然再好不过了,如果有林先生在旁边,哪怕只是看着,我心里都要踏实一些,林先生毕竟是我的前辈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子勿听的龙心大悦。拍了拍舒允的肩膀:“好好好,莫怕,我罩你。” 舒允抬起一只手,明快地对他说:“击掌为盟?” 林子勿啧了一声,说道:“真庸俗。” 却也极爽快地和她互击一掌,击掌的时候舒允的袖口露出了那块江诗丹顿的手表。 林子勿顺手捉了她的手腕,看了看,叹息道:“确实是一块漂亮的手表,可惜目的太不纯粹。在我看来,手表就是用来看时间的。别的用途,还是不要有了。” 舒允也不急着将手腕从他的指间挣脱,就这样由他握着,说道:“林先生说的没错,但我不过一个刚刚出道的演员,有些事情,就算明明知道是错的,也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林先生,你能明白吗?” “……”这番话似乎让林子勿想起了什么,他嘴角素来衔着的那一缕傲慢微笑慢慢失去了,眼神竟似有些黯淡。 舒允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试探着问他:“林先生?你……” 林子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依旧是神情凛然,从容孤高。 “混成一个炙手可热的一线当红演员,还能自谦如你。”林子勿难得赞许地看着一个同僚,点了点头,“舒允,我敢相信,十年后的你,一定是高居华语影坛的天后,即便是我,也望尘莫及。” 舒允一惊,随即脸因为这样的赞誉而涨的通红。 其实行内互相吹捧阿谀并不再少数,但是却罕有这样的赞誉从林子勿的嘴里说出来,却简直比嘎纳电影节的中奖率更低。 林子勿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忍不住皱眉问道:“不过我说你,文个什么不好,在自己肩膀上文个L,你不会真的暗恋我吧?”舒允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文身,说道:“这个?这个文的就是林先生的姓啊。” “……” 林子勿僵了几秒钟,迅速后退:“你刚才说啥?风声太大我听不清。” 舒允明快地笑了起来:“因为林先生是我的偶像啊。我身上要文五个文身,父母的代号,偶像的代号,爱人的代号,最后是宝宝的代号。林先生是我的偶像,也是我第三个文在身上的代号。” 林子勿以一种打量非人类的眼神惊惧地打量她,最后作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姑娘,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人,不是一张纸,没事儿别在自己皮肤上乱画。顺便问一句,你把你爸妈文哪儿了?” 舒允半开玩笑道:“林先生真要知道?知道是要负责的。” 林子勿连连摆手:“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我还年轻,还想多自由几年。” 两人气氛和谐地说笑着。撇开绯闻不说,舒允这个人,还是圈子里林子勿比较愿意交往的同僚之一,因为爽直利落,而且为人干净,加上她特别谦虚有礼,和她聊天倒也让林子勿愉快。 只不过聊的开心了,有的事情就不免被忽略。 比如不知什么时候,洛萧来了。 i ☆、那个转学生 洛萧之前离开,其实是因为美人鱼餐馆的老板娘于姐送来了她预定的午饭。 林子勿什么都挑,就是不挑食。即使是英国黑暗料理仰望星空他也可以吃的面不改色,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味觉审美。 作为多年的挚友,洛萧当然知道林子勿其实并不爱吃西餐,尤其是昨天晚上,厨房送来烟熏瘦三文鱼配沙拉的时候,林子勿的脸色简直白的和瓷器一样。虽然出于浪费可耻的原则,他还是把三文鱼都吃完了,但吃完之后他就不说话了,一个人很忧伤地窝在单人沙发上,下巴支着窗台,默默发呆。 外人看来,可能觉得林子勿只是心情不好。 但洛萧哪里会不知道,这货露出这种表情时,根本不是心情不好,而是胃口没被伺候好。 当初这个小学弟一连吃五天学校可怕的晚餐时,也是这样的一个表情,可怜巴巴地兀自忧郁着,一直忧郁到作为学姐的洛萧受不住,冒着被某些学生会走狗抓包的危险,溜出去帮他从校外小卖部买一盒香喷喷油汪汪的拌面为止。 于是今天趁着林子勿拍戏的时候,洛萧就打电话给美人鱼餐馆的老板娘,要了两份特别订制的中餐,点的全是林子勿当年喜欢吃的菜,让老板娘打包了送过来。 不成想拎着盒饭悠荡进剧组时,却瞧见林子勿正和人聊得阳光灿烂直冒泡泡。而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这两年电视剧里刷脸程度极高的当红女星舒允。 洛萧就不吭声了,闲闲地点了了根薄荷女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这个场景看过去很像电视剧,尤其是林子勿的确是和舒允合作过的,简直犹如画中人从荧屏里走到现实一般。 洛萧那时候想,这场景要是给拍来了,往贴吧一放,那点击率,妥妥的能把头条给拿下来。 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人,无论男女,见到美女多看两眼那是必须的,尤其是这样有名的美女,而且洛萧本身还挺喜欢舒允演的戏的,于是她就多看了人家很多眼,然后发现舒允确实漂亮,甚至比电视里还要标致,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暖暖都是阳光的味道。 洛萧默不作声地把烟抽完,然后摁灭。 林子勿还没和女演员聊完,于是洛萧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林子勿一惊之下回过头来,正对上洛萧似笑非笑的眼睛。 “不够意思啊林子勿,有萌妹子不叫上我。” “你大爷的,你啥时候来的?”林子勿瞪他,“走路和猫似的,都没个声。” 洛萧调侃他:“烟都抽了一根了,你心思根本不在这儿,就算我走路声响大的像恐龙,你大概也是听不到的。” 林子勿拿手肘撞她:“滚你丫的。” 舒允见他们关系这样熟稔,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洛萧:“这位女士是……” 林子勿笑着和洛萧打闹,闻言顺势将洛萧勾住,下巴一扬:“和你介绍一下,这是贱内。” 舒允:“…………” 洛萧笑着骂道:“滚你大爷的。” 林子勿由衷地道歉:“贱内脾气不好,让你见笑了。” 洛萧戳了戳林子勿的额头,眼神却挺纵容:“够了啊你,信不信回头姐削你。” 林子勿继续说:“脾气不好也就算了,还嗜好家庭暴力。” 于是就真的捱了洛萧一个爆栗。 林子勿泪眼汪汪无比哀怨地捂着红肿的额头感慨早分手早轻松,洛萧顺手又帮他揉了揉,然后笑着对舒允说: “见笑了。我叫洛萧,是林子勿的翻译。” 林子勿也打闹够了,笑道:“也是我学姐,老铁老铁的朋友了。” “啊,是这样。”舒允恍然大悟,将手伸给洛萧,“原来是林先生的学姐,失礼了。我是舒允,多多关照。” 洛萧和她握了握手,笑道:“您客气,没想到还能见到真人。” 等这两个女人互相认识完毕,林子勿扭头问洛萧:“对了,你刚才跑去哪儿了?” 洛萧笑着说:“拿外卖。” “外卖?” “中餐,都是你喜欢吃的。” 洛萧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忽然想到自己没有想到舒允会来,所以只点了不多不少,两份盒饭,不由尴尬地看向舒允。 但她反应很快,略微思忖,便笑道:“厨师手艺不错,我在餐馆已经尝过了。给你们带来了两份,一起去旁边吃吧?” 三个人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坐了,林子勿掀开饭盒盖子,眼睛睁得圆溜,仿佛饿了许久的犬类,充满期翼地张望里面的内容。 “我操。”看清了菜色之后,林子勿特没出息地吞了一下口水,“就这一盒菜,你现在给我一个连的绝色美女,我也不带换的。” 洛萧舒展开一双长腿,看着林子勿捧着盒饭,酒窝浓深:“那是,我好歹也养了你那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你小子的口味。” “好好好,够意思,回头打赏你!”林子勿说完这句话,迫不及待地拆了一次性筷子,就把脑袋埋到盒饭中去了。 林子勿吃饭的模样其实特狰狞,风卷残云饿虎扑羊鬼子进村胡吃海塞不能描述万一。 洛萧就觉得好笑,眼神中亦有些怀念。 以前俩人在西北念书时,林子勿也是这个吃相—— 这小子是个转校生,刚来敦煌中学的时候,根本不和人说话,慵慵懒懒,闲闲散散,细而长的眉眼永远一股子厌倦,骨子里没有半寸温度,也不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旧社会那种坐在黄包车上,提着一金线绣鸟鸟笼,苍白乖戾的子弟。 甚至有人猜测他应该是哪个富商的私生子,不然哪里来的高冷性子,纨绔架子。 对此身为富家千金的洛萧也颇以为然,有一次她和一群玩伴打篮球,那群人都住在市区最昂贵的私人别墅区,中场休息的时候,她开玩笑地和朋友说:“嗳。咱们小区里有没有哪个老板丢了个儿子。” 那朋友就见鬼一样的表情问她:“啥意思你?” 洛萧接过别人抛给她的篮球,在手里转的潇洒自若,随意笑道:“我们学校里最近新来一小子,我跟你说,长得特俊,脾气特冷,人都传他是流落在外的公子扶苏,来这里寻亲的。我猜还真没准。” 那位男性友人翻了白眼:“得了你,别人犯二也就算了,你也跟着一起二。公子扶苏的事情我没兴趣,如果皇阿玛遗失在外的紫薇我还管一管。” 洛萧笑话他:“出息。” “是啊,哥几个可是男人,男人可不就这点儿出息么?哪里像洛萧你,见了帅哥都不带正眼看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洛萧的视线正远远追着某个焦点移动过去。 朋友顺着她的目光看,只见砖红色的洋房里走出一个穿着丝绸白衬衫的家伙,虽然离的远,却依旧能从那个人散漫的脚步,从容的姿态中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 这是当时整个富商云集的别墅区里最目无王法的小少爷,吴老板的儿子吴轼。 此人从小被父母浇灌的无法无天,加上背景甚硬,丝毫没有沾染半点他老子的硬净,反而妖孽如戏子,关于他各种荒唐的谣言层出不穷,也算是圈子里一个传奇。 朋友就揶揄洛萧:“成啊洛萧,原来你喜欢这款的?” 洛萧收回目光,瞪了他一眼:“有病没病?有病吃药。” “那你盯着他瞎瞧个啥?” 洛萧没好气儿地说:“我看谁,你管得着么。” 那个友人讨了个没趣,只得挠头傻笑,但笑了会儿,忽然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突然发现,你形容的那个转学生,神态举止倒是和吴大少爷有几分相似哈,没准是吴老板的私生子?” 不过玩笑归玩笑。洛萧发现,新来的那个转学生的确骨子里有种很高冷的味道。这和圈子里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公主们,却有几分相似。 而且她曾经无意撞见林子勿在食堂吃饭。那神情,仿佛对西北的吃食有着深仇大恨,一张匀称的脸盘儿写满了厌倦。而且他不吃葱,不吃蒜,吃个煎包吧,愣是能把馅儿里的每一根葱丝给挑出来,然后才默默地把剩下的肉馅儿吃掉。 转来读书才一个月,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了一大圈儿。 洛萧那时候是学校的学生会干部,有些年级事务要处理,有一天忙的晚了,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灰蒙蒙的云层里落下大团大团雪花。 她进饭堂的时候,里头已经没什么人了。她打了一份饭,端着餐盘四下环顾,发现窗边林子勿一个人坐着,正安静地吃着晚餐。 洛萧本来也不想和这个高冷小学弟啰嗦,但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走到林子勿身边,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能坐这儿吗?” 林子勿抬眼,淡淡看了看她。然后说:“随你。” 洛萧就坐下了。她看到林子勿碗里一份炒大白菜,一份红烧肉,肉吃了一半,葱姜都被他挑了出来,丢在一边。西北烧肉多放各种香料,林子勿似乎吃的很不适应,神情恹恹的,心情也好像很不好。 洛萧问他:“你是南方长大的吧?” 林子勿头也不抬:“嗯。” “听你口音听得出。”洛萧笑道,“前后鼻音不分。” 林子勿:“……” 洛萧问他:“你为啥要来敦煌?” 林子勿终于又抬起头,冷冷看了她一眼:“家里的决定。” 这种恶劣态度倒也真是罕见,洛萧虽然不是像吴轼一样炙手可热的富二代,但也算有些背景的主,家境非常殷实,哪里碰过这样的冷钉子,不免有些尴尬。 但她不像其他少爷小姐,因为母亲性情柔软的原因,她的脾气也挺好,所以即使林子勿这样,她也只是挠挠头,叹了口气:“看来你也挺不容易的。不说了,吃饭吧。” 林子勿没任何表示,继续啃着碗里的肉。 洛萧注意到,他虽然表情很冷淡,眼里也没有半点喜欢这些菜色的意思,但他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就连米饭都没怎么剩下。 “你慢用。” 林子勿把筷子往盘里一丢,冷着脸端着餐盘,也不等洛萧说什么,就这样兀自走了。 过了很长时间后,洛萧才知道,林子勿是真的受不了西北的烧菜方式,来敦煌那么久,顿顿吃的不是滋味。住校期间又不舍得下馆子,所以就这样聊以果腹着。 但那时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洛萧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林子勿也终于和她有了过硬的交情。 有一回,洛萧父亲要去江苏出差,洛萧就让她爸带了俩真空包装的无锡酱排骨回来。 老爷子顺道也去了趟杭州,打电话问女儿还有啥需要的没。 洛萧哪里知道杭州有啥特产,就说你看着带吧,记住别有葱姜大蒜的就好。 结果老爷子给她带来俩看上去高深莫测的桂花糖藕。 洛萧拎着包装袋,小心翼翼充满好奇地翻看了很久,怎么也想不通这玩意儿有啥好吃的。 回校后忐忑地带给林子勿。 结果没成想,林子勿看到这两截古怪的东西,眼睛都放绿光了。撕包装的时候都能看见那小子白净的喉管咕咚吞了一下口水。 他甚至连“谢谢”的第二声谢都还没说完全,就已经狠狠咬下了一大口,咽都没有咽下去,第二口又囫囵进了嘴里,腮帮很快鼓囊起来,仿佛饿惨了的小动物,捧着真空袋子,大口大口地吃着。 洛萧从认识他那天起,哪里见过他这样的吃相,吓得连话都不敢说,直到林子勿被因为吃的太狠被噎住了,剧烈咳嗽起来,她才回神,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杯子递过去,诚惶诚恐地说: “林子勿,你喝点水,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林子勿接过水杯,咕嘟喝了一大口,总算是顺气儿了,他眼里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感激地看了洛萧一眼,在开口向洛萧道谢还是开口继续吃东西之间犹豫了一秒,然后坚决地选择了继续吃东西。 洛萧:“……” 虽然妈妈不让她养狗,但那一刻洛萧微妙地觉得,如果家里有一只小狗的话,大概……和此时的林子勿也不会有太大区别吧。 她这样想着,不觉感到好笑,于是伸手,摸了摸林子勿的后颈。 触手却是意外的温暖细腻,仿佛最柔软顺滑的皮毛,林子勿也不去管她,在好吃的面前,其他都是浮云。 于是从那时候起,洛萧就染上了个臭毛病。 每每林子勿专著埋头吃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想要摸摸林子勿的后颈,头发,仿佛溺爱地抚摸着精心饲养的小猫或者狗崽,说不出的满足。 如今也是一样。洛萧看着林子勿吃盒饭吃的不亦乐乎。不禁又旧疾复发,伸手摸了摸林子勿的后颈,颈根那里有细碎柔软的头发,在掌心软软暖暖的,逗的洛萧心情都忍不住舒适起来。 ☆、被拖入剧组的洛萧 随着时间的推移,剧组的磨合期已经过了,电影《问道》的拍摄也是渐入佳境。一切都按着计划无比顺利地进行着,然而,这一天却在一个龙套上出了问题。 按照剧本内容,林子勿饰演的道士因为劫度的原因,不得不离开欧洲,回到中国寻求道友帮助飞升。 但是林子勿当时的修为已经非常高,非一般道士能够襄助。由于道术湮没,大陆真正求得真道的术士已是屈指可数。林子勿唯一能够求助的,是当年与他一□□/行的师兄。云陵。 剧本设定,林子勿的师兄已在世间逡巡两百余年,然而容貌如旧。这百余年间他因避世人眼光,数次更名换姓,神出鬼没于漫长时光之间,显有人知其所踪。 当年,云陵对林子勿多加拂照,年轻时林子勿也曾仰慕师兄,然而年少时一番情意被执意修仙的云陵断然拒绝。自此之后,师兄弟二人再也没有相见。 剧本这一幕,拍摄的是林子勿前往港岛,百年后再次见到他师兄的场面。 按照剧情设定,云陵师兄这些年被香港黑道一个家族收留,隐居在这个家族的古老宅邸中,为族中长子之师。 两人相见地点:宅邸后院回廊深处。 角色:林子勿,云陵 场景要求:需要带有一定的东方色彩,理想应是回字形长廊,长廊中心有一简洁小亭,亭子四面均有竹帘低垂,帘外栽种海棠,光线适中,花影流动。 以上是导演手中的剧本。 追求完美的导演尽心尽力的在意大利一个叫做casciano的小镇找了这样一个私家庄园,费尽口舌向性情古怪的庄园主租下了这块拍摄场地,千万百计从温州商人手里租来了竹编帘子,不计成本搞来了繁盛灿烂的海棠花。 场景布置完毕,全剧组也都从那不勒斯开赴到了casciano小镇。 万事俱备,可以开拍了。 结果这时,饰演云陵的那位仁兄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苦逼哈哈地和多灾多难的导演说:“对不住,能不能另外找个演员,我来不了了。” 导演三观尽碎,穷尽意大利骂娘之精髓之后,怒不可遏地问这位哥们:“什么情况!全剧组都在等你,你他妈现在跟我说来不了,你消遣我?!” 这位哥们直喊冤枉:“导演!我是真的来不了,我在开车来锡耶纳的路上出车祸了!腿折了!这回正在医院打石膏呢!” 导演:“……怎么没有直接把你撞死?” 但是再气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要立刻,马上找个替补,尽快把这段场景给结束,保证剧组开销在预计范围内。 导演一连打了数十个电话,要求迅速拖来一个能演云陵的男演员,结果不是没时间,就是演技太差,不是演技太差,就是长相不合格。 导演充满绝望地看着第三十四个来试镜的演员,额角青经暴突。 他咬着后槽牙问:“你仔细看过剧组的招聘需求吗?” 男演员:“看过啊。” “说来我听。” “身高一米八左右,体形适中,五官标准,黑眼睛黑头发。导演,我都符合啊。” 导演怒掀桌子:“但我没要求你皮肤也是黑的!!!” 这位埃塞科比亚的黑人哥们儿摸摸鼻子,无比委屈,耸耸肩膀无奈地走了。 导演生无可恋地重重瘫回去,大屁股下的英式包缎扶手椅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他仰望苍天,长叹一口气,想到这个庄园每天2000欧的租金,觉得自己的魂魄快要散了。 林子勿咬着从中国餐馆买来的椰树牌椰汁,悠悠晃到导演旁边。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很同情地摸了摸导演的头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罐王老吉凉茶。 “亲爱的导演,怕上火,请喝王老吉。” 导演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林子勿发挥自己的专业优势,立即表演了一个焦躁不安的形象,然后拿过王老吉,假装喝了一口,瞬间神清气爽,目光炯炯。 导演默默给他全无偶像包袱的行为点了个赞,然后接过林子勿递来的凉茶,喝了一口。 林子勿笑着坐下来:“云陵的角色还没选好?” 导演感慨道:“这时才觉得活跃在意大利的华人还不够多啊。” 林子勿说:“我这里倒有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人选,就不知道导演你敢不敢用。” “谁?” 林子勿不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 导演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瞧见远处新修剪的草坪上,一个身材匀长的东方女人正和舒允说着话,女人没有觉察到他们的目光,兀自闲聊着,侧脸的酒窝微微,神态显得很清正和煦。 唯一的缺憾,就是她右眼处一道伤疤,温柔地驻留着,磨灭不掉。 林子勿坐在导演手边的桌子上,笑的像菜场卖猪肉的大婶:“成色怎么样?” 导演:“我草了,你说洛萧?” “对呀!” “……她是个女的!” “反串嘛。”林子勿翻了白眼,鄙视导演的拘泥于俗套,“在我们中国有本家喻户晓的名戏——《新白娘子传奇》,里面演白娘子老公的就是个女演员。演的特别出神入化,以至于该名女演员后面无论接什么戏,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大老爷们。” 导演狐疑地看看林子勿,再狐疑地看看远处的洛萧。 平心而论,洛萧长得虽然漂亮,但却是自带一股男儿飒爽,她身材高瘦,背脊挺拔,五官精致,却因为天生剑眉,总有一种锐利英气。 导演捻着大胡子,在心里思量,剧里云陵道长本就是个俊美端庄的男子,没准林子勿的建议还真不错,给这女翻译化个妆扮上,还真比那些筋肉壮汉和弱鸡少年靠谱得多。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试一试倒是没关系,可是……她没有演过戏吧?” 林子勿拍拍导演的肩膀,无不自信的说:“放心吧,只要你点个头,这人今天晚上归我调/教,明儿一早我还你一个原汁原味如是描述假一赔十的——云陵道长。” Casciano是一座能用恬静悠闲,散漫单调来形容的小镇。 庸俗的说,就是鸟不拉屎。 晚上七点半,路上就基本见不到喘气的人了。放眼望去之后绵延的平缓山丘,一栋栋土黄里泛出些砖红的意式屋子零星散落在广袤的星空下,唯有亮着的灯光和隐约的电视声响,才给这座小镇添了几缕呼吸。 忽然,其中一扇窗子里传来一声愤怒的骂娘。 这声骂娘字正腔圆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骂出了中华文化的张力:“滚你大爷的!!!” 顺着窗子窥进去,有个眉目细长的俊男人正笑着追着另一个五官英挺的帅女人满屋子跑,幼稚的一塌糊涂。 “洛萧,你别跑啊,咱俩好好说说。哎你跑啥啊你。” 帅女人黑眉怒竖:“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他妈的在逗我?” “不就演个戏么,又不是不付你片酬。” 洛萧眼前无路,被林子勿堵到墙角。林子勿摆出欺男霸女地姿态,无不高贵冷艳地挨近她。眯着眼挑衅人家:“你倒是躲啊。” 洛萧暗骂一句,然后说:“再胡闹我削你。” 林子勿把白净细腻的脸蛋往洛萧面前一凑,几乎和人鼻尖抵着鼻尖,更得瑟了:“你削呗。” 洛萧无语道:“林子勿,你怎么不讲道理?” 林子勿泰然若素:“因为不要脸。” 一串黑瀑布从洛萧额角滑落,她盯着林子勿那张慵懒妖孽的脸庞,觉得这货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林子勿,咱能别开玩笑了不?”洛萧无奈地叹了口气,和林子勿拉开距离,“你哪个眼睛瞧出我会演戏了?” “就那么一点戏份,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会。” “好,就算我会演戏,你也别让我演个男人,还他妈是个基佬吧!” 林子勿铿锵有力地说:“此言差矣!我演的角色是基佬,你演的可是个直男,大大的直!” “我呸啊!”洛萧怒道,“你真当我没看过剧本?” “哎呀。”林子勿一看硬的不成就来软的,立刻和块牛皮糖似的粘上去,“好姐姐,你就演嘛,你看叶童都能演赵雅芝老公呢。” “你怎么不说林青霞还能演东方不败?” 林子勿一拍大腿:“那怎么成!那可是个死太监!” “…………”洛萧咬牙切齿,“第一,东方不败不是死太监,请你尊称他为死人妖。第二,演死太监和演死基佬也没啥区别。第三,你他妈拍大腿能不能拍自己的,别拍老娘的?” 林子勿微微一笑百媚生:“洛姐姐,你说的一二三我都记住了,你就行行好,演了这本戏吧。你本来就是我学姐,现在演我师兄,不是很有意思么?” “你叫我洛奶奶都没用。” 林子勿锲而不舍:“洛师兄~” 洛萧:“……” 林子勿说:“洛师兄,这茫茫浮世唯君一人可救我于水火之中,你就真忍心看着我和一个埃塞俄比亚人演对手戏吗?” 他一边说一边泫然欲泣,大有期期艾艾泪湿重衫西施捧心生无可恋之势。 洛萧杵了他一眼:“你倒是挺会说话,也挺会演戏的。” 林子勿笑道:“那你是答应了?” 洛萧说:“没有。” 林子勿:“……”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林子勿先松了口,甩手不悦道:“你不演对么?不演算了。” 洛萧的头就疼了。 林子勿耍无赖耍流氓的时候,她倒是不怕的,她头疼的就是林子勿这个态度,一副算了随你,友已尽的样子,下巴仰着,正眼都不来看你,问他什么都说没事儿,随你高兴。 简直他妈的可以名列满清十大酷刑之一。 洛萧叹了口气:“林子勿,演这种戏是要感情的,你真觉得我适合吗?” 林子勿转头瞪着她,这回目光是真的冷了:“什么意思,咱俩搭戏,你觉得我俩之间没感情?” 洛萧头更疼了:“剧本我也看过了,就是因为咱俩哥们儿感情太铁,我才不可能演那个角色。” 林子勿瞪圆眼睛:“为什么?” 剧本里写的云陵,百年之后对林子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因昨日如川,不可回头,因而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而林子勿则要显露出已经放下了师兄,不再牵绊于昔年爱慕。 在林子勿表现出这种决绝的时候,云陵那种欲说不能,不得不深埋感情和后悔,就此放下的心理,实实在在是考研演员的演技。 洛萧摸摸自己的鼻子,坦诚地笑道:“你不觉得,剧本里写的那种感情,会完全被我给演砸么?” 林子勿的目光一瞬间复杂起来。 他不作声地看了洛萧好久,然后难得认真地说:“不试过怎么知道。洛萧,你不是演员,咱俩这么铁的关系,或许以后再没有同框的机会,你真的不想和我搭一次戏吗?” ☆、师兄云陵 第二天,洛萧和林子勿去和导演接洽的时候。洛萧忍不住想,自己昨儿脑袋一定是坏掉了,竟然真的答应了林子勿这种不靠谱的要求。 导演倒是很高兴,拍着洛萧的肩膀:“你能答应真是太好了,没关系,你放心地去演,EG多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没有演过戏,我们慢慢来,先试试看。洛萧,你放轻松。” 于是各部就位,所有人进了布置好的庭院,这场拖了很久的戏,终于开始拍了。 一斛阳光从高耸的穹顶落下,照着暗青色的青石台阶。台阶缝隙里有着深绿的青苔,在这个幽静的空间里,仿佛岁月都已静止。 林子勿走到庭院中央,这个院落很大,重重叠叠多少回廊,衬的里面两个人渺小不已。 他来到石亭前,然后停下了脚步,亭子里站着一个人,由于竹帘低垂,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只能看到那人穿着的柔软皮鞋:“师兄。我来了。” “……”帘后静默片刻,然后洛萧的声音淡淡传出,“既然来了,就进来一叙吧。” 于是林子勿拾级而上,撩开竹帘,侧身进了亭内,帘子上花影细碎淌动。他抬起眼,洛萧正背对着他站着,一袭雪白衣冠,衣缘宽敞,虽然素淡,却看得出是精心设计过的衣裳,舒适,清雅,最称这样的道骨仙风。 林子勿看着她的背影:“师兄,很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洛萧淡淡地,“若不是劫度将近,你还想避我多久?” 林子勿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避开你,是你一直不肯与我相见。” 洛萧:“……” 林子勿垂下眼帘,看不清眼底神色:“师兄,当年我不懂事,因此会唐突于你。这些年,你已得道飞升,我也早就不再有所执着。你我之间,已是一清二白,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那样?” “昨日种种,何须再提。”洛萧恬淡无波地说道,缓缓转过身来。 林子勿心中一跳,只见她面容依旧,却被化妆师精心打理,打了完美无瑕的高光阴影,更显英气逼人,眉宇间虽仍有女子柔和,却仍不失是个极俊美温雅的青年道士。 她广袖一舒,“百年后得以你我得以再次相见,已是实属不易,坐吧,我备了一壶好酒。” 林子勿于席前跽坐,凉亭内一盏红泥小火炉烧的正旺,内中上好梨花白,已然温过三道,洛萧取了酒,先为林子勿满上,再给自己倒了一盏,平整端正地举起:“此盏之后,前尘尽释。” 林子勿看着她的眉眼,最是英俊庄重的剑眉,眼上疤痕令人琢磨,只是这张脸的线条太过干净简洁,竟无端生出一丝薄凉意味。 林子勿闭了闭眼睛,苦笑:“师兄从来潜心修道,大道之中,有何曾有什么前尘过往,都不过身外事罢了。” 说完之后亦是举酒,以袖掩口,一饮而尽。 正欲端正姿态,再说台词,却瞧见对面洛萧瞧着他,眼睛黑亮亮的如同水晶碎石,脸颊一池酒窝隐隐浮现。 林子勿心道不妙,下一秒果然洛萧就绷不住,笑场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我,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导演组包括林子勿在内全体:“……” 洛萧高冷气场顿时,手锤着案席笑的前仰后合,倒也真不知道她在傻乐呵什么。林子勿满头黑线地问她: “洛萧,你他妈的出门前没吃药?” “不好意思哈哈哈。”洛萧笑的肚子都疼,朝林子勿挥了挥手,“我实在没见过你这样对我说话,忍不住出戏,哈哈哈哈……” 导演派了助手过来,那栗色卷发绿色眼睛的意大利小伙子纳闷地问洛萧:“你怎么了?” 洛萧笑着摆手:“对不起,出戏了。” 小伙子理解地点点头:“第一次演戏,难免的。你再准备一下,我们等会儿重新拍。” 但是洛萧脑洞开了之后就特难收住,结果这一段一连拍了三次,次次不在状态。 最后林子勿火了,一把拽起洛萧的袖子:“我草了我还就不信这个邪,走。你跟我到旁边去练练。” 两人来到庄园的另一个小花园里,这里没有别人。 林子勿松了手,推了一下洛萧,皱起眉头:“真是魔症了,你到底哪里有问题?这么简单一段场景,EG多少遍了?” 洛萧笑着说:“对不起啦。” 林子勿神色愈发凌厉,他工作时从来不儿戏,洛萧撞上他这样的眼神,也知道林子勿是真的飚上了劲,也就不笑了,她轻咳一声,认真瞧着林子勿的眼睛:“昨儿就和你说了,这戏,我真扛不住。我和你太熟,演不出戏里那门子感情来。” 林子勿蹭的就火了,火焰在漆黑的瞳底跃动着,他咬着后槽牙:“怎么就演不出了?怎么就扛不住了?我他妈成天在戏里爱这个爱那个,爱的死去活来,还不是出了戏就不认人,你怎么就不能演了?!” 洛萧叹了口气,柔和地看着他,依旧是当年温和语气:“林子勿,这是不一样的……” “一样的!!” “……” 似乎是被林子勿忽然过激的反应吓到,洛萧僵硬了几秒钟,竟然不知道说啥才好。 林子勿冷静了一会儿,以手加额,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然后抬头:“好,就算不一样,那你说,不一样在那里?我就不信我治不好这个邪。” 见他态度稍有和缓,洛萧又笑了起来:“为啥非得整治我?花这精力,再找个演员都可以了。” “……洛萧你丫别逼爷掐死你。” 这咬牙切齿啐出来的话,到底带着锋芒,洛萧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和林子勿说:“你看剧本这描写,说云陵师兄对你那角色的心思是追悔莫及暗生情愫,却又不得不隐忍回避。通俗点就是想吃想到的抓心挠肝却又不能吃呗。” 这货虽然笑场笑的厉害,但好歹对人物内心的把握没有跑偏。林子勿看着她:“所以呢?你演不出来?” “嗯。”洛萧竟然特不要脸地承认了,“演不出来。” “……”林子勿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为啥?” 洛萧特实诚地告诉他:“不知道这啥感觉,觉得特假。” 林子勿简直要掀桌子了:“大爷了,这不是挺正常的感觉吗?洛萧老子真像把你脑壳儿掀起来,看看里面是那根弦短路了搭错了,你狠的,难道你活这快三十年了,没个暗恋人的时候?!” 洛萧想了想,说:“还真没有。” “……我操。” 林子勿仰天长叹:“你赢了,你比我牛。” 洛萧笑了笑,忽然反应过来,略带几分惊讶地看着林子勿:“……这么说你有暗恋的人?” “……” 林子勿看着洛萧的脸,漠然良久后,吐出一口闷气。 “昨日种种,不必再提。” 洛萧:“……” 林子勿不再谈这个话题,拍了拍洛萧的肩:“再试一次,既然没有暗恋过,就干脆把自己设想成另外一个人。” “啥意思?” 林子勿黑眉怒竖:“没杀过猪总见过猪跑吧?按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男配角的感觉走就可以了。来吧。” 大约是林子勿最后传授的那个窍门起了作用,这一遍拍摄非常顺利,这一条很快就过了。 接下来几个场景难度都不高,主要拍摄云陵帮助林子勿劫度。 晚饭之前,有云陵出场的戏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幕,导演松了口气,站起来朝洛萧竖起大拇指:“很好,简直是做演员的材料!还有最后一段,趁你们两个都在状态,我们赶紧拍掉,拍完吃饭。” 最后一段戏带着非常重的感情内容。 因为劫度时出了一些状况,云陵如同当年,以照顾师弟为己任,为了在天劫时保护林子勿而身受重伤。 这一段场景,拍的就是林子勿照顾重伤的云陵,云陵昏迷多日后终于苏醒,面对林子勿,云陵终于决心吐露心迹,但早已不再爱慕师兄的林子勿,却在他开口前引去话题,两人最终陌路。 一切就位,开始拍摄。 化妆师的技术非常高超,洛萧靠坐在床榻上,一张英俊挺拔的脸庞苍白清癯,就连嘴唇都失去血色。林子勿坐在榻边,默然不语。 “要走了?” “要走了,师兄恩情,磨齿难忘。” 洛萧合上眼睛,睫毛轻颤:“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林子勿掀起眼帘,张看对方憔悴的神色,最终还是将目光平平放下去,低眉敛袖,长作一礼:“此生无论生在何处,不会忘记师门情谊。” 再次睁开眼睛,洛萧轻轻叹息:“师门情谊……师门情谊……” “师兄?” “也好。”洛萧清正的目光落到林子勿脸上,点了点头,“我云陵终其一生,到底保全了师门端正和睦。只是这一生,倒也不知是看得太透,还是从不曾看透。这滚滚红尘,却是不曾享受分毫……” 末了,她几乎是有些黯然地看向窗外。 木制的窗子敞着,外头下着淅淅簌簌的细雪。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也不说话。 林子勿起身,为她肩头添了件宽袖素衣:“师兄,天寒,不要再冻了身子。” 洛萧:“……” 林子勿静了一会儿,缓缓道:“今日我便要向师兄辞行,前往远方了。” 洛萧依然凝望窗外朦朦烟雨,似在出神,又似在听。 林子勿咬了咬嘴唇,狠心道:“此番别过,不知何时再会聚首。师兄恩情,更不知如何回报。还请师兄受师弟顿首跪拜,以安师弟良心。” 说完之后,就欲长跪。 洛萧终于猛然回转了过神,一把拉住林子勿,长眉锁起:“胡闹,师门可拜师父,哪里有拜师兄的道理。” “可是……” “起来!” “……是。” 林子勿不再跪了,洛萧的手却不曾松开。料峭春寒之中,她仰头静默地凝视着林子勿的脸,复杂的目光透过重重睫毛探出来,那道悱恻的伤疤竟也有了说不出的悲凉。 从未见过洛萧这样的眼神,林子勿一时失慎,竟然跌入了那两池温柔而深情的目光之中,甚至忘了呼吸,就这样呆呆看着她。 洛萧还在照着剧本说着台词:“事已至此,我本也不该再多说什么,只是这一场大病,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从来与我想的不一样,师弟,如若当初……” 拍到这里都堪称完美,导演在机子后面高兴的都直掐自己大腿了。 可就这节骨眼儿,又出状况了。 这回出状况的不是洛萧,却竟是老戏骨林子勿! ☆、老马失前蹄 按剧本走向,洛萧说出这一句台词后,林子勿就该马上打断她,说一句:“师兄之意,不必再说。昨日种种,不可回头,这是你我都知晓的道理。” 然后再废话扯一段,林子勿退场,近景推远景,不断推远,拍洛萧的侧颜,这段戏就完美收工了。 可是就这最后关头,林子勿竟然走神了! 这要爆出去可得乐坏了之前和林子勿合作过的那些偶像派演员,林天王当年那是把别人往死里骂,削别人演技削的比活剥猪皮还狠。 那些人哪里能想到,演技爆表的林子勿,竟然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洛萧在原处摆姿势摆的都快僵硬了,就等着林子勿说出那句狠话来。 可是林子勿怔怔看着他,仿佛已深入了自己理解的剧中角色,半天都不发一言。 洛萧一张帅脸都快僵硬瘫痪了,直示意着林子勿。 说话啊,你他妈逗我呢?! 导演也急了,这怎么回事?! 洛萧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导演也没看卡,只得硬着头皮再说一次:“如若当初……” 林子勿还是不吭声,良久之后,他竟如戏太深,眼眶有些湿润:“说下去。如若当初怎样?如今你又想怎样?” 洛萧顿时觉得自己僵成一尊泥塑,风一吹,稀里哗啦碎成粉末。 ……这尼玛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导演虽然听不懂两人对戏时的中文,但林子勿的神情明显不是剧本所描述的“要把云陵师兄甩掉,和云陵师兄早无旧情”,反而比和正派男主对戏时还深情。 于是导演终于忍不住了: “卡!” 导演喊着,卷着剧本朝他们一指,“林,你怎么回事?!你在演什么?!” 洛萧也恢复了正常模样,拿手在林子勿眼前晃:“嗳,逗我呢你!啥情况啊你。” “……!” 林子勿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方觉得自己失态,他深深看了一眼洛萧,然后摇了摇头:“操了,邪门。我也跑偏了。” 导演跑过来问情况,林子勿抱歉地朝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对剧本理解有点问题,请重新来过。” 结果这出戏,来来回回好多次,EG次数都让所有熟悉林子勿演技的人跌破眼镜了,也没有达到满意的效果。 好不容易最后一遍,勉强凑合能过。 但导演看着,怎么看怎么犯嘀咕:“这怎么搞的,这他妈对一个恩断义绝的师兄说话,这种神情很难把握吗?怎么看怎么别扭。” 林子勿也郁卒,神情恹恹地一个人在远处坐了,不让人靠近,也不和人说话。 他拍戏拍了这么久,这种不能驾驭的情况,他是第一次遇到。 旁人都知道,这位天王有严重的处女座疾病,换句话说,就是指林子勿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是个近乎变态的完美主义者。 这就直接导致了他心情的阴沉低落。 再然后,这一出对戏,让林子勿不安地发现,也许自己对洛萧的感情,早已超出了自己估计的程度,竟往着愈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他就这么阴郁地坐着,旁人不敢靠近。 也只有身为同一个公司当红演员的舒允,稍微没有一些顾及,她端着盒饭来到林子勿身边,坐在了旁边一把椅子上。 “林先生,吃晚饭吧。” 林子勿看也不看:“不用了。” 舒允闭口不提拍戏的事,而是把盒饭递过去:“不吃饭会饿的,我听小锤说你胃本来就不太好。” 林子勿说:“不用,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舒允:“……那喝一杯果汁补充能量总是需要的吧?” 林子勿:“不用了!一顿不吃死不了!” 此时已是非常烦躁不耐的语气。 “……”感到他语气不善,舒允果然就不再说话了。 正消清静,过了一会儿,却有一杯玻璃杯装着的鲜榨橙汁递到了他手边,冰凉的杯壁碰到他的手背。 林子勿却仿佛被这样的清凉惹的怒焰更甚,他本就是脾气暴躁的人,接了杯子就往地上狠狠一摔,玻璃碎裂橙汁洒了一地,林子勿怒然抬起头:“不是说了不要吗!不能让我一个人清静会儿?!” 可他霍然对上的,却是洛萧错愕的眼神。 洛萧递给他橙汁的手还僵在原处,林子勿静了片刻,扭头,发现舒允还坐在那里,惊愕地瞧着他俩,她面前的餐盘里还好好摆放着食物,那杯饮料并不是她递来的。 洛萧:“……” 舒允:“……” 林子勿:“……” 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但向来好强的林子勿仍然绷着脸,不发一言,将脸转开了去。 远处已经有多事的剧组人员听到动静,向他们这里看了过来。洛萧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眼底的错愕慢慢消去,睫毛下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 林子勿绷着脸不道歉。 洛萧也不说什么,款步走到舒允前面,低声问她要了餐盘里的果汁饮料。 又一杯橙汁递到了林子勿手边。 依然是凉凉的玻璃杯壁,这次却让林子勿鼻子发酸,耳朵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 洛萧却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对他说:“总是要喝点什么的吧,你这和谁怄气呢。” “……” 林子勿转头,顿了顿,默默接过了饮料。抬头看着洛萧。 那人酒窝深深,伤疤缱绻。一双眸子温和而深邃。 林子勿说:“……对不起。” 洛萧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原谅你咯。吃饭吧。” 舒允在旁边,看着这两人的举动,目光闪动,似是若有所思。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几个月过去了,《问道》在意大利的拍摄逐渐接近了尾声。 林子勿大部分的重头戏都已经过了,工作压力不再那么烦重,但这人天生好动难自弃,有了空闲时间,也不补眠睡觉,而是老毛病又发作了。 现代社会的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疾病。这些心理疾病通过各式各样的表现形式发泄出来,某种事物的依赖症就是表现之一。 通俗点儿说,抽烟,吃零食,长时间地低头玩手机,这些分别代表着香烟依赖,食物依赖,手机依赖。 其实没有这些东西完全是活的下去的,可偏偏人们就脱离不了了,仿佛长成了血肉的一部分,说来说去,图的无非就是个念想,一个精神支柱。 林子勿这种处女座中的标志性建筑,也理所当然地有着自己的依赖症—— 网瘾。 这天晚上,洛萧推门进他房间的时候,就瞧见这货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在狗窝般的床上,唉声叹气长吁短叹。 洛萧扬起眉毛:“咋了啊你,怎么整出这副表情,跟人欠了你五百万似的。” 林子勿抬起一张苦大仇深的脸,牙疼似的表情:“妈的,我想回国,这日子没法过了。” “……”洛萧凑过去一看,只见林子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某国内知名仙侠网游的缓存界面。 一张颇具意境的世外桃源水墨画,上书一行狂放不羁的字: “场景读取中,请少侠耐心等待。” “哈哈哈。”洛萧就笑了,“你这电脑也会卡?” “不是电脑卡,是网卡。”林子勿无限郁闷,“苍天,劳资打个怪,网络延时400多,自从我来了意大利,攻击排名就没在团队前三出现过。” 洛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没事,咱不稀罕当前三,不拖后腿就好。” 林子勿冷冷道:“……可是小组一共才五个人。” “……呃。”洛萧手一僵,尴尬片刻,又拍拍他的肩膀宽慰,“没事儿,好歹不是倒数第一。” 林子勿睨他一眼:“你懂啥?还有一个是奶妈!补血的!” 洛萧:“……你还是当我啥都没说吧。” 林子勿读取半天,终于出了场景。 洛萧是不打网游的,他只偶尔打打单机。所以瞧着林子勿的界面,只觉得眼花缭乱不知所以。就瞅见如血残阳下,一个鲜衣怒马的少侠持着长枪,兜鍪猎猎,英姿勃发驰骋在辽阔平原之上。 帅倒是挺帅的,可惜走十步卡一步。 林子勿哀叹一声:“我的娘啊。”然后继续身残志坚地往前挪动。 洛萧坐旁边看了一会儿,看得似懂非懂,倒是被林子勿的名字吓了一跳。这货大约是对微博网友“狂奔的小裤衩”太过怨念,所以干脆把自己的游戏名字也取成了这个名字。 洛萧盯着屏幕说道:“林子勿,我要问你收姓名侵权费。” 林子勿一边抠着脚一边说:“切,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就是狂奔的小裤衩呢。你让我欠着你钱,又那么多年不上线,你这ID都快成了我的心病,你说老子是不是还该向你讨精神损失费?” 林子勿说完,就开始全神贯注地操纵着“狂奔的小裤衩”做日常任务,洛萧在旁边迷茫地看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不由摇摇头:“真弄不懂你,为啥这么沉迷网游。” 林子勿厚颜无耻地解释道:“像我这般高贵冷艳的美男子,偶尔也想尝一下做吊丝的感觉。” 然后拉着洛萧,给她展示自己那垃圾到极点的吊丝帐号。一边展示还一边感慨:“拿这号去勾搭妹子,从来没有成功过。我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洛萧对此的表示是拍拍他的肩,赏他五个字:“关电脑,吃饭。” 林子勿就无比欢脱地抬起头,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今天吃啥?” ☆、《问道》再见 因为拍摄地点早已不在那不勒斯了,他俩和最常去的美人鱼中餐馆早已洒泪挥别。这些日子以来,林子勿为了省时间,跟着剧组一起吃了不少批萨意面,心里早已对西餐抵触至极。 洛萧叹了口气:“你都这样看着我了,我还好意思带你去啃批萨么?” “万岁!”林子勿欢呼,小孩子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穿好衣服,“解决民生问题刻不容缓,快走吧善解人意的少女,我们去城里的中餐馆开荤!” 善解人意的少女拍了拍林子勿的肩,神情淡定:“饥渴难耐的少年,在出门之前,我想友善地提醒你一件事情——你裤子拉链没拉上。” 林子勿:“……” 尼玛洛萧你敢不敢不要以这么正经的脸用如此淡然的语气说出这样流氓的话! 两人从小镇开车出门,山路逡巡,四野辽阔,洛萧开车很稳,林子勿坐在窗边,风吹着他的刘海,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手支着侧脸,闲散地盯着驾驶座上的女人看。 这个好脾气的帅女人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来,扭头回望着他,浅浅地就笑出了一池酒窝。 “看啥呢?我脸上有东西?” 林子勿就这样支着脸,带着两分纨绔痞气地瞧着她,窗外夜色很暗,衬的他一双凤眼愈发吊梢温润,戏谑含情。接着林子勿就抬起另一只手,懒洋洋地虚虚一指:“是啊,有东西。” “那你就这样看着?都不帮我弄掉,在哪儿?” 洛萧转过头看向后视镜,冷不防副驾驶的林子勿忽然凑过来,细嫩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脸颊,慢慢的,停在了洛萧右眼的伤疤处,不动了。 洛萧纳闷道:“你干吗?” “逗你的。”林子勿轻笑,他的指尖停在她的颊上良久,然后慢慢垂了下来,笑容也逐渐淡了下去,“洛萧,这道疤……回国去之后,我托人找北京的医生给你瞧瞧吧。” 洛萧就有些郁闷地瞧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嗳,难看么?” “……难看啥,帅破天际。” “哦,那还看啥。” 林子勿:“……当初不是因为这一道疤的话,你是不是就能完成你爸爸的心愿,进部队,去当飞行员了?” 一抹光亮在洛萧眼中闪现,却很快沉寂下去。仿佛石子投入湖水,涟漪泛起后依旧是温润的平静。 洛萧的脸上又露出了林子勿所熟悉的温和,她笑着对他说:“当翻译不好么?” 林子勿:“……当翻译,你喜欢么?” “啧,好问题。”洛萧赞叹一声,随后供认不讳,“不喜欢。” “可是林子勿,这道疤可是当初我为了罩着你才被丫砍的啊,为此我挺待见它的。平时镜子里瞅着,没觉着讨厌,反而生出几分小得意来,知道为啥不?” 林子勿看着他,说:“……不知道啊……” 洛萧笑得露出碎玉般整齐洁白的牙齿:“这证明我罩你了啊,如今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曾经是我胳膊底下护着的小学弟,多长脸的事儿啊。我可不就得瑟么。” “这宇宙或许有千千万万的平行世界,大概确实有一个世界里的我,没有落下这么个伤疤,得偿心愿自在蓝天,但是那个我显然是没机缘结识你。” 洛萧顿了顿,认真地说:“一个飞行员换一个窝心的弟弟,我乐意。” 林子勿就这样呆呆看着她,半晌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忙扭过头看着窗外,夜色茫茫,安静如斯。 他挥挥手仓皇地对尤不知所以的洛萧说:“成成成,算你狠,不就是要涨翻译费么?付你付你,甭肉麻了我去,煽情死我了,你大爷。” 车子开到市中心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街头巷尾的商店橱窗虽然还亮着,但是大多店家都早已打烊,开着的只有几家烟草店,咖啡馆,酒吧和夜场。 洛萧把车停了,和林子勿一路弯弯绕绕,穿过人烟流动的街道,逐渐走到窄小安静的巷陌里。那是砖红色住宅楼之间挤压着的小路,尽头连接着城里最底细不明的销金场所,因此道路两旁的低矮台阶上,常常坐着眼神诡谲的黑鬼,脚边散落着很多酒瓶子的女人,还有隐匿在黑影里的男人。 林子勿非常厌恶这条路,但洛萧在前面走着,他就在后面跟着,俩人一前一后,手都收在大衣的兜里,目不旁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瞧见,似乎自个儿走的是那光明磊落四通八达的长安街。 他们的脚步在一间挂着蓝色布帘,旁边挑出个红色灯笼的门前停了下来。 洛萧顿了顿,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日本人开的餐店。和华侨的中餐馆很像,只是营业时间不同。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巷陌和这样的时间点,暗自契合了店主某些特殊的癖好,因此即便是时至深夜,你也能在这家店里吃到一碗热腾腾的拉面。 虽然食客通常只有亚洲人,以及,一些心怀叵测,冲着妖艳的老板娘而来的意大利欧吉桑。 他俩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店了,这一次也和先前一样。 店里如同一个百像馆,吧台一圈围着各色各样的奇葩。这个餐馆是不禁吸烟的,老板娘自己水烟吸的也很凶。进去的时候馆子里烟霭迷漫,幽深的角落里一对狗男女几乎吻的要粘成一体,收银柜的伙计一边拿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桌面,一边朝那个角落看的入了神。 这样的气氛无疑让林子勿非常不舒服。他拉了拉洛萧的衣袖:“嗳。” “嗯?”洛萧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一家吧?” 洛萧怔了一下,眼底倒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问他:“怎么了?上回剧组加班不也是来这里的么?” 林子勿不满地咕哝:“上次就不喜欢,没说而已。” “……” 洛萧看了看他:“可是别的中餐馆都打烊了。快十一点了。” “……那我们还是去吃西餐吧。我就不稀罕这破地方,这里让我觉得像动物世界……” 洛萧看看林子勿真心实意反感的神色,在看看店内的气氛,终于反射弧十分漫长的回过味儿来了。 “那这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洛萧说着,不等林子勿应声,就径自朝正在和外国客人谈笑风生的老板娘走过去,说了几句什么,老板娘就点点头,带着洛萧去了后面的工作间。 不出一会儿,洛萧出来了。怀里捧了一大袋子东西,来到收银台结账。 林子勿这才凑过去一看,傻眼了。 只瞧见一大袋子的方便面,外加了梅林牌的午餐肉一盒,乌江榨菜四五包,最上头一罐老干妈,包装上那个魂牵梦萦的老女人正好冲着他微笑。 林子勿抬起头,望着洛萧,后者付了钱,一手抱着采购袋,一手伸出来,揉乱了林子勿的头发: “走,回宾馆去,姐姐给你煮面条。” 林子勿的身高其实并不矮,只是多年之前骨骼还未完全长好的时候,洛萧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半头,所以那时候留下来的习惯,时至于今,也不是那么容易改掉。 套房的灯亮了,两个人回到住所,换了鞋,一个拎着塑料袋停在餐桌前,把食材一件件拿出来,一个鱼贯走进厨房,锅子接了水,搁在炉灶上点起了火。 熟稔默契的就好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一样。 林子勿侧过脸,看着她,心里那个藏了很久,再也藏不住了的问题终于还是从口中说了出来:“……啧,你这么会做菜?常常做给你男朋友吃吧?” “……”洛萧转过眼来看他,“都是出国之后练出来的,谁消的住顿顿在外头吃。你以为我的爸爸是李嘉诚?” 谁管你爸爸是不是李嘉诚啊,这句话的重点分明是男朋友,洛萧你语文都还给老师了吗?! 林子勿内心青筋暴跳,脸上仍是波澜不惊:“干嘛要自己做,通常都是老爷们儿做饭给小女朋友吃的吧?” 洛萧开了午餐肉的罐头,漫不经心地瞥了林子勿一眼:“哪能呢,这没品的事儿,老公讨回家是用来赚钱和暖床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功能,这会儿你不珍惜他,锅碗瓢盆往人手上扣,回头到了四十岁,别人屋里的都是林志颖周润发,你男人早被你折腾成赵本山了,划不来。” “……” 林子勿默默咽了一口内伤的老血,一半是因为洛萧惊世骇俗的逻辑,一半是因为这话说的,总让人觉得她是确实有个男朋友。 林子勿觉得胃里头仿佛给人灌了一大桶冰,他勉强笑着说:“这觉悟不错,做你的爷们儿还挺有福气的。” 洛萧揭开锅子看水滚了没有,雾气蒸腾上来,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没有注意到林子勿的异样,淡淡说:“不过首先……” 林子勿:“首先啥?” 洛萧笑道:“我得有个男朋友啊,逗。” 锅内的水雾散开了,林子勿瞧见洛萧正侧着乌亮柔和的眼睛,温和俊俏地对自己笑着,忽然觉得刚才胃里头倒进的那桶冰,化成了和这暖雾一样的水,融融漾开,一路舒心地烧着,烧的耳根微微发烫。 “水开了。”就如没有发现林子勿的难过,洛萧也没有注意到林子勿的开心,她重新把视线落回到炉灶上,“可以煮面啦,过来帮我系一下围裙。” 林子勿还傻乐着,没动。 洛萧瞪他:“过来啊!” “啊?……哦!”林子勿颠颠地就过去了,脸上倒是绷着,但眼底的光亮却明澈的藏也藏不住。 如今的林子勿已比洛萧高出好多,给她系围裙的时候低着头,鼻尖刚好靠近洛萧裸/露出来的后颈处,呼吸掠起些微微的痒。 洛萧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他:“嗳,有你在,我发觉挺省心的。咱俩在一起挺好,要不你考虑考虑别结婚了,咱们凑合着一起过算了。” 这不过一句玩笑话。 但林子勿明明知道,却仍觉得心脏上被狠狠擂了一击,跳的失控了的快。 他向来尖牙利嘴,可此时却忽然啥也说不出来,辞穷了。 洛萧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笑道:“嗳,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到时候你想甩我都甩不掉了,怕了不?” 林子勿终于吭气儿了,他咬着后槽牙,用尽最后一点理智,让自己不要把洛萧的话当真。 “你大爷的,怕啥?要甩也是我甩你!” 洛萧哈哈笑了起来,笑的太爽直,那样的爽直让林子勿心生羞愧和怨怒,他手劲儿一收,狠狠一勒! ——“我操!林子勿你个混账玩意儿!” 这货的手劲多大啊,洛萧差点儿没被他勒死,捂着腰就要抓着人揍,林子勿哪里等她,一个迅捷的闪身,嘲笑着对方,直接往客厅里头跑去了。 屋内的炉灶暖着,灯火亮着,两个亲密熟稔的年轻人就像小时候一样打闹折腾着,从半掩的窗子里,隐约可以看到最后一个终于追上了另一个,两人像是原始野性的兽类互相扯打着。耳畔是低沉的笑声和浓重的呼吸…… 像是单纯无比的推搡闹腾。 又恍惚有些危机暗涌的亲密无间。 大概连陷在其中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对对方,有着怎么样复杂的感情。 面熟了,林子勿端着大碗,吃的很热乎。 洛萧加的料都是他喜欢的,不喜欢的一样没搁,都不用他说。林子勿吃的不亦乐乎,完了还不忘把脑袋从面碗里探出来,含糊地咕哝着: “嗳,洛萧。” 洛萧支着脸在看电视,没听着。 林子勿拿大脚丫子踹了踹她:“嗳。” “嗯?”这才回过头来,瞧着没有半点偶像包袱的林天王捧着面碗,蓬乱着头发,朝她发号施令: “这个好吃!回国之后,你来我家,咱俩再开个小锅炉,煮它两锅泡面,加蛋加午餐肉!”这抱着面碗的小子趾高气昂,似乎如果洛萧敢摇个头,他立刻就能把人脑袋拧下来咔嚓一声都不带含糊的。 洛萧瞧着他半晌,似乎在掂量这人够不够能对自己指手画脚的重量。最后她的目光柔和下来,酒窝浅却醉人,她笑着点头:“好。” 接下来的时光如风过纸页,沙沙流逝,回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当罗马街头的树叶开始泛黄,《问道》剧组终于正式杀青。? ☆、杀青宴 在《问道》摄制的一年多时间里,由于导演特别的神经质和林子勿特别的矫情,剧组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家媒体的探班。 而杀青宴这一天,卸下了担子的导演终于同意让几家媒体来他们聚餐的酒店进行采访。 作为如日中天的影帝,林子勿封闭拍摄的这一整年,国内几乎没有他任何的新闻更新,他的迷妹们终日只能靠着旧图舔屏。现在好不容易获得了第一手报道林天王最新消息的机会,各大媒体焉能不一哄而上。 不过,因为《问道》导演年轻的时候在发布会上见到了心仪的女神,女神还热情地拥抱了他,当时的导演还是一个小跟班,太激动,不小心尿了裤子,于是内心留下阴影,后来成了国际大导,依然特别讨厌的各种发布会,所以这次也只答应让记者在杀青酒上问些问题,不能搞得太正式。 于是林子勿一顿饭,基本上就没怎么吃,尽在忙着回答各家记者的各种问题。 “林先生,众所周知您一般都只接国内导演的戏,这是您第一次与外国导演合作,请问是什么改变了您的想法,让您接了《问道》这个剧本呢?” 林子勿的脸庞在镁光灯下连一点毛孔都看不出来,宛如薄瓷,他微微笑着,毫不羞涩地胡说八道:“是导演的诚意打动了我。另外,我觉得这本影片标新立异,题材突破传统,在看完剧本之后,我立刻答应了接下这本戏,我认为这对我的演技也是一次难得的历练。” 白小锤在旁边听着,努力克制着往描金天花板翻白眼的冲动,心中吐槽犹如弹幕绵绵不绝: 妈的当初看完剧本就像扔鼻涕纸似的嘴里嚎着操/你妈这是什么狗屁剧情如此low逼的剧也敢让我来接的人是谁啊还有脸说是导演的诚意打动了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打动你的难道不是导演开出的天价片酬么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大骗子。 林子勿余光瞥到在和自己眼皮做斗争的白小锤,眼神一冷,不怀好意地扭头朝小助理露齿而笑:“你说对吗?白助理?” “嗯?啊,啊哈哈哈哈,对啊,对啊。”白小锤心中呜咽,再见了真诚,再见了节操,她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林先生说的没错,他几乎是看完最后一页剧本就拍案定了,他觉得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非常具有挑战性,而在他拍摄的过程中,也尽了极大的努力,相信大家可以在银幕上看到林先生演技的新高度。” “没错,就是这样。”林子勿人畜无害地眯起眼睛,灿烂地朝镜头露出笑容。 “大家都会非常期待的。”记者们点头复议,然后又有人问,“林先生,由于《问道》的摄制非常封闭,期间从未接受过任何采访,我们对这本电影知之甚少,唯一知道的是这是一本题材禁忌的电影,不知林先生是否担心此片会在大陆被禁封?” 林子勿笑道:“我相信OF公司的公关能力。另外,即使影片真的不能再大陆上映,那也是这本作品的天命。《问道》本身讲述的就是天命与人为之间的博弈,我如果连这点遗憾都看不开,也枉演男主角那么久了。” “我们很好奇,不知林先生是否能透露一下您在剧中饰演的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 “我在剧中扮演的是道士司重雪,此人性格沉静执着,但一生都在受命运捉弄。与天道和人欲中沉浮不定。这个角色的人性非常复杂,建议大家还是等影片上映之后,去电影院一睹便知。” “那林先生想对观众提出什么观影建议吗?比如特别需要关注某个彩蛋之类的。” “这个么……”林子勿托着腮,甚是苦恼地想了一会儿,而后展演一笑,“谢绝盗版,人人有责。我唯一的观影建议就是请大家别看枪版。” 记者听他这么说,都纷纷笑了起来。 “林先生真是十分耿直。对了,林先生可否透露一下舒允小姐在剧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听说她是临时被替换进剧组的,这是否和林先生有关系?” “嗯?”林子勿闻言,眯起眼睛,冷冷哼了一声。 又来了,每次采访他,舒允就像配菜似的,必然要被提到,而且不论他回答什么,最后总能被记者们发掘曲解出各种深意,现在他甚至到了听见“舒允”两个字就想皱眉头的地步。 “没关系。”林子勿干巴巴地说,“她演的是个戏份不多的配角。你如果有兴趣,可以直接去采访她。” “但是舒小姐今天并没有在杀青宴上呢,林先生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子勿终于开始不高兴了:“我又不是她爸爸,我怎么知道。” 记者:“………………” 白小锤眼见不妙,这位祖宗帅不过三秒,好像要开始放弃艺人节操偶像包袱准备发飙了。 作为一个深知林子勿暴脾气的人,她立马上前赔笑打断:“舒小姐和林先生的对手戏不多,两人基本都是分开录制的,并没有太多交集,至于舒小姐今日为什么缺席,是因为她临时有别的安排,我们虽然隶属同一个公司,但对各自事务其实并不了解。请各位换一个问题吧,谢谢。” 那些记者毕竟是精心筛选出来的,不是会穷追死打的三流小报娱记,见林子勿真的面有不悦,虽然遗憾,但也不再追问。 有记者笑了笑,说道:“请林先生见谅。既然舒小姐的角色林先生没有什么印象了,那么我想采访一下林先生,剧中除了您自己饰演的司重雪,您最喜欢的角色是谁呢?” 林子勿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坐姿,偏着脑袋想了想。 这个答案其实早在他NG多遍的时候他就知道,但他明白自己应该回答的是“Giacomo”,这样的回答会在影片上映之后给电影带来更多的收益,那些冲着看两大男主相爱相杀的女性观众们将会把影院的门槛踏平。只是………… 他的视线透过杀青宴上的衣香鬓影,穿过喧闹的意大利人们,穿过围在自助餐长桌前挑选食物的人们,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洛萧身上。 她高挑的身影倚靠在巨型哥特式玻璃窗边,猩红色的窗帘垂洛在地,她透过敞开的幕帘,静静看着外面的罗马夜色,手里一根薄荷女烟点了,却并没有抽,她安静地发着呆,纤长的脖颈从精制的领口探出来,姿态优美,宛如细颈瓶里生出了一枝花朵。 忽然有一个帅气的意大利小哥朝她走了过去,栗色的卷发,丰满的唇弓,地中海蓝的眼睛里闪动着热情的好意。 那是《问道》剧组的摄影师之一,他走近洛萧,跟她说了些什么。 洛萧回过头,打量着他,然后笑了笑开始和他对话,酒窝深深的,猛地让林子勿心里一揪。 林子勿几乎是有些热血上头地扭过脸来,面目阴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最喜欢的角色,是剧中司重雪的师兄,云陵道长。” 记者们面面相觑,虽然《问道》的保密性做的很好,但是他们多少还是打听出了几个主演分别扮演的角色,原本料想林子勿的答案应该就在那几个主演里,却冷不防听到一个完全没有听过的角色名,不由都是愣住。 有记者问:“请问饰演云陵道长的演员是谁呢?” 林子勿以一种捉奸在床的怨妇之态,往洛萧那不起眼的角落一指,咬牙切齿:“她。” 于是正在和摄影小哥谈诗谈月亮谈人生的洛萧莫名其名就被架着胳膊拉了过来,林子勿拉住她的手腕,狠狠把人一拽,揽着她的脖子,凶神恶煞地对大家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学姐,洛萧,在影片中扮演云陵道长。” 洛萧某些时候有些天然的神经大条,她面对长/枪短炮记者审视显得一脸懵逼,愣了一会儿:“找我有事吗?” 记者们哪里还有空说话,全都举着相机对着林子勿和洛萧一顿狂拍,镁光灯闪的洛萧眼睛都快瞎了。 记者们的内心很激动: “有新料!” “林子勿当众搂抱不明女子!” “学姐的空降!” “我操这女的谁?新人?脸上怎么会有疤?她既然是林子勿学姐,难道也是浙江传媒学院毕业的?” 一向厌恶记者拍照炒作的傲娇林天王这一次大大落落,手臂如同铁箍,和洛萧勾肩搭背,朝镜头毫不吝啬地露出招牌式影帝微笑。 洛萧一脸惊恐,扭头小声问林子勿:“他们要干嘛?” 林子勿一边对着镜头笑,一边小声对她说:“炒作,上娱乐版头条。” “……”洛萧算是琢磨过味儿来了,正想习惯性给他一通拳打脚踢暴力挣脱,只听得林子勿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 “你要敢打我,我就装重伤。咱俩一起上法制版头条。” “你——!” “你要敢甩我,我就嚎啕大哭,让你一年都下不了微博热搜榜。” “……你不要脸!” “脸虽然很可贵,但是炒作价值更高,咱俩拍张照,让他们随便发挥想象写一写,电影的上座率又可以暴增好几个点,何乐而不为。” 洛萧咬牙切齿:“上座率高不高关我屁事!” 林子勿朝她眨眨眼睛:“小姐姐,这可是我第一本主演的外国电影呀。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我的票房吗?” 洛萧:“去死吧。” “哦,我好难过。”林子勿垂泪一秒,然后迅速抬起头,变脸比翻书还快,咧嘴一笑,强行掰过洛萧的脑袋,“来,看镜头,乖乖合照。” 咔嚓。 迷人微笑的林子勿和僵硬微笑的洛萧定格在了油墨味深重的报纸上。 ☆、公司报道 于是一周后,当林子勿回到了国内,第一天返回OF公司报道,连坐下都还没坐下,就被老板一个紧急传呼,召唤到了办公室。 回国后的林子勿花了好几天调整时差,但就算是这样,天性懒散的他还是在上班第一天精神萎靡,驼背呴腰,头发乱如鸡毛,眼神恍惚放空。 老板坐在紫檀长桌后面,一条胖腿搁在另一条的膝盖上,正拿牙签剔着牙齿,慢条斯理地说:“子勿啊,现在几点钟啦?” 林子勿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没带手机。” 老板玩味地瞥着他:“那就看看手表呗。” 林子勿闭上了打哈欠的嘴巴,盯着肥头大耳的老板一会儿,他早饭还没吃,有些低血糖,而老板一张宽大脸盘冒着油腻腻的贼光,怎么看怎么像一坨脂肪厚腻的五花肉。这个联系让林子勿突觉恶心,忍不住捂住嘴,一阵干呕。 老板一愣:“怎么了你?食物中毒啦?” “没。” “慢性咽炎?” “不是。” 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是啊。”林子勿朝天翻了个白眼,“老板你要不要考虑放我半年产假。” “隔壁出门左转三千米,玛丽莲妇产医院。”老板一副资产阶级周扒皮的嘴脸,大手一挥,“流掉。” 林子勿娇娇怯怯梨花带雨:“老板,您好生绝情,这可是您的孩子呀。” 老板大手往桌上一拍,吹胡子瞪眼:“大胆刁民!胡言乱语!我公司女星汗牛充栋,各个绝色佳丽,我性取向正常,无意临幸娈童。” 林子勿一秒收回黛玉泣花的演技,面无表情:“哦。无功不受禄,既然老板不想泡我,那也没必要送我名表吧。” “你——!” 没想到这妖孽竟然在这里挖了个坑等他,老板不禁一噎,气的直翻白眼,他狠狠指了指林子勿,然后从旁边柜子里抽出一叠报纸,“啪”的甩在桌上:“我送你的江诗丹顿表,你平时不戴在手上也就算了,但这个采访——又是怎么回事??!” 林子勿垂眼一瞥,只见最上面那份是国内最大的娱乐报纸,前几天的头版头条。巨大的黑体字印着: 林子勿绯闻女主再添新人,神秘学姐天降片场。 他再随手翻了其他几张报纸,差不多都是这个内容,什么“天王的青梅竹马”,什么“林子勿学姐参演《问道》,反串角色吸人眼球”,最后一张比较过分,写的是“林子勿当众搂抱神秘刀疤熟女”。 几张报纸都用了整幅版面来报道《问道》的杀青采访,光是林子勿和洛萧的巨幅照片就占了半个版面。 林子勿仔细看了看照片,然后煞有介事地评论道:“光线清晰,构图科学,景深合宜,色泽饱满,人物鲜明,立意明确,老板,没毛病。” “没毛病你个鬼!!!”老板勃然大怒,拍桌子瞪眼,“这女的谁?啊?这女的是哪位?” 林子勿一摊手,无辜道:“记者写的蛮清楚了,这是我学姐。” “就是你亲姐也不该在采访的时候摆这种造型拍照吧!!!”老板做了个勾着别人肩膀的动作,然后怒不可遏地拍的桌子乓乓响,“你以为你是街边小混混?是十三流小明星?你以为你的胳膊是你自己的,想搂谁就搂谁?” “不然呢。”林子勿眨巴着眼,“难道我的胳膊是嫁接移植转基因的吗?” “林子勿!”老板气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知不知道你的绯闻运作是要交给你的工作室的?随便拉个女的你就这样拍照,出了负面影响损失的是我们公司的利益,你脑子被意大利面卡住了?” 林子勿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他们要这样写,好哥们之间勾肩搭背不是挺正常的。” 老板咆哮道:“她可是个女的!!!” “哦。”林子勿淡淡的,“谢谢老板提醒。我看出来了。” 老板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往椅子上一瘫,实在不情愿和林子勿再打嘴炮,颓然而绝望地挥挥手,锃亮发光的大脑壳冒着烟儿,有气进没气出地说:“滚滚滚,马上立刻,麻利地从我办公室滚出去。” 林子勿双袖互掸,优雅地垂下眼帘:“嗻。奴才这就滚。” 老板捂着心脏,朝着天花板大叫道:“你信不信下回我给你接本太监戏!!!!!!” “没关系。”林子勿掩嘴以一种李公公标准的姿态微微一笑,“记得阉干净就好。以免去势不尽,导演让我演太监淫/乱后宫的剧情。” 不过任性归任性,林子勿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丝毫不会含糊,他回到公司12楼自己的工作室之后,立刻一扫萎靡不振的精神,开始和二号助理陆哲接洽接下来的工作。 陆哲,作为屹立在林子勿身边多年不倒的男人,他不愧是圈内的传奇。 和茶水小妹不同白小锤不同,陆哲这个助理的任务比较复杂一些,主要负责林子勿的一些工作接洽。 这位陆助理的外号是小陆,但更多人喜欢叫他斑比,小鹿斑比是个欢脱且鸡婆的男人,与林子勿相交多年,此人仪表堂堂,林子勿曾一度非常好奇,以他的姿色,为什么不从幕后走到前台。 陆哲对此的解释是这样的:“我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去酒吧泡妞,泡妞要泡的丰富多彩,今天和小美,明天和小芳,后天小美加小芳。如果我去当个明星,连和人啪啪啪都要避着狗仔队,臣妾做不到啊。” 林子勿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半晌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斑比……注意身体健康,要不我给我你买一份梅毒保险吧?就不知道市面上有没有售。” 陆哲:“滚!” 由于要准备接下来的工作,陆哲比林子勿提前回国半个月,林子勿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咬着冰红茶的吸管,坐在办公桌上看着一叠资料。 瞧见林子勿回来了,他立刻乐起来:“子勿,回来啦,听说你被老板骂了啊。” “还好。”林子勿笑了笑,“老板那边受的刺激更大。我们接下来的活得做好了,要是再惹老板生气,他没准不到过年。” 陆哲哈哈大笑,把手头那叠纸甩在林子勿胸口:“放心吧,上次给你看的那个剧本已经谈妥,就等你这里的时间安排了。” 林子勿睁大眼睛:“这么顺利?之前老板不是不看好我选择这个剧本吗?” “啊,是啊,毕竟小导演的戏。”陆哲耸耸肩,“但是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林子勿赞许地点点头,翻开装订好的工作安排,只瞥了前两行,他脸上的笑容就像闻到了翔一样,瞬间消失了。 只见A4纸的第一页端端正正地印着: 电影《沙棘》演员安排 男一号:林子勿 女一号:舒允 林子勿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的眼睛没花,那上面写的女主角确实是舒允而不是舒充,舒兀,舒吮,然后他就火大了。 他转头瞪着陆哲:“斑比,你知道我是很喜欢这本剧的。” “嗯。” “我说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接这戏,而且还要演男一号。” “对。” “但我没他妈说过我接受女一号是舒允!!!!” 陆哲在林子勿的口水攻击下很想找把伞撑着:“哎呀,子勿,你说的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接,那就算女一号是舒允,你也应该提枪而上啊。” “我提你祖宗的枪!你用词能不能不要这么黄!”林子勿以头抢壁,“我早就和你说过,一本戏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当我的话是海的声音,晃荡一下就过去了对吗!!!” 陆哲眨着特别大特别亮的眼睛:“可是,老板说了,你要接这本戏可以,但前提必须是女一号由舒允来演。” “为什么!!” “哎呀,舒允是他侄女嘛。”陆哲煞有介事的说,“她虽然也颇有名气,但也不能算是一流的女星。你我都知道,舒小姐要歌喉没歌喉,要演技没演技,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和你炒绯闻,老板做叔叔的,当然要照拂一下她,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林子勿头疼道:“你们大家都去照拂她了,谁来照拂照拂我啊?小生尚未娶妻纳妾,再和她这样炒作下去,以后谁还愿意和我领证结婚?” 陆哲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微博发一条朋友圈,征婚启事,我保管上门提亲的能从徐汇路排到外滩。” 林子勿两眼翻白:“我不操粉。” 陆哲冒着粉红泡泡:“那你看我怎么样?” 林子勿言简意赅:“滚。” 陆哲笑着揉揉鼻子:“哎呀,你就别介意了,不就和她演一出电影吗?这年头哪个影星没个绯闻啊,时间久了大家就都忘了。你难得看上一个剧本,难道因为这么点事情,你就放弃了?” 林子勿不吭气儿了,发了一会儿呆,看着纸上《沙棘》的演员安排,怔了半晌,然后说:“这本剧,我不会放弃的。” ☆、回国之后 “那不就成了。”陆哲拍拍他的肩膀,“子勿,其实无论你和谁演,这个绯闻终归是有记者要写的,还不如老拍档舒允,倒也不至于让你背上个花心的罪名。” 林子勿表情非常狰狞痛苦纠结,他抓了半天的头发,陆哲看得心惊肉跳,唯恐他硬生生把自己挠成一个秃子。 最后林子勿终于狠狠把工作安排书往桌上一拍,瞪着陆哲:“你给我跟导演说清楚了,原剧本里,所有的床戏,吻戏,统统都给我删掉,明白了吗?” “这个早就和导演沟通过啦。”陆哲一看他准备答应了,立马笑得眼睛弯弯,“我能不了解你吗?” “哦。”林子勿说完又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拥抱的戏也删掉!” 陆哲:“……我……尽量?” “还有!”林子勿穷尽泉思,竭力补充,“牵手也不能有!” 陆哲:“……大哥,我们这虽然是校园言情,但是纯情到牵手都没用,你以为观众还会捧你的场?” “我不管,你尽量去办。”林子勿开始耍无赖,“还有还有,两相凝望的戏码也最好删掉,表白的时候不能说我爱你,也不能说我喜欢你,最好连暗送秋波都不要有。” 陆哲叹了口气,说道:“不如我把这本剧给你改成耽美剧,你和男二拍对手戏吧。” 林子勿竟然还认真了,笑得和花似的:“好呀!” 陆哲:“滚!!!” 影片《沙棘》是林子勿在飞赴意大利拍《问道》之前就已经看中的一本戏。原本那么小的制作,说什么也不能高攀上林子勿这样的一线演员,但是林子勿当时闲来无事翻了翻剧本,不知怎么脑子就和被门卡了似的,吵着闹着就要拍这本电影,谁拦咬谁。 和《问道》不一样,《沙棘》是一本剧情简单,拍摄难度不高的青春校园片。 故事发生的时间是九十年代初,背景设定在黄沙漫漫的西北边陲,讲述一对少年少女从高中到大学的感情经历。 男主角是一个南方人,由于父母离婚,跟随母亲去了西北读书。由于他从小在南方长大,对于北方的很多东西并不了解,也不习惯,所以闹了很多的笑话。 在学校里,他遇到了女主角,女主是班里的生活委员。她发现男主角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于是对他格外照顾。 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暗生情愫,但是事情很快败露,一次约会中,他们被教导主任发现,双方家长再也不许两人有任何的联系。 高考结束之后,他们终于努力考进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虽然两所大学相隔遥远,但他们一旦有空,都会骑着自行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找对方度过短暂的美好时光。 原以为两个人能就此心无旁骛地在一起,但是大学里却有另外的考验等待着他们。 女主角的一个同班同学一直对她穷追不舍,一次女主角在和他争执吵闹的过程中,正好被男主看到.出于误会,男主角向女主角提出了分手,不明原因的女主角非常伤心,此时正值学校选举留学生的时候,原本并无留学之念的女主为了逃避伤心之地,选择了赴美深造。 多年之后,女主回国,无意中在应聘的公司遇到了男主,两人在一番波折之后终于能够面对面好好一谈当年事。而误会终于也在此时消融。 他们错过了青春中最美好的岁月,但是至于两人究竟是否破镜重圆,电影也没有拍摄下去,而是留了空白,让观众自行想象。 当时经纪人陆哲看完梗概之后,不禁感叹:“想不到茫茫人世,竟然有如此俗套无趣的剧本,实在令区区拜服。你说对吧,子勿?” 他问完之后林子勿正好翻完最后一页,林子勿托着腮,窝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不吱声。 陆哲颇有些忧心:“你该不会是被这么差劲的剧本震慑到了吧?” 林子勿还在出神,一边出神一边说:“拍。” “啥??”陆哲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子勿将涣散的眼神收了回来,扭头盯着陆哲,斩钉截铁地说:“拍。” “哈?你开玩笑吧?”陆哲吓得倒退两步,“这种一看就会赔钱的本子你也接??” “我接。”林子勿说,“去帮我联系导演。” 和《问道》不同,小制作的《沙棘》能请到林子勿和舒允这两位当红影星参演,开机发布会自然是少不了的。 按照陆哲的安排,林子勿可以先在上海休息一段时间,月底时将乘OF公司的专机前往影片拍摄地——西宁。 当然,在他前往西宁之前,他自然不会忘记和上海的朋友们团聚一番。这个城市就像永远施着精致粉黛的美人,人们猜不透她的年龄,不知道她卸去浓深眼影后究竟是一张怎样的面容。 但是这无关紧要,在这个城市里,有太多对她的素颜漠不关心的嫖/客,他们在她的温床上汲取机会,一朝凤凰升霄,纸醉金迷。这座城市,有着最丰腴柔弹的胸/脯,足以为任何一个野心家哺/乳,让最贪婪的双唇在她的浑圆鼓/胀之下得到满足。 虽然在她傲人的双/峰之间,那深深的沟壑,不知埋葬了多少流窜的梦想,排挤了多少年轻的蝼蚁,压榨了多少疲惫的劳工。 但那与立于食物链顶尖的人而言,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林子勿穿巡在灯红酒绿里,看着上海的暮色浓缩进猩红的葡萄酒杯里,一掷千金,夜夜笙歌。 旁边是高朋满座,美女如云,在这样高端的会所,连负责打扫场地的保洁员工都穿着定制的旗袍,发髻梳的光可鉴人,说话也带着甜甜香气。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奢靡里,他却时常像具幽灵一般走神,他的朋友们互相拉扯,左拥右抱,唯他静静坐在角落里,像一尊石,一座冰,一朵花。 他就在这样的尘埃里,支着脑袋,靠在沙发背上,唯独想着洛萧。 那张面孔,眼睛,鼻子,那盏笑容,酒窝,嘴唇。那具野性的蜜色的身体,那双肌肉流畅紧实的双腿那打闹过招时凶悍的身手那漆黑剑眉下颤动的眼睫那看不到底的眸子那凌厉的气息。 还有那道疤。 狰狞无限。温柔无尽。 林子勿闭上眼睛,抿了口苏醒的红酒,微微舔去嘴唇上的血色。 洛萧。 我想你了。 你呢。 如果世上有心灵感应,林子勿一定会气疯掉。 因为洛萧的答案显然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回国了老娘总算是解放了好开心好幸福什么林子勿那是什么东西谁会去想他!!! 我大西北的盐蘸牛肉手撕羊肉炒炮老酸奶,老娘来了!!! 没错,在结束了剧组的翻译工作之后,没过多久,洛萧也回到了国内,自己租的公寓里。她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昏睡倒时差,第三天终于睡眼惺忪地离开了温暖的床,翘着头发,穿着棉睡衣,走到客厅打开了手机。 结果手机炸了。 数十条短消息在她开机之后前仆后继地挤爆了她的诺基亚屏幕。她眼睁睁地看着“您有1条待处理短消息”在一声又一声的嘟嘟之后,变成了“您有58条待处理消息”。 洛萧抬手,半空中僵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懵逼地摸了摸自己毛发凌乱的后脑勺。 “……………………………………??” 她眯着眼睛,点开手机短信箱,打开最近的一条消息。 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是这样的: 洛女士您好,我是兰城晚报的记者小崔。很抱歉打扰您了,我冒昧向您的一位高中同学要来了您的联系方式,我想请问您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采访?我想做一期和《问道》有关的专题,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酬谢丰厚,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回复。 “……什么鬼。” 洛萧点了删除,然后接着看第二条: 洛女士您好,我是敦煌晨间速递的记者小王,我向您的同事冒昧要了您的电话…… 第三条: 洛女士您好,我是上海城城市要闻的记者小马,请问…… 第四条,第五条……全是这种狗屁短信,洛萧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她干脆关了短信阅读界面,一直拉到收件箱底部,挑了几个手机联系人发来的短信看。 爸爸妈妈的短信,还有好几个亲戚发来的消息,另外一些许久不联系的同学也给她发了消息。 他们表达的内容都差不多,做个内容梗概就是: 洛萧,你一个语言学毕业的硕士,咋去拍电影了???拍电影就算了,你咋还和影帝林子勿一起整上了报纸头条捏?!不行!你必须给咱们一个解释! 洛萧呆立半晌,一根头发桀骜不驯地翘在脑瓜顶上,她呆呆捧着手机愣了半天—— 上头条? 啥时候的事儿?难道就在她倒时差的这几天? 我给你们一个解释,谁给我一个解释啊我靠!!! 她想也没想,穿着个大狗熊睡衣踩着拖鞋就狂奔到楼下,卖牛奶面包和报纸的大伯那里,拿出两块钱: “大爷,前天的报纸还有吗?” ☆、热搜 老大爷眼神不好使,架着个老花镜,闻言从镜片后面翻着眼珠子,瞧了瞧她:“咦?小姑娘稀奇古怪的,报纸么当然看新鲜的,前天的报纸都卖完了勒。” 洛萧撇撇嘴,正想走,忽然余光瞥见小店的摊子挂架上面,挂着一整面的杂志,什么《知音》《读者》《兵器时代》,而一本很抢眼的著名娱乐杂志《V moda》,被夹在最醒目的位置。 上面烫金印制的大标题头条写着: 林子勿旧时密友现身片场,神秘疤伤身份成迷。 “……”洛萧抬手摸摸自己侧脸的伤疤,再挠挠脑袋,“身份成迷?我?” 她花了十九块九买了那本杂志,顺带也在书报摊子上买了个茶叶蛋和牛奶,一边喝奶一边翻书: “作为当红影帝,林子勿一向感情生活简单,与众女星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即使是‘绯闻女友’舒允,林天王都显有亲密举动,更别说在记者的镁光灯下,公然搂其肩膀了。 但是这一次,林子勿一扫往日的高冷气场,高调宣布这位神秘女性乃是他的旧时密友兼学姐,眼神中颇有几分温情,这让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禁纷纷猜测起他们曾经的往事来。 据林天王透露,该名神秘女子在影片《问道》中客串了一把男主角的师兄云陵,而该角色也被林天王承认是自己在剧中最喜欢的角色。究竟是单纯的喜欢云陵,还是爱屋及乌,目前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问道》戏外的演员彩蛋显然不少。 在对林天王的采访结束后,我们的小编本想单独对天王学姐提一些问题,但是这位面容留有疤痕,身材高挑,目高鼻神,五官俨然有着几分男儿英俊的学姐,却在挣脱林天王的臂膀之后,立刻消失在酒会后场,令我们无缘接触。 自始至终,我们甚至连她的姓名都未曾打探清楚,只知道她是林天王的学姐,而且并非娱乐圈人士。 至于备受关注的《问道》空降女演员舒允,原本最该与林子勿同框,此次却意外没有出现在杀青晚宴现场,据知情人士透露………………” 后面都是一些深八林子勿和舒允种种暧昧细节的报道,洛萧根本没兴趣,也就没有细看。 她骂骂咧咧地上了楼,回到家中,把杂志重重往桌上一拍,彩墨印刷着的照片上,林子勿搂着自己的肩膀,笑得一脸精忠报国,而自己神情僵硬,目光闪躲,宛如一只呆头鹅。 洛萧深呼吸,做了几个气沉丹田的动作,然后抄起手机,气势如虎地啪啪啪按了几个键,拨了林子勿离别时留给自己的私人电话。 “嘟——嘟——” 那边儿刚刚响了没几声,就被人接起,林子勿那慢条斯理的漂亮嗓音传了过来: “喂?学姐?回国啦?” “学你祖宗的姐!”洛萧怒道,“林子勿!你大爷的!” “嗯?”电话那头的林子勿好像刚刚睡醒,讲话还带着点儿鼻音,“我大爷在地底下躺着呢,你要联系他得先烧点纸钱。” “别贫了你!你自己干了破事还好意思给我在这里装蒜!” “!” 正缩在柔软羽绒被里的林子勿一阵心惊,咯噔一声,心想难道刚刚在梦里自己对她做的好事她都知道了?? 但是这种超自然的念头很快就被他熄灭了,林子勿翻了个白眼,脑袋终于开始慢慢运作。 很快,他就想到洛萧肯定是因为看到了媒体的采访新闻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禁伸了个懒腰,在洒进窗户的阳光里,眯起黑褐色的眼睛,笑道: “哎呀,好姐姐,莫要生气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气坏了身子,那小生的罪过可就大了。” “林子勿!!”洛萧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的牙根咬断,“你回国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你不是说这件事你会摆平,不会让他们瞎写的吗??” “对啊。”林子勿吸了吸鼻子,他有点鼻炎,早上起来总是堵着,“他们不也没乱写吗?” “睁眼瞎!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这位神秘女性乃是他的旧时密友兼学姐,眼神中颇有几分温情,这让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禁纷纷猜测起他们曾经的往事来。’——靠!这还不是乱写?” 电话那头的林子勿静了片刻,然后声音柔软地笑了起来:“我觉得,挺好的。” “啥??” “你不是我的旧时密友兼学姐吗?” “……是啊,可是……” “我们确实有很多往事可以给人猜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我看你的眼中颇有几分温情。”林子勿清风细雨地重复着,声音磁性,温沉犹如红泥小炉里烫着的酒,“嗯,是啊,我看你的眼中有几分温情。” “……你卡带了?” “呵。”林子勿轻笑着,“这句话也没有错,我觉得挺好的。” 洛萧:“……” 林子勿在阳光晒的暖烘烘的被窝里翻了个身:“大姐姐,你对小生如此重要,纵使我对你眼送秋波,目递温情,又如何算是过错。” 洛萧:“我挂了再见。” “别嘛。”林子勿鼻音糯糯,像是犬类撒娇时的低吟,他眯着眼睛,忽然心生逗弄洛萧的恶意,“你猜,我刚刚在干什么?” 洛萧有时候是个很呆并且很蠢,对危机毫无第六感的人:“……睡觉。” “嗯。”林子勿说,“睡觉是没错,但是你猜我刚刚在干什么?” “你有病吧!我不是说了,睡觉啊!” “此言差矣。小生生性勤勉,梦中仍耕耘不辍,适才一场云雨春梦,说来惭愧。便是在干你。” 洛萧:“………………………………………………” 林子勿还在没脸没皮:“噫吁唏,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轻拢慢捻——” 洛萧的脸已经犹如红薯冒着热气,连耳朵尖儿都涨的通红。要说林子勿以前虽然也这样挑衅过她,但毕竟那时两人都还在念高中,洛萧从来只把他当自己的弟弟看,偶尔听到这样的污言秽语,便神情冷厉地瞪他一眼,那时候,还没她高的林子勿立刻就撇撇嘴,不说话了。 但是时隔多年,没想到这家伙没睡醒,大清早的在电话里竟开始发起颠儿来,洛萧就算把眼睛瞪成铜陵,只怕对方也看不到。 而且她怀疑就算林子勿看到也没用,毕竟当年的南方小公子已经出落成身高一米八五的高大男性,自己现在若再横眉冷对,只怕不复当年睥睨,反而生出些柔弱埋怨的意思来。 洛萧越想越气,一口老血噎在胸口,憋得说不出话来。 林子勿却越发恣意妄为,慢条斯理地说:“姐姐,你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吗?” 洛萧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颤抖着按手机,妈的,挂机键呢?挂机键呢?? 林子勿沉浸在金色的阳光中,晨曦新鲜湿润,满屋温暖的辉煌。 他一手拿着手机,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洛萧因为生气而稍显沉重的呼吸,一手倒真有些不受控制,潜进了被子里,握住了自己。 “我正在………………” “嘟!嘟!嘟!” 耳边传来一阵冰冷嘲讽的挂断声,林子勿眨眨眼,僵了几秒钟,把手机举到眼前。 ——通话已结束。 屏幕上几个字让他又是好笑又是遗憾。 “洛萧啊洛萧。”林子勿修尖的手指尖儿戳着屏幕,脸上流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你这样就怕了吗?” 洛萧花了两个小时出门跑步,一个小时电话抚平了老爹老妈的担心,又花了半个小时去健身房打拳击,在教练忧心忡忡唯恐沙袋被她打爆的目光下扬长而去,然后又吃了两个慕斯蛋糕,三根甜筒冰激凌。 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总算平静了些。 她打开电脑,正准备去“嘎吱嘎吱”视频网站看一些搞笑综艺纾解心中块垒,却不想瞧见了微博热搜上的内容: #罗澈出柜# #穆少言之子并非亲生# #林子勿学姐# ………… 林子勿学姐? 林子勿学姐????? 排热搜前两名的,第一个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新闻主持人,因为容貌出奇英俊,主持的却一直都是老干部风格极强的国际政治新闻,反差萌让他莫名其妙的成为了迷妹人头收割机,成了年度最奇葩的非偶像派偶像。他出柜的消息高居榜首倒是不奇怪。 至于穆少言,此人是世界级的小提琴演奏家,演奏水准在国际上闻名遐迩,他非但不少言,而且话很多,因此也备受媒体青睐,时不时就会光顾一下各大报纸的娱乐头条。不过最近爆出他老婆可能在与他结婚前就已经怀孕了,他可能是喜当爹,所以这条消息位居第二,也没什么可稀罕的。 但是第三条是什么鬼?? 洛萧黑着脸戳开链接,果然又是自己参加《问道》杀青宴,和林子勿合照的那些内容。 最前面的那条微博下面有几十万条回复,她滑动鼠标滚轮,大致看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请不要再对子勿的私人关系妄加猜测了,爱他的人请给他足够的私人空间!” “这女的好丑啊,我们家小林子又不瞎,当然不会跟她有什么。” “林子勿当然和舒允是一对,其他妖孽通通退散。” “总有那么几个小□□想要和老娘抢小林子。” “唔?这个是小林子学姐?怎么看起来像是他学长……性别真的打对了?” “这女的为什么脸上有这么大一道疤,整容失败了?” “我看她鼻子这么高,肯定是垫的,你们看她的整个鼻梁都没有自然弧度,╮(╯▽╰)╭这种人为了红,抱着我们小林子的大腿炒作,一个女孩子搂着别人搂那么紧,小林子都快被她勒死了吧。” 洛萧刷着刷着,脸上的颜色犹如七彩祥云不断变换微妙的色彩,最后定格在青绿色上。 “啥?”她瞪着电脑屏幕,鼠标在手指下发出咔嚓脆响,几乎要被她捏爆,“谁搂着他?我???我靠你们看看清楚!!!!我才是受害者吧!!!!” 再往下拉,满屏幕几乎全是对洛萧的冷嘲热讽,洛萧越看越气,口中不断骂娘,又刷了几个和自己有关的热门微博,忽然,视线里跳出一个带图片的长微博,吸引了洛萧的眼球。 这个长微博是两天前发的,转发量和评论都已破十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停地往上窜。 洛萧点开大图,只粗粗扫了个大概,胃里就像猛地倒了一桶冰一样,僵坐在电脑面前,手指冰冰凉凉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最上面写着,林子勿学姐身份大曝光!熟人深扒! 副标题是“究竟是知性学姐,还是地痞流氓?” 配图是一张班级合照,正是洛萧那一届的毕业时的照片。 照片上一行小字,作者写道: 第三排右数第五个就是林子勿的学姐,洛萧。我们可以看到,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有了那道伤疤,那是她当年在学校门口和人打群架留下的,伤口最深处,可以见骨。 ☆、人肉微博 洛萧咬着牙根,拖着鼠标,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一行一行扫过去,待她全部看完,背后已出了一层冷汗。 那篇长博文行文非常细腻地写道—— 我虽然和洛萧没有什么深交,但是在那时,她是出了名的一姐,所以我对她多少还有一些了解。 和照片上一样,洛萧当时就皮肤黝黑,身材高挑,她曾经在篮球场上纵横,下课后也在学校旁的巷子里和人厮混打架。她高一进来的时候就没有人敢惹她,到了高三,低年级的人听到她的名字,甚至都怀有敬畏恐惧之心。 当时我们那里有一片儿富人云集的豪宅区,洛萧从小就生长在那里,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她穿着校服,喝着绿瓶子啤酒走回家,眼神桀骜,深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由于父母财大气粗,洛萧根本不把钱财放在眼里,对善恶的评判,就只有她是否看得高兴而已。 她时常请朋友在外头吃饭喝酒,学生手头通常都不富裕,晚饭也就是些十块钱不到的盖饭或者面条,但她和别人不一样,她让老板上一整只羊,羊腿拿去烤,里脊片儿成薄片,白水一汆,蘸着椒盐吃,羊蝎子炖汤。她的朋友呼啦啦围一场桌,都在油腻腻的塑料桌垫旁探长脖子等着。 那时候我住校,寝室的窗子正靠着学校后巷子,当我写完了作业,洗漱完毕,准备睡觉的时候,却经常能从窗口瞥到洛萧和她的朋友在霓虹灯昏暗的餐馆铺子里,掏羊锅,喝酒。 我们学校是有门禁的,晚上九点必须要回寝室,十点半熄灯。 但洛萧几乎从来没有遵守过这一点,她身上揣着万宝路的香烟,和一群酒足饭饱的朋友回来时,她就塞一包给门卫保安。 她这样从不遵守校纪校规的人,竟然还是学生会的纪律组织委员。想来我只看到了她塞烟给保安,但是她父母给校领导塞了什么,只怕我们都不得而知了。 那段时间我们学校的非通校生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 组织纪委咬着烟屁股,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刚买来的冰镇啤酒,在校园里溜达。 戳戳这个女生,让剪头发。指指那个男生,不给抽烟。 至于那些在茂盛花丛中,阴暗角落里搞对象的狗男女们,她倒也懒得刻意去寻找,但一旦给她撞上了,记下名字,毫不留情地甩给他们班主任,让班主任去棒打鸳鸯。 所以其实当时有不少人,是对她深恶痛绝的。 由于当时学校里大家都很爱看金庸,所以她有两个绰号,一个叫灭绝师太,另一个好歹颜值高一点儿,叫李莫愁。 不过和老处女李莫愁不同,我们很多人都怀疑洛萧的私生活其实挺乱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她就是那种所谓的兄弟婊。 这个女人虽然长相平平,但兄弟众多,常年厮混在男人堆里。如果说她和他们的任何一个都清正干净,没有任何友情之外的东西,那么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据说洛萧当时有个同为富二代的好哥们儿,这位兄弟本来谈了个低年级的小女友,不知道为什么没几个星期就掰了,此后这女生就一直在骂洛萧是个婊/子,表面上说是兄弟哥们儿,暗中却和那些男的暧昧不清,四处留备胎。 所以说到这里,我要爆的大料来了。 我想深扒的,就是洛萧的异性圈子,以及林子勿在其中是个怎样的角色。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林子勿对洛萧表现的非常亲热,照片上他搂着她的肩膀(别再说是洛萧搂林子勿了,谁主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记者说,最喜欢的角色是洛萧客串的那个云陵道长,又说洛萧是他最好的朋友,最照顾自己的学姐。 前面那条疑似给电影拉票房的言论姑且不说,后面那条,很遗憾,虽然各位不怎么想相信,但我可以负责地说,林子勿此言不虚。 他们俩的关系,当时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林天王那时候可能还没发育,没有长开,所以在学校里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甚至不会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这张照片是博主当年校运会的时候拍的,坐在花坛边上看书的那个人就是林子勿。 (此处长微博插入了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是正在打篮球的一帮人,但也正好拍到了林子勿和洛萧,两人并肩坐在青泥石板砌成的花坛边上,洛萧吃着蛋筒冰激凌,林子勿则低头看着书) 我们从照片上可以看到,林天王还一脸青涩稚气,个子也蹿的不高,坐在大姐大洛萧身边时,甚至只到她的肩膀。 而那时候,他在洛萧身边的地位,和他当时的身高几乎如出一辙。换句话说,林天王当时就是洛萧的跑腿小跟班。 大家都知道,林子勿是转学生,而且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跟随离异的母亲来到西北念的高中。所以,他在班级里并没有什么好人缘,总是不合群,甚至有人看他不顺眼,总是找各种机会欺负他。 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一帮人带着砍刀在弄堂里堵着林子勿,扬言要捅死这个“南方小白脸”,而洛萧也就是在那次和林子勿结下了所谓的兄弟之情。 她替林子勿去拦着那群混混,打斗过程中,她的脸上被砍刀迎面劈中,鲜血直流。 那群混混其实也没有杀人放火的胆子,见到洛萧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便作猢狲散,事后甚至连砍这一刀的人是谁,警方都查不清楚。 这件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我校学生是招惹了黑社会,之后的一整个学年,校门口都加强了警察巡逻,而洛萧则住院了整整一个月。 据说她的伤口极深,可以见骨,面部神经也受到了损坏,直到现在,她脸上仍然留着那道伤疤,只是痕迹浅了些而已。 从这件事之后,林子勿就一直把洛萧当做自己的亲姐姐般对待,校园里总能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如果事情只是到这里,那么博主爆的也不算什么大料,但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据博主的了解,当年流窜在敦煌的黑恶势力一共有三股: 第一股势力很神秘,他们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蛰伏在甘肃的戈壁荒漠里,靠倒墓倒窟,和外国人做文物生意。他们的领头人似乎并不是西北人,常年生活在沿海城市,这些人杀伐决断,是断然不可能和了林子勿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 第二股,是所谓的“大表哥”,这个大表哥是社会分子,上到扒手,强盗,毒品商,下至卖驴肉黄面的小摊摊主,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他直接管辖的地头上,每一个小店主,小摊贩,都必须上缴保护费。 这股势力虽然挺low,但是一般都是生意上会出事情,很少会对个高中生下黑手。 第三股,他们的老大姓吴,名字我具体就不透露了,就称呼他为吴少爷。他们家企业现在已经上市,只要是80、90年代在敦煌念书的人,大多都应该能猜到是谁。 吴少爷年纪和洛萧差不多,是吴家的独生子,骄纵成性,天生自傲,脾气性格都很有些阴鸷。 他那个时候高中刚刚毕业,正在读语言,准备出国深造。这个人在各个学校都有一帮死心塌地的狗腿追随者,没事就欺男霸女,干些特别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所以三股势力对比下来,博主以为最脱不了干系的,应该就是吴少爷这股了。 而深八下去,博主竟然发现吴少爷和洛萧之间的关系竟然非常的不!清!不!楚! 首先,吴少爷和洛萧两个人当年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而且两人的家离得非常近。据他们圈子里的一个朋友说,这两人其实是认识的,不但认识,而且关系还很微妙。 他们两人因为是邻居,所以从幼儿园就玩在一起,小学时经常一起上下课,洛萧比吴少爷低两个年级,总是跟在吴少爷身后跑。过年过节,也常常巴巴地准备好礼物,送到吴少爷的班级里去。 不过吴少爷初中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很不幸,这女朋友不是洛萧。 之后洛萧虽然还会和吴少爷在一起玩,但都以“兄弟”相称。(注意!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都说洛萧兄弟婊的地方!我不信洛萧对吴少爷只是友情,不然她为什么不在对方有女友之后识趣躲远一点儿,而是表明上说自己和吴少爷只是朋友,心底里却仍然不舍放弃!基于这一点,我深刻怀疑她现在对林天王也是一样的!) 再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萧和吴少爷的关系越来越差,到了洛萧高中的时候,如果不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很多人都已经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形影不离过。 博主也不好揣测两人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洛萧初二的时候,吴少爷和他的初恋女朋友分手了,原因好像就是女朋友一直觉得洛萧和吴少爷之间关系暧昧,实在忍受不了。 而就在吴少爷分手的头几天,洛萧每天晚上都陪他在外头的排挡撸肉串,喝酒散心。 到这个地步,吴少爷心情低落,女朋友甩手走人,作为最好的“哥们”,洛萧可以说已经扫清了路障,可以幸福地和白马王子生活在一起了吧?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几天后,洛萧和他的关系忽然急剧恶化,洛萧见到吴少爷就像没看到一样,也再不和他有任何单独的接触,两人显然已经完全决裂。 所以在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到目前为止,博主还没有得到万无一失的证据,所以只能说是小道消息,妄加猜测。 据知情人士称,洛萧和吴少爷彻底断交的前一天晚上,两人在学校外的张记烧烤店喝的半醉,不少同学都看到吴少爷最后趴在油腻腻的桌上痛哭,洛萧一直在旁边劝他,后来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可以确定他们去了电影院,看当时上映的一本挺有名的战争电影,片场大概快三个半小时。 但是电影还没放完,洛萧就自己先出来了,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据传她从电影院走出来时步履不稳,脸色苍白,衣服也已凌乱不堪。 博主也就不妄加揣测洛萧和吴少爷在电影院里头都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大家自己发挥想象就好~ 只是从博主深八的这些往事之中,我们多半也可以猜测出所谓“知性学姐”的男性/交友圈。 当年她称吴少爷为“兄弟”,结果吴少爷的女朋友忍受不了,和他分手。 今天,林天王在公开场合搂着她的肩膀,告诉大家:“这是我的学姐。” 博主很佩服林天王的勇气,同时也想敬他一杯酒—— 愿他真的只是把洛萧学姐当做了普通朋友。 电脑前摆着的茶水已经冷透了。 洛萧枯坐在屏幕前,呆怔地望着那条长微博,微博上的字迹一会儿是字,一会儿又成了张牙舞爪的无数苍蝇蚊子。 它们嗡嗡地盘旋在耳边,呼啸在眼前,搅得她头晕目眩,耳目昏花。 她一时间喘不太多气来,只觉得手指尖都凉成了冰,没有办法挪动鼠标半分,没有办法把这篇吃人的博文从屏幕上点掉。 她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阳光照在她身上,金铜色的冷。 过了好久,她才挣扎着从椅子里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装满了滚烫开水的杯子握在手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然后她走到客厅的茶几前,拿起手机。 之前那些爆炸多的短信她还没来得急细看,此时她忍不住又将手机打开,一条一条,机械而僵硬地翻过去。 她只看发件人的名字,并不看短信息的文字。 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决不希望能够找到。 忽然,一条没有备注,只有号码的发件人信息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和那些记者发来的信息不同,那个信息是有别的内容的。 她颤抖着点了开来: “洛萧。你好吗?我是吴轼,你的手机号,是我问老胡要来的。你看到最近的微博了吗?这件事情我很快就会去解决。如果你愿意,回我一个电话,详谈。” ☆、梦君当年 洛萧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直到太阳落了山,万家起了灯火。 手机被她握在手里,整整一个下午。 吴轼的电话她已经保存,但是手指尖停在拨号界面好多次,最终都是把手机又扔到一边,脸埋进掌心里,用力揉搓。 她就这样窝在沙发上窝了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抱着膝盖迷迷糊糊地睡着。 也许是因为之前看的那篇微博,她无端梦见很多旧事,但都是零零散散,残破不全的,一会儿是林子勿幼时稚嫩的脸庞,一会儿是朝脸上挥来的砍刀,刀刃砸在她脸上,滚热的鲜血顷刻模糊了视野。 这个晚上,魑魅魍魉,镜头晃动不安,都是些支离破碎的影像。直到最后,梦里忽然有一簇烟花亮了起来。 一切的颠沛流离都停止了。她开始看清眼前的景象,那是在漠北荒凉的城郊,漫天飞舞着鹅毛大雪,城市的光芒在远处显得很飘渺,天地之间好像只有茫茫的洁白,而那簇烟火摆在地上,吐着火忒,映照雪地。 金红色的光辉在她眼前跳跃着,周围的黑夜晃动着微光。 她看到有个少年站在她对面,面目清俊,容姿华贵,眉眼间懒懒散散,像是血统最纯的猫儿。 那个少年的五官和林子勿很有那么几分相似,但显得更淡薄一些,棱角没有那么分明。他也不像林子勿那般爱笑,睫毛总是半垂下来,神情总是很漠然。 烟花丝丝窜着火舌。 他手笼在水貂皮毛的长袖里,瓷色的脸庞被光线照的忽明忽亮。 洛萧几乎是心里一堵,竟不可自制地喊了一声:“吴轼……” 烟火对面的他听到了,带着些疑问,缓缓抬起眼来,那抹飘忽不定的目光,就这样落在了她的脸上。 洛萧张着嘴,胸臆之中翻滚着万千话语,到唇边时却只剩哑然。 烟花烧到了芯蕊,忽然窜出一簇火舌,一小点极为明亮的金色升到半空,而后轰然炸裂在两人头顶的夜色里。 “碰——乓!” 灿烂的金辉随着那一声轰响,和着鹅毛大雪一起,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掉在两人肩头,熄灭在脚边。 吴轼在那样辉煌璀璨的幻梦中,微微侧过半张华贵的脸庞,一向淡薄寡恩的面容上竟有一丝笑意。 他说:“嗯,这烟花很好看。” 隔了那么久,又听到他尚且青春时的嗓音,洛萧整具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抽紧,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微微颤栗。她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轼眼睛抬起几寸,他从来懒得正眼看人。要让他掀起他的眼帘,对方必然是对他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物。 但此时,他正专注而认真地凝视着洛萧,清瘦的脸上笑容很浅,但却是再真切不过的。 “小洛以后每年,都给我放烟花看,好吗?” 她的心脏像是被狠狠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似乎想逃离他的视野,但却逃不过忽然翻涌上心头的酸楚。 “你……” 吴轼笑着凝望着她,像他这般刻薄寡淡的人,很难得会这样对一个人笑。 但洛萧记得,很久之前的那些年,大概还是小学的时候吧。吴轼是真的经常朝自己咧开嘴,深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含着情的眼睛。 那些年,吴轼还叫她小洛,他总是和她一起走在上下学的路上,下雨的时候两个人会撑同一把伞,她穿着小雨鞋,故意去踩水洼,溅了他一裤子泥泞。 她也会在路边摊上买一根油腻腻的炸鸡腿,而吴轼总是要一串烤年糕,厚厚的胡椒麻酱刷满两面。但是吴轼要撑雨伞,于是烤年糕也是握在洛萧手里的,最后的结果总是洛萧趁着他没留心,飞快地把年糕也一起吃掉,吃的满嘴油光,还冲着吴轼傻笑。 他们一路走回家,洛萧吃剩的竹签子是不会丢的,她会一边叽叽喳喳和洛萧讲着班里的事情,一边眼轱辘瞅着地上,她总会发现几条泡在雨水里的蚯蚓,愚蠢地从泥土里翻出来,爬在水泥地上。 她就跑过去,用竹签子把蚯蚓挑起来,丢回泥土里。 而吴轼就安静地站在她旁边,替她撑着伞,雨滴敲击在伞面上,叮叮咚咚的,说不出的好听。 她还记得那些暑假,她总是带着几本书,咚咚去敲吴轼家的门。 然后她和吴轼坐在地板上,吴家老爷子说小孩子不能天天开空调,对身体不好,于是他们只能开着风扇,写着作业。 吴轼的爷爷常在院子的水井里凉一只西瓜,等西瓜差不多并冰透了,老头儿就把瓜一切两半,一半自己吃了,一半给他们送过来。 “吴轼,你把最好的那块儿留给小洛,人家是妹妹,你要让着她。” 吴轼懒洋洋地说:“好啊。” 于是洛萧一直都就吃西瓜中间那一块儿,红艳可口,没有一点儿黑子儿。 她就这样没心没肺,心安理得,开开心心,问心无愧地吃着西瓜最甘醇肥鲜的芯蕊。 嘴上啃的都是西瓜汁,风扇吹着西北夏日炎炎的热风。时不时偷眼去看吴轼,那个邻家哥哥散漫地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写着算术本上的习题,他穿着居家的白汗背,因为把风扇口让给了妹妹,所以有时热的受不了,还会摇一摇老爷子的蒲扇。 她不知为何就看得乐不可支,嘴里啃着瓜,心里开出一朵又一朵小花。 一年又一年。 不知是哪一年,爷爷还是捧来了一半的大西瓜。 洛萧举着小勺,习惯性地挖了最中间红艳艳的瓜肉,正要往嘴里塞,忽然眼睛瞥见了吴轼。 她模糊记得那时吴轼好像刚刚升学,和她不一样,并不需要做小学作业。 他坐在窗口,把风扇的位置完全留给了她,而他自己还是穿着老头白汗背,手边放着个蒲扇,热的时候摇两下。 那时他正托着腮,懒洋洋地听着录音机里的磁带,窗外蝉声吱吱喳喳,屋子里流淌着周杰伦含混不清的口齿,录音带桀骜不驯地哼唱着: “黄金葛爬满了雕花的门窗,夕阳斜斜映在斑驳的砖墙,铺着榉木板的屋内还弥漫,姥姥当年酿的豆瓣酱。我对着黑白照片开始想像,爸和妈当年的模样,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姑娘缓缓走过外滩,消失的旧时光,一九四三。在回忆的路上时间变好慢……” 洛萧懒得站起来,膝盖蹭着地板慢慢挨过去,拿胳膊碰了碰吴轼的腿。 吴轼回过头,带着些疑问看着她:“怎么?” 洛萧咧嘴灿烂地笑了起来,小女孩的脸庞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很有些英气勃勃,只是酒窝深深,倒比一般女孩甜的多。 她举着小勺,把那块儿最甘甜,一点黑子儿都没有的瓜肉递到吴轼鼻子前,正在换牙齿的她说话很有些口齿不清,讲话露着风:“吴四哥哥,七西瓜!” 吴轼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是轼,不是四!是吃,不是七!” 洛萧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还在倔强地坚持着:“七西瓜,七西瓜。” “好好好。真服了你了,讲话和周杰伦似的,你怎么不去唱rap。”吴轼摇头翻着白眼,正想去吃瓜,谁知洛萧第一次献宝,太过积极主动,一不留神动作幅度大了点,举着的勺子越过嘴巴,直接往吴轼鼻子杵去。 “碰!” 吴轼的鼻孔显然是装不下西瓜的,撞着了鼻子的西瓜咕隆掉在了地上。 洛萧:“………………” 吴轼:“………………” 后来不知是谁先带起的,屋子里爆发出一阵阳光灿烂的哄笑声:“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录音机里磁带漫不经心的老周歌声: 街坊,小弄堂,是属于那年代白墙黑瓦的淡淡的忧伤。消失的旧时光,一九四三,回头看的片段有一些风霜…… 那一块鲜艳的西瓜囊,滋味甜美,甘甜可口,是整只瓜最好最好的地方。 那是她那么多年,第一次想起,要把这块鲜甜的瓜肉,和风扇最正对的位置一起,都让给她最喜欢的邻居哥哥。 但是也许时机不对,也许天意捉弄,所以就算她愿意给予,他愿意接受,那块瓜肉最终也只是颓然掉在地上。 那一年的美味和甜蜜,他们两人,终于谁都不能拥有。 第二天早上,洛萧醒来之后,很久都呆呆地躺在沙发上,心脏像被挖了个窟窿,整个人的心气都从这个致命的窟窿中漏出来,她就像一个瘪了的气球,干枯无力地歪倒着,不想起来,也不想吃饭喝水。 过了很久很久,洛萧终于再一次拿起手机,冰冷的指尖僵硬而坚决地用力按下了几个键。 她终于还是拨了吴轼的电话。 “嘟——嘟——” 在短暂的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洛萧的手不受控制,微微发着抖,但当她开口时,声音却硬冷如铁,没有感情,也没有生机。 “喂,吴轼。”她听到自己讲出冰冷疏离的字句,“我是洛萧。”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说话了。 那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清冷高雅,每个音节都带着清甜精致的香味,她笑了一声,说道: “你找吴先生吗?你稍等,他在洗漱。我这就叫他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望着天空流着泪求留言求鼓励~大过年的,肉包凄凉地码着字,看看留言没有人,心中一阵孤寂,觉得没人在看,尴尬症忍不住就犯了2333333我不管!!!我要有人亲亲我,我才肯起来!!! ☆、袭击 “喂。”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重新传来声音,这回是他,没有错了。 就算洛萧与他早已断绝往来,但两人毕竟形影不离那么久,他的声音,说什么洛萧也不会听错。 吴轼轻轻咳了声,嗓音里有些清晨起床时轻微的沙哑:“洛萧,好久没联系了。你……都还好吗?” 洛萧枯躺在沙发上,屋子里有些单身之人常见的凌乱,茶几上昨天喝完的牛奶盒子还没有扔,到现在,她没有喝水,没有吃饭,甚至因为精神上的刺激有些厉害,她甚至懒得起床去梳理一下。 但她笑了,在清晨的金色阳光里。她露出深深的酒窝,她心平气和,而又无限舒展地对他说: “我很好。” “……嗯。” 电话那头的人静了片刻,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就好。我也很好。” 洛萧微笑道:“关我屁事。” 吴轼:“……………………” 他顿了顿,声音里并无怒意,他和林子勿不一样,他一贯平静,显少开玩笑,也显会有失态:“都过去那么多年,你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始终如一吧。”洛萧冷笑两声,然后说,“你给我发短信,想跟我说什么?” 吴轼和林子勿不一样,他是一个喜欢单刀直入的人,虽然洛萧言语之间十分不善,但是他也没有再去和她多计较,他只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那篇微博,我会找人删掉。” 想到那些恶毒的文字,洛萧就像是被蜜蜂狠狠扎了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轼在电话那头问她:“你觉得写这篇文章的人会是谁?” “……我不知道。” 吴轼说:“从她讲述的事情来看,她确实是我们的旧人。可是还有一些事情她是讲错的。除非是她故意添油加醋,想要博人眼球,不然她和我们的关系不会太近。在那些都认识我们的人里面,你还记得——” 他话未说完,就被洛萧打断了。 洛萧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拨弄着沙发的靠垫,淡漠地说:“吴轼,这些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洛萧,你……” 洛萧淡淡冷笑:“这篇文章是谁写的,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告她诽谤,把她送上法院?这样一闹,只怕事情会发酵的更厉害。听我一句,如果你真的顾念以前的情分,真心为我好的话,吴轼,把这篇微博删掉,然后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我明白了。”吴轼静默片刻,然后说,“既然你不想追究下去,那就听你的。” “多谢。” 洛萧说完,挂断了通话。 这个号码,她想,自己以后应该是再也不会拨打了。 她呆呆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因为长时间的没有操作,屏幕转暗变黑。 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就像所有热炒的明星轶闻一样,只要沉住气,熬过这段时间,那么之后大家很快会将它遗忘脑后,变得不足一提。 而自己和吴轼的那段旧事,也不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再一次深扒,将她其实从来不曾愈合的伤口,撕得鲜血淋漓。 洛萧的想法很正确。 充分洞悉了人民群众是一帮爱凑热闹,爱吃西瓜,七秒记忆,转身就忘的群体。 但是她忘了一点:这世界上有一种高爆发,高输出,行动不受大脑控制的生物,他们叫做狂热粉,还有一个更通俗更简单粗暴的称呼,叫做脑残粉。 其实最万无一失的做法,应该是立刻买一张启程去意大利的机票,好歹先去靴子国自己的朋友们那里避个难,等过两个月,这件事情平息下去,她再回来,那才是万全之策。 但是刚刚从意大利回来的洛萧,显然并不想再经历一次长途飞行。她选择了留在国内,而就是这个选择,让这件照理应该慢慢安定下来的事情,遇到了发酵剂,变得猛然不受控制。 就在洛萧回国的第三个礼拜,林子勿准备去西宁拍摄《沙棘》前的一个星期。 洛萧出事了。 事情来的毫无预兆。 周六的早晨,她正准备像平时一样,出门去附近的面店吃个早餐,心里盘算着是吃一碗臊子面、两个煎包好,还是一碗臊子面加个荷包蛋好,所以对周围的动静并不是太留心。 其实就算她不惦念着面条煎包荷包蛋,可能也注意不到有个女生一直跟在她身后。因为这条道路她一周要走二十多遍,实在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何况她租的是个老小区,清早就有许多大爷大妈出门遛弯,狭窄的小巷子里熙熙攘攘,就算她此刻回头,她也不会觉得自己身后尾随着一个戴着棉白口罩,穿着粉红色卫衣,戴着帽子的女孩,有什么值得警觉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一个啤酒瓶子朝她头顶狠狠砸下来时,她半点儿都没用反应过来,甚至当腥甜的血流下来,当她还在模糊地想: 或许再加一碗豆浆也不错? 然后天地在眼前颠倒了一个位置,痛觉忽然像烟花炸裂,她一阵头晕目眩,重重跌倒在地上。 最后的意识里,有人在惊叫,周围忽然围过来很多人,似乎有人在喊:“杀人啦!抓那个人——别让她跑了!打120!打120!”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再也不知道了。 深长的昏迷中,她恍惚梦到第一次看到林子勿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消瘦清俊的少年,长得眉目清秀,肤色冷的像瓷胎,他靠在操场的栏杆边,那个栏杆不高不矮,正好卡在他的腰肢处,但他仿佛没有半点不舒服,就那么懒懒散散,怡然自得地靠了整个下午。 为什么她会知道他靠了整个下午呢? 因为她那时候在校体训队,她去训练前,注意到那朵少年,高冷得像一株茕茕孑立的水仙,回来的时候,那朵小水仙还高冷地倚着栏杆晒太阳,连姿势都不曾改变过。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也没做什么,只是再次从他身前走过时,多看了他两眼。 少年原本正看着书,晒着阳光,但他似乎很敏锐,立刻察觉到了洛萧在看他,于是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呈现猫儿一般的琥珀色,并且警觉地眯起,视线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而洛萧则挎着篮球,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大大方方的,倒也没有任何回避。 忽然之间起风了,吹得洛萧的头发有些散乱。 她单手捋过额前的发丝,捻到耳后,另一手仍然把篮球挎在腰间。校园间的落叶从操场上飞滚而过,她瞧着他,隐约觉得他像某个人,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究竟像谁。 于是她挠挠头,咧嘴笑了。 充满敌意的少年一愣,眯着的眼睛呆呆地睁大,像一只龇牙咧嘴的猫崽子,明明冲人喝喝低吼,却冷不防被摸了一脸,还往嘴里塞了条小鱼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洛萧见他这样,觉得愈发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深深的酒窝甜的像陈年的酒酿,散发着醉人的温柔。 少年呆呼呼地盯了她好久,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西北大太阳晒多了,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于是他低下头,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再抬起眼时,那个灿烂的女孩儿已经和朋友一起笑着走远了,他遥遥听见有人在问她:“洛萧,你笑什么啊,忽然和发神经一样。” “没啥。”那个被称作洛萧的女孩把手中的篮球抛到天空,然后指尖一支,接住它,球身在指尖飞速转动,她笑着说,“就是看到了一只猫崽子,特逗。” “在哪儿呢?我们怎么没瞧见……” “害羞,盯着他一会儿,就跑远了,哈哈哈。” 她爽朗的笑声浸着炫目的阳光从远处传来,泛着粼粼波光。那时天气正好,他和她初次见面,他尚未成名,她青春年少。 深夜时分,一班飞机抵达了敦煌机场。 此时不是旅游旺季,来敦煌的红眼航班是没有多少人的,零星几个旅客出了机场口,其中有一个身材高挑,宽肩窄腰的男人。他戴着口罩和墨镜,鸭舌帽的帽檐压的很低,单肩背着的黑色旅行背包。 他拦了一辆出租,鼻音沉重的说:“去敦煌市医院。” 司机虽然平时拉的客多了,见得奇葩不少,但好奇心仍是不减,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瞧了这个男人好几眼。 男人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脑袋转向窗外,看着道路两旁一晃而过的国槐。 司机忍不住问他:“小伙子,你是去医院干啥啊?” 男人没吭声。 这种乘客也是经常可以遇到的,特别冷,不爱被人瞎打听。虽然有些尴尬,但司机还是闭嘴了,专心致志地打着自己的方向盘。 就在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位客人还会接茬的时候,却忽然听得后座上的人说了一句:“我朋友出了点事儿,我去看看她。” “坐飞机赶来看啊?” “嗯。” “哎哟,那可不得了,你们这交情真过硬的。” 男人静默片刻,说:“嗯。她把我当最好的哥们。” 司机倒也会说话,笑着道:“那他见着你,病准立马好大半。” 男人眉毛微动,只是遮在口罩下的脸庞看不清,像是淡淡笑了笑:“嗯。”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帘,声音几乎是微不可闻,像在喃喃自语:“但现在,恐怕她已经恨透了我。” ☆、神秘的探病人 从护士站出来,那个男人站在走廊,深吸了口气。 此时天还没有亮,空寂的住院部走道里,偶尔只有几个病人家属经过,由于熬夜照顾,他们的脸上都很有些疲态。走路的时候或是盯着地面,或是两眼放空,并不会去注意周围的情况。 男人走到窗前,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那双眼睛这些年时常在荧幕上出现,或笑或怒,或暖或冷,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却总泛着明亮的光泽,让无数观众看得沉醉。 但此时,这双眼睛流露的神色,却宛如一只做了错事的弃犬,显得那么沮丧和不安。 这个男人正是林子勿。 从朋友那里得到洛萧被打伤的消息后,他几乎是片刻没有犹豫,直接从上海辗转飞到了敦煌。到了医院之后,他立刻奔向住院部,想要去看望洛萧,却被护士拦了下来。 小护士横着白眼,瞪着这个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怪人:“你干嘛?” “我是洛萧朋友,我想看看她怎么样了,我——” “你什么你啊。”小护士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病人刚刚做完手术,还在监护中,除了家属,谁都不能进门探望。你是谁啊,你是她家属吗?” 林子勿:“……不是…………” 小护士拿写字板拍拍他的胸膛:“这不就得了,回去吧,明儿再来。” 这般的冷遇,林子勿已经许多年不曾感受了,但是在他挣扎着成名前,那段泥泞的日子里,这种爱理不理的神情,他几乎是天天都能看见。 所以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咬着嘴唇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在这里等着。” 小护士可能是来姨妈了,脾气不太好,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你干什么啦?你站在这里等,不到时间也不会放你进去的,她情况又不严重,死不了的。你明天过来不行?” 林子勿摇摇头:“我等她。” “……随便你。”小护士阴阳怪气地白了他一眼,扭着小蛮腰拿着写字板,噔噔地走远了。 林子勿就来回在走廊里踱步。 洛萧的父母年纪都有点儿大,多年前已经定居西安,两人得到消息之后赶过来,等女儿做完手术,医生确认了没有大碍之后,两个精疲力竭的老头老太就去旁边的宾馆休息了。 所以此时,她的病房外面没有任何陪夜的亲人,只有林子勿倔强地站着,时不时透过病房门上圆形的玻璃窗子,明知无济于事,却执着地往里面张望着。 他就这样,片刻不曾坐下,犹如一只充满了愧疚的犬类,垂头丧气,无比焦急地来回踱步。偶尔去走道尽头的吸烟室,敲出一根香烟,慢慢抽完。 抽完之后,他又回去,又开始在病房外张望,然后来来回回,困顿地走着。 坐在病房外的一个大妈终于忍不住了,颤巍巍地喊住他: “小伙子啊。” “嗯?” “你坐一会儿好不好啦,大妈都看你转了好几个小时了。你不累啊?” “没事,谢谢大妈。我站着就好。” “那你能不能不要来回晃啦?” 大妈说着,颇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年纪大了,看你这样走来走去,晃来晃去的,我头好晕的。” 林子勿心中无数草泥马狂奔而过,但僵了一会儿,还是硬邦邦地点了点头,走到洛萧病房前,站在窗边,尽管从这个角度什么都瞧不到,但他还是在那里站定,身影挺拔孤寂,一动不动。 大妈可能也闲太久了,托着腮看了林子勿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想和他搭讪:“那里面是你女朋友啊?” “啊?”林子勿一愣,脸迅速涨红,幸好他的大半张面庞都遮在口罩下面,而走廊里的光线又不是特别明亮,加上大妈老眼昏花,并不能看得清,他连忙摆手,“不是的,只是一个朋友。” “哦……”大妈慢吞吞地,然后笑了笑,“嘿,那你那么紧张干吗?” 林子勿:“我……” 大妈很有自信:“嘿。你们这些年轻人,还害羞,但是没什么能瞒住我的眼睛。” 林子勿遮在碎发下的耳朵尖也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妈吃早点去了,小护士来换班,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看到林子勿和尊佛似的杵在那里,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妈,你还真在这儿守了一晚上呢你?” 林子勿看都不看她一眼:“嗯。” “成,你真能耐。”小护士对他刮目相看,“再多站一会儿吧,我下班了,拜拜。” 林子勿高冷的点了点头,依旧目不斜视:“再见。” 小护士放好写字板,开开心心地往医院出口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走了没几步,又退回来了。 她盯着林子勿看了几秒钟。 “哎,昨晚上我还没瞧清楚啊。”她绕着林子勿打量了一圈儿,神情严肃地问他,“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林子勿一惊,漆黑的眼睛转向她。 那小护士皱起眉头:“这样看就更像了。” 林子勿目光躲闪,干咳两声,干巴巴地说:“是么。” 小护士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天,声音也好像啊!” 林子勿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拔腿转身就走,留那个小护士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盯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看了老半天,喃喃道: “我靠,他真的长得好像桐深科技的那个霸道总裁吴轼啊………” 林子勿如果知道竟然有刁民会把他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错认成某个土豪房地产公司的暴发户阔少,他一定会冲回楼上,朝她的耳朵咆哮:“去死吧!睁眼瞎!!!” 但他不知道。 所以他飞快地逃离了医院,站在敦煌清晨的街道上,有些茫然地歪着头发了一会儿呆。 在确保那个小护士离开医院之前,他暂时是不想回去了。洛萧之所以被人袭击,就是因为他的脑残粉受不了他们俩传的那些个逸闻,他并不想此时再让人抓住把柄,添油加醋描述一番。 本以为只是合照一张,说一声是自己学姐,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新闻炒作个几天,自然就会和所有的明显八卦一样沉落水底,却没有想到会给洛萧带来这样的无妄之灾。 林子勿心中又是内疚又是担心,就这么心绪复杂地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敦煌这个城市,自从他高中毕业,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再次走在街头巷尾,竟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其实这个城市的变化并不能算是翻天覆地,它依然醒的很迟,六七点的早晨,路上见不到太多的人,就连早点摊子都开得稀稀拉拉的,戴着白色小帽的清真面店店主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捞着锅里的面条。 有公交车吭哧吭哧经过,里面塞满学生,像是一盒活动的沙丁鱼罐头。 林子勿走进一家早餐店,要了一份臊子面,两只包子,挑了个面朝着墙壁的位置,摘了口罩默默吃起来。 浓重的勾芡裹着麻椒的味道,他非常不喜欢这个味道,以前学校早上提供这种面食,他总是不肯吃,洛萧看他一脸面黄肌瘦发育不良,总是会想办法给他弄些他愿意吃的食物。 他实在很想不通,为什么这么难吃的面,洛萧可以一个人吃掉三碗? 这么重的口味,刺鼻的香料,黏糊糊的一碗,面条挂着酱汁,看起来拖泥带水,一点都不清爽,也不干净,她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林子勿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走出早晨店的时候,让老板打了几个煎包,还有一份臊子面。 他回到医院,走到洛萧的病房前。 病房的门是敞开着的。 他近乎是踉跄地跑过去,阳光散漫的屋子里,洛萧躺在床上,她已经醒了,头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一只手露在外面,打着点滴。 她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到外面拎着打包袋,气喘吁吁的林子勿,不由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瞪了他半晌:“林……” 林子勿瞧见里面还有换班的护士在,连忙咳嗽两声,打断了洛萧的话。 洛萧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把他的名字说完,而是又惊又喜,又好气又好笑地瞧着他:“你怎么来了?” 林子勿慢慢走到她窗前,小心翼翼地看着晨曦里她憔悴的脸庞,一时嗓子里竟有些发苦,喉结上下滚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眼圈就红了。 洛萧原本是还有些气他,但见他这样,哪里还说得出什么重话,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拉了他的袖子,让他在自己床边坐下,柔和地说:“欸,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这么点事你就……” 她看着他哽咽的样子,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讲下去,摇了摇头,又伸出没有打点滴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宽慰他说: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旁边护士惊奇道:“这是你谁啊?怎么一来就这么大反应?” 洛萧和善一笑,一边顺着林子勿的毛,一边说:“这是我弟,年纪小,容易情绪激动。” “哦。”护士大手一挥,对林子勿说,“没事啊,别担心,你姐姐没大碍,你一个大男子汉,别紧张兮兮的。” 林子勿漂亮的凤眼红红的,扭头瞪那护士:“谁紧张兮兮了?” “哎?你这人,说你两句你怎么还不承认呢?” 林子勿还欲张口反驳,冷不防洛萧伸手打了他脑门一掌,然后抓着他可怜的头发狠狠揉了两下,一面朝护士温和地笑着解释:“您别理他,我弟弟,脑子不太好。” “哦。”护士看了看林子勿,此时眼里不再有责备,而是颇为怜悯的神情,“难怪这样……” 林子勿:“……………………” 洛萧哈哈笑出声来。 林子勿拨开她的魔爪,起身不亢不卑道:“姐姐,我看你气色不错,精神甚佳,看来确实手术进行的不错,我本来带了点早餐想孝敬你,但看你现在这样,早餐也没必要了。” 洛萧无所谓道:“随意啊,反正医院又不是没得吃。” 林子勿微微一笑:“可惜了这热气腾腾的臊子面。” 洛萧一愣,猛地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子勿看了几秒钟,然后忽然躺倒在床上,泫然欲泣柔若无骨气若游丝:“哎哟,不行,我刚刚忽然头晕……哎哟,脑袋疼,还喘不上气儿……可能是低血糖,得吃点儿东西补补。” 林子勿笑着在她床边坐下,纤长匀直的手解开塑料袋包装,揭开饭盒,就像她曾经照顾自己那样,筷子裹了一簇面条,递到了洛萧唇边。 “瞧你这点儿出息。你啊,慢慢吃,一碗都是你的。” 听惯了林子勿对自己撒娇,耍无赖,使小孩子性子,这时冷不防听到他这样宽厚的言语,洛萧微微一怔。 她靠在院房的枕头上,阳光透过窗子洒在白色的被单上,最后照在了林子勿立挺的脸庞。 那人正专注地凝视着她,眼睛里带着温柔,还有一抹洛萧之前从来没有发现的成熟,这样的眼神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熟悉是这个眼神因为她曾经在某个相似的人眼睛里看到过,而陌生是因为,这样的眼神,并不该属于林子勿…… 她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了一样,仓皇低下头,把脸埋到饭盒里,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向厨房进军 从这天起,林子勿就像生了根一样,在洛萧身边留了下来。他犹如一块巨大的牛皮糖,一张狗皮膏药,粘着就赶都赶不走,撕也撕不掉。 洛萧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他:“林子勿,你不上班吗?” 林子勿说:“我休假呀。” 洛萧说:“你来我这里你公司知道吗?” 林子勿说:“关他们什么事,又不是我爸爸。” 洛萧翻着白眼:“那你爸爸知道吗?” 林子勿说:“他在天有灵,应该是知道的。” 洛萧这才想起林子勿父亲在和他母亲离异后不久,就因故去世了,一时觉得失言,于是低头尴尬的默默不语:“………………” 林子勿倒是不以为意,轻轻松松地问她:“你今天是想吃胡萝卜牛肉煎包,还是想喝牦牛酸奶?” 洛萧住院十天,他天天去买好吃的,给动弹不得的学姐加餐。后来洛萧出院了,他也不走,当天就帮洛萧父母一起,办出院手续,扛着大包小包住院行李,打车回了洛萧租的公寓。 洛萧父母生意上繁忙,留不了太久,把女儿从医院接回家,也就差不多要回西安了。 这些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子勿在她父母面前都戴着大口罩,自称吴子林,是洛萧的同事,也得亏洛萧父母平时不关注娱乐圈,没记住林子勿的面部特色,所以直到临走前,这事儿竟也没穿帮。 洛萧爸爸甚至还颇为嘉奖地拍了拍林子勿的肩,说:“小吴啊,你这小伙子非常不错,以后经常来走动,如果要找工作,可以考虑来叔叔的公司。一定不亏待你。” 林子勿千恩万谢,把人送走了,房门一关,他顿了几秒钟,摘掉口罩,哈哈哈大笑起来,对正坐在沙发上剥着柚子吃的洛萧说道:“你爸爸竟然没有认出我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啊,你演技好啊。”洛萧翻了个白眼,丢一片柚子进嘴里嚼着,“影帝,演技爆表。” “那是,你没听到你爸爸想要雇佣我么。” “哟,那他可能还真雇不起,你拍个戏一集能拿多少啊。他忙里忙外,一年才赚多少啊,真不能比。” “话不是这么说的嘛。”林子勿笑得贱兮兮的,“我也是因人收价的。” 洛萧又丢一片柚子,呱唧呱唧咀嚼着,心不在焉地问:“那你收我多少啊。” 林子勿走过来,修长的腿裹在裁剪精良的米白色长裤里,他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洛萧,他看的很专注,那样高密度的眼神让洛萧不由觉得莫名压力,于是抬头瞪他。 “干什么?” 林子勿露齿一笑,借着杆子往上爬:“干你。” 洛萧伸出只穿着居家袜子的脚,踹他:“滚!” 林子勿却捉住了她的脚,握在手掌心里,他漆黑温润的眼睛盯着她,那样的目光让洛萧第一次有种在这个人面前会无路可退的惊愕。 他凝视了她几秒钟,手上的力道很大,洛萧挣脱不能,然后他执拗地把她那只套着粉蓝色卡通棉袜的脚,轻轻贴到侧脸,没有半点的犹豫和嫌弃。 “如果你要雇我。”他说,“我终身免费。” 洛萧呆呆看着他,就保持这样怪异的姿势,僵直了很久,她简直有点吓傻了,之前丢进嘴里的柚子咕咚一声,滚进了喉管,憋的她脸都涨红了,还是吓得不敢咳嗽。 他在说什么啊??? 林子勿见她一张脸庞红的可爱,不禁莞尔,补充道:“一年365天,每天都可以演你喜欢的角色给你看,尽心尽力,全年无休。” 洛萧:“………………” 林子勿还沉醉在自己的林氏调情中:“虽然我不接床戏吻戏,但是如果你实在非常想要求,我也勉为其难……” “呕——!!!” 他话还没有说完,洛萧就一个扭身,伏在沙发边干呕起来。 “…………” 林子勿的脸绿了又白白了又黑,最终阴气沉沉地问她:“你干嘛!我逗你玩,你不至于——要吐吧!!” 洛萧又呕了两声,终于吐出一大块堵住了喉管的柚子,紧接着开始咳嗽,咳了半天,才眼中满是水雾,又是好笑又是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是,吃东西,卡住了。” 林子勿这次的脸真的是比锅底还黑了。 两人这一闹,刚刚暧昧到有些尴尬的气氛骤然消散,洛萧又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翘着腿笑道:“你刚刚说,如果我雇你,让你演什么都可以?” 林子勿眼睛黑漆漆的,睫毛弯弯,专注地凝视着她:“嗯。” “那你演美少女战士给我看,周一火星,周二水星,周三金星,周四木星,周五水兵月,周六月亮公主。” “………………”林子勿真不愧国际一线演员,闻此惊世骇俗之语,竟然只是抽了抽嘴角,“那周日呢?” 洛萧一手抱着胖乎乎的柚子,一手蜷起来,做了个招财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周日演黑猫露娜。” 林子勿看着这个女疯子捧着个瓜,笑得和歪口大石榴似的,不由默然良久,然后叹了口气:“你好歹给我留个男角色阿。比如夜礼服假面什么的。” “不行不行!”洛萧连连摆手,“他那个眼镜太丑了,简直反人类,而且演他还要跟个鸟似的衔根玫瑰,我可受不了。” “喔。”林子勿淡淡笑了笑,特别贱地对洛萧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要看我演女装么?我依你就是了。” “啥?!” 洛萧这回不淡定了,她只是说着玩的,哪里想得到林子勿这家伙竟然一口就答应了,洛萧心惊胆颤地想,这家伙不会有女装癖,正中他下怀了吧……… 林子勿俯身,骨骼明晰的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末了手指轻轻触碰过她尚未痊愈的疤痕,眼睛里有一丝闪过的心疼,但这丝心疼稍纵即逝,就像水从指缝中漏过,很快就不可捉摸了。 洛萧被他摸得不舒服,抬起头眯着眼看他的时候,林子勿依然是那副熟悉的贱兮兮:“下个月就有机会,你想不想看?” 洛萧惶恐且颤巍巍地问:“……看啥……” 林子勿笑得高深莫测:“美少女战士啊。” 洛萧:“………………………………” 美少女战士的标准套餐是水手服加蝴蝶结,月野兔套餐是水手服加蝴蝶结加包子头加变身棒加粉色高筒靴,月亮公主那可不得了,那是顶级豪华套餐,还要加一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羡煞无数小姑娘的白色婚纱。 洛萧仔细在脑中回想了一遍“水兵月——变身!”后眩瞎人眼的效果,再对着腿长两米宽肩窄腰的林子勿看了几秒钟,终于脸色发青地别过头去。 “呕——” 林子勿一愣,扶着她的肩膀:“怎么了?又被柚子卡住了?” 洛萧痛苦地摆摆手,不想看他:“哦快走开,别正脸对着我,这次是真恶心。” 这一句话如同睛天霹雳掉在林子勿头上,把英俊冷艳高贵脱俗的林天王从九重天轰然劈倒在地,林子勿被震得七荤八素无法消化—— 恶心? 他? 他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疑心自己是不是忽然得了麻风天花脓疮,不然就他这张可以拿来当卡刷的帅脸,就算抹上翔也不至于让人恶心啊。 沉浸在巨大自恋和巨大疑虑中的林子勿站在原地摸了五分钟的脸,洛萧终于从可怕的联想中缓过气儿来了,她拍着胸口翻了会儿白眼,有气无力地对林子勿说: “小林同学,是我不好,学姐认真诚挚地向你道歉,不应该存着玩弄心理,拿你的性别开玩笑,请你既往不咎,以德报怨,饶了我,千万别演美少女战士给我看。我怕我看完之后从此无法直视你。” 林子勿不服气:“你可以仰视我啊。” 洛萧:“脖子会断。” “可以俯视我呀。” “王冠会掉。” “你可以斜视我呀。” “眼睛会烂。” “为什么!!!” 洛萧委婉地说:“你长得太闪。” “…………”林子勿很是苦恼地挠挠脑袋,原地走了两圈,又停下脚步,“好好好,不演就不演。哎,你这人怎么老是变来变去的,那你要我干嘛?” 洛萧严肃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真诚地对林子勿说:“你要不,演黑猫露娜给我看吧。” 林子勿:“……我他妈还不如演水兵月呢!!!” 接下来在敦煌的日子,由于洛萧几乎不出门,为了修养,也为了不让林子勿更加自责,她几乎也不怎么上网。而林子勿,这家伙本来就是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自己行踪,偷偷溜出来的,他怕人找,干脆直接24小时关机,所以那个人肉微博的事情,林子勿还并不知情,两人常常是聊一会儿天,洛萧就睡了,时间过得飞快。 在这段时间里,林子勿也没再提什么男扮女装的事情,每天老老实实地戴着口罩去买菜做饭,厨艺虽然凄惨,但也总算不至于吃死。 林子勿是南方人,口味偏甜酸,洛萧则是土生土长的西北妹子,喜好胡辣咸香,两人在吃上面可以说极度匮乏共同语言,上中学那会儿,林子勿一度想要安利江南菜给洛萧吃,统统都被洛萧用肥嫩酥焦的羊肉串儿堵住了嘴。 现在可好了,洛萧不方便自己出门,买菜做饭统统都是林子勿负责,林子勿这一看,机会来了。 “今天的晚饭是,”林子勿摩拳擦掌,袖子撸到胳膊臂上,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佛跳墙!” 洛萧:“………………” 林子勿眼里闪着光,气势汹汹地从围裙里掏出一本绘印可爱的口袋书,粉色封面上用幼圆体印着书名《主妇家传300菜》,他哗哗地翻着页,口中念念有词:“先让我来看看需要什么材料!” “那个,”洛萧有些无力地看着他,抬手指了指摊的一片狼藉的餐桌,“你不是上午就点过需要的食材,还从超市里买了放在这里了么?” “哦!对,”林子勿僵硬地点了点头,沉默几秒试图挽回面子,“不过,还是再钦点一遍,毕竟佛跳墙需要用到禽类,水产和猪肉,需要注意数量,谨慎为上。” “???” 洛萧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餐桌上——一盘已经煮熟剥壳的鹌鹑蛋,一条早已看不出生前模样的猪肋排,几只除了腿儿什么都不剩的鸡俗称鸡腿,一堆早就泡发了的海参,还有断了气儿的虾。 注意数量? 这些玩意儿能长翅膀飞了?? 林子勿对洛萧的眼神浑然不觉,他以一种考试前的狂热快速过目了菜谱好几遍,然后啪的把菜谱放下,气势昂然地走向了厨房。 洛萧微微探出脑袋,但还没看到他挥舞刀铲的伟岸背影,就见得那人又气势昂然地挺胸走了出来,站在餐桌前顿了几秒,然后厚着脸皮迅速抄起刚刚被自己丢下的菜谱,又盛气凌人地走了回去。 洛萧扶着额头,用显然自己觉得轻松可爱,不伤害林子勿感情的声音问:“你看,咱们还是叫份炒炮外卖好吗?” 林子勿没听见,已经热火朝天地拧开了煤气,开始在厨房里大干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快乐~ ☆、《主妇家传300菜》 三个小时后。 洛萧坐在餐桌旁,面前是一盏用大青花盖子扣好的中式汤碗。 林子勿站在对面,双手抱臂,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散发着迷之自信:“这是我特制的佛跳墙,里面有花胶凤爪海参鱼翅,滋味鲜美,保养容颜,请老板品尝。” 说着他宛如一个贵族阶级的管家,把汤勺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洛萧手里。 洛萧看看他,又看看汤碗,再看看他,看看汤碗,犹豫几秒钟,伸出手,试探性地把盖子揭开一道缝。 简直是一场噩梦!一股腥中带着焦,焦中带着苦的浓烟,从锅盖底下窜了出来,就像被困在紫金葫芦里的妖怪终于重见天日,盘旋狞笑着迅速挤出缝口,在满屋子横冲直撞,为非作歹。 洛萧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啪”的一声重重把盖子扣了回去,脸色发绿道:“端下去。” “老板?” 入戏颇深的林子勿睁圆了眼睛,惶恐地啃着爪子,茫茫然望着洛萧。 “你连看都没看,为什么就选择了不吃?” 洛萧青着脸说:“我不是选择不吃,而是选择不瞎。” 初战受挫的林子勿依然不甘心,第二天一早,洛萧又见到他以一种极其罕见的热切,认真举着《主妇家传300菜》,看得聚精会神,见到洛萧顶着一头乱毛从卧室出来,他只是严肃而简短地点了一下头。 “早,洛小姐。” “……”洛萧揉着头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今天又发什么病。” “小人正在给洛小姐准备今日晚膳。” “我想吃炒炮面……” “哦,那可不行”林子勿白皙细长的手指又翻过一页,他侧过堪称无死角的脸,展颜一笑,“那种没有营养的东西,是不利于洛小姐病后痊愈的。” 洛萧:“………………随你吧。我洗漱去了。” 于是这一天晚上,林子勿在厨房一通鸡飞狗跳热火朝天后,又端了那只扣着青花大盖子的碗上来。 “洛小姐,今天的晚膳是始创南宋淳熙年间的宋嫂鱼羹。” 洛萧咔啦咔啦咬着筷子看他演戏。 林子勿自我陶醉地介绍着:“小人选用上好的鳜鱼,切成鱼片……” 洛萧眯着眼睛嘲笑他:“你会切鱼片?” “咳,小人是请鱼贩子片儿的,但这不重要。关键是这鱼羹里加入了鲜笋、火腿丝儿、香菇、蛋皮,用鸡汤熬成,滋味极其鲜美,营养非常丰富,还请小姐品尝。” 洛萧这次学乖了,只掀起了非常非常小的一道缝,并且用闻化学药剂的标准手法,轻轻扇着气流,警觉地嗅了嗅。 这次的气味倒没有那么人神共愤天地同弃了。 于是她揭开汤盖—— 杯具又一次发生了! 随着盖子的打开,仿佛有一道刺眼的绿光照射出来,直通霄汉,震得苍穹为之倾覆,宇宙为之毁灭。洛萧于这排山倒海的辣眼光辉中,勉强睁开一道缝,去看那锅子里的物件。 只见一碗粘稠如鼻涕,色泽黄绿的不明半流体中,浮沉着焦黑的火腿丝,已经完全煮烂,简直可以称作鱼丝儿的鱼片,糊成一团的蛋皮丝儿,不知道是不是林子勿的独特创意,还飘着两根疑似虫草的奇怪棍状体。 洛萧赶在地球被这一道奇光毁灭之前,英勇决断地“啪”的一声,又重重盖回了盖子。 “端下去!” 林子勿大为受伤:“可是,小姐连尝都没有尝,为什么选择不吃?” 洛萧铁青着脸:“我不是选择不吃,而是选择活着。” 原以为林子勿两番打击,第三天就会知难而退,可是洛萧错了,她万万没想到林子勿对于向她推广江浙菜的执着,就和演戏一样深重,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迎难而上,越挫越勇。 洛萧第三天早上,看到林天王穿着灰色居家卫衣,没穿拖鞋,半躺半靠在沙发上,手中仍然高居着那本《主妇家传300菜》的时候,洛萧是震惊的,是惶恐的,是畏惧的,是想在万恶势力面前低头的。 她以商量的口吻问:“咱们今天吃炒炮面外卖成么?” 林子勿醉心厨艺钻研,连头也不扭,断然拒绝道:“不成!” 洛萧委屈了:“我不就是想吃一碗面吗???” 林子勿听出她不高兴了,终于放下书,坐直了身子,赔笑道:“洛娘娘,外面的吃食油腻肮脏,那些腌臜东西怕是会伤了娘娘的金贵肠胃,娘娘还是再试一次奴才的手艺吧?” 洛萧盯了他几秒,然后开口了:“林子勿。” “嗯?” “在你内心深处,是不是特别希望演太监这类没根儿的东西?” 林子勿不高兴了:“你要不要摸摸看我有没有。” “滚!” “喳,奴才这就滚。”林子勿高高兴兴地抱着书滚去厨房了。 洛萧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不是小人就是奴才,还说自己不喜欢演这种角色……” 这天晚上,林子勿没有拿汤碗装菜,因为他今天烧的不是汤羹,而是面条。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上了桌。 谢天谢地,在前两次惨痛失败之后,御膳房总管林公公总算没有再创造出什么类似“福禄寿喜羹”之类的高端菜肴,而是终于肯老老实实做一碗家常面条了。 这面闻着没有毒气,看着不冒绿光,总算是十分正常的一顿。 煮到刚刚断生的面条上,码着肉片,雪菜,冬笋,浇了滚热的汤头,闻起来倒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请娘娘用膳吧。” 林子勿今天倒是没好意思介绍食材了,不过这用料清爽,一眼就能看得十分清楚,倒也不需要他特意去解释些什么。 他把筷子递给洛萧,在对方埋头吃面的时候,眼睛里不由露出一丝谁也没有瞧见的忐忑和温柔,忐忑得像一个等待改卷分数的小学生,温柔的像他演过的所有深情男主的总合。 洛萧吃了,吃的呼哧呼噜不亦乐乎,虽然稍微咸了点,肉片笨手笨脚地切的太大太厚,笋也是切丝切片什么样的都有,但汤汁浓郁鲜美,面条弹滑筋道,落进胃里暖融融的,像是有一团温暖从肚子里传遍了全身。 林子勿浅浅抿着嘴,悄悄笑了,笑容没有平日里的地痞流氓,玩世不恭,也不像银幕里大家熟悉的英俊风流,游刃有余,那一点点的笑容偷偷摸摸的,带着怕人发现的小心,他就像不会恋爱的初中生一样,那笑容小心翼翼地含在嘴角,变成一颗只有自己能尝到的蜜糖,偷偷融化了,青涩甜蜜的爱情撒了一身。 两个礼拜后,洛萧痊愈。 林子勿掐指一算,觉得自己的老板和经纪人可能离疯掉只有几步之遥,于是想想看自己这个失踪人口也该是时候回上海了。 临走前他邀请洛萧和自己一起过去,并保证不会再让记者采访她,洛萧在家闲着也是无聊,想到上海需要意大利语翻译的工作比较多,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临起飞前一天,林子勿在客厅整理行李箱,书房里的洛萧终于打开了许久没有用过的电脑。 微博上的热搜已经下去了,她怀着自虐又好奇的心理,重新试着搜了一下,发现那个帖子已经找不到了。 想起出事前,吴轼的那个电话,以及他说的会找人删/帖,洛萧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吴轼总算还做了件人事。 第二天,洛萧和全副武装裹成粽子的林子勿一起,踏上了返回上海的飞机。 与此同时,林子勿所属的OF娱乐公司已经炸开了锅。 林天王的一号助理白小锤正不知第几次地朝天花板哀嚎着:“林先生!林少爷!我的林大公子!我求求你,快回来吧!” 林天王的二号助理陆哲则一脸晦气地拿着话筒:“您说得对,老板,林子勿确实不是个东西,拿这么高的薪酬还三天两头翘班失踪,我们应该开除他!和他解约!雪藏他!抹黑他!真不是个东西!” 坐在顶楼办公室里的大肚腩老板抽着雪茄,特别愤怒地对陆哲说:“别和我贫了!给你最后三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刮地三尺也要给我把林子勿找出来!不然三天后你就给我滚蛋!” “……”无辜躺枪的陆哲挂了电话,朝白小锤怒气冲冲地一指,“别嚎了!!!报警去!” “啥?” 陆哲两行宽面条泪:“你陆哥下岗之后,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还不快报警去!报林子勿失踪!” 白小锤挠挠头:“这样不好吧,万一给那些媒体看见了,不知道能炒作成什么样子。” 陆哲以袖拭泪:“那我们还是收拾点盘缠细软,准备随时被老板驱逐吧。” 白小锤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手机忽然叮呤当一声响了,她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一条微信提醒,发信人显示的是“陛下”。 白小锤发出了一声整座大楼都要抖三抖的惊叫:“啊啊啊啊啊啊!!!!!!!!林先生发消息来了!!!我们有救了!!!!!!” 她和陆哲两人以饿虎扑羊的姿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消息—— 陛下: 今晨飞机,已抵达上海,勿念。 “勿念你个头啊!敢情要被开除的人不是你啊!你这个垃圾!”陆哲长啸一声,抄起自己的手机,一个电话给林子勿打了过去。 林子勿那多日以来一直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手机总算是通了,发出了“嘟——嘟——”的等待音。 陆哲屏息凝神,憋着一口气,准备接通之后就对林子勿一通排山倒海的斥责怒骂。 等了一会儿,通话被接了起来。 “喂?”陆哲迫不及待地吼道,“林子勿,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 白小锤为他的气势所震撼,朝他竖起两个大拇指,无声地加油。 陆哲嘿嘿笑了两声,但他的话音还没落,对方的回答就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机那头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那女的好像还在磕瓜子儿:“你等一下,他现在正忙着,我给你拿过去啊。” “???”陆哲下意识地看了看腕表,这时候还只是早上九点出头,如果说林子勿是其他风流成性的男演员,他会对大早上一个女人替林子勿接电话毫无意外,可是这个人是林子勿啊!处女座癌晚期,重度洁癖患者,圈内著名性冷淡,伟哥代言人林子勿啊! 见到陆哲呆滞的表情,白小锤好奇地凑过去问:“班比,你怎么啦?” 小陆斑比呆呆地指着话筒,有点语无伦次:“女、女的。” 白小锤愣了几秒,眼睛慢慢瞪大瞪大瞪圆瞪圆,最后整个人都像石化了一样,呆呆地立着,半天才直愣愣地说:“林天王……哦不,林天后……原来这些天是去泰国做变性手术了?” 这是一间偌大的庭院,粉墙黛瓦,檐牙高啄。午后的阳光透过院中桂花树,给墙院披上一重半新不旧的金辉。此时已经是深秋,桂花皆已寂灭,焦黄色的残芳撒在地面上,昔日浓墨重彩的华贵气息已几不可闻。 院廊下挂晒着一根火腿,几串辣椒,院中中一张圆木矮桌,一把藤椅,除此之外再无闲物。 时间在这个院子里是厚重缓慢的,像是丝滑绵沉的金色天鹅绒,时间在这个院子里几乎是静止的,像一碗浓到几近凝固的老南瓜羹。 时间在这个院子里是平静的,如果没有这个咆哮的漂亮男人的话。 “神他妈变性手术啊!!!!白小锤你别以为你离得远我就听不见!!!! ” 洛萧在旁边给他举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 这是林子勿在上海的一套别墅,和同在一线片酬千万的大牌明星比起来,林子勿的这间别墅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既没有畅快的百米泳池,也没有一英亩修建整齐的草地。 甚至整栋楼也就是两座不大不小的老式洋楼,中间一方庭院用玻璃笼着,中心保留一株上了年纪的老桂花树,平时晒太阳偷闲用。 此时林子勿之所以没有手可以接电话,是因为他正在撸着袖子,往一个半人高的土黄色陶罐里翻弄着酱肉,酱鸭。 这坛子酱货是他刚从意大利回来时腌下的,现在刚好拿出来看看腌入味儿了没有。 明星就是明星,就算穿着毫无线条感可言的居家大裤衩,中年大叔款套头毛衣,满手酱油肉腥,但阳光下的林子勿依然显得帅气俊美,如果不那么讲话粗鄙,那就更完美了。 “干什么啦,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就是失踪几天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拐卖。”林子勿翻着白眼,“什么?你问我旁边那个女的是谁?还能有谁啊,我学姐呗……对,就上次那个。没事儿,不会被记者拍到,你别穷操心了,我过两天就回来。” 陆哲崩溃了:“兄弟!!!你为啥还要过两天!!!!你今天来不成吗?你再不来我可能就要下岗失业了!!!” 林子勿提起一只酱鸭,拿近了仔细打量上面的色泽:“哎唷,老板不是天天把开除别人挂在嘴上的么,你什么时候见到他当真了?” 陆哲欲哭无泪:“我真给你跪了,你人都回来了,为啥还非得等个两天?” “玩嘛。”林子勿审视完了酱鸭,对鸭背的颜色不是十分满意,又换了个角度,把它重新浸了下去,“后天有个动漫节,我答应了学姐陪她去转转的。” 陆哲:“……………………什么鬼?” 在旁边帮林大少爷举着酱鸭的洛萧也呆了呆:“……啥?” 动漫节? 陪我? 答应过了我? 我这么大的人了,我想去动漫节?!还要拉你小子陪着?你还答应我了?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肉包恭祝各位小主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鸡年大吉吧! ☆、漫展 洛萧坐在一辆夏利车的副驾驶座上,内心是绝望的。 这车破旧,肮脏,车厢内散发着一股臭脚底板混合劣质香水的味道,从门把手到椅套都可以找出十几个破损,看起来这车随时会结束自己苟且的一生。 林子勿对这辆车非常满意,他打电话向把车借给他的那位狐朋狗友道谢:“老王啊,你这辆车不错啊,哪里搞来的?” 洛萧认为能对这么一辆车说出“不错”的人,离智障可能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老王在手机里说:“我大舅子家的二儿子开腻了的呗,我就问他要来用用了,毕竟开自己的车出去容易被记者抓,这破车可不起眼。” “你这老家伙真是越活越狡猾了。” 老王哈哈一笑:“你别看它破,老多人排着队问我借了,尤其是哪几个花花肠子,自从出了文蟑偷情那件事,哎哟真是每次见自己小情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重度精神洁癖患者林子勿:“…………他们没在这这里干什么吧?” “没有没有,有我还能借给你嘛,谁不知道你的脾气。”老王说道,“好了,我要打德州去了,朋友都等着呢,你玩的开心啊。” 林子勿挂了电话,侧过脸朝洛萧笑了笑:“你觉得这样还会有人认出我们来么?” 洛萧生无可恋:“肯定不会有人认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废话!”洛萧欲哭无泪,“我之前跟你说让你cos美少女战士是逗你玩的,让你男扮女装也是开开玩笑的,谁知道你真的付诸实践啊!!!” 也难怪洛萧没眼看林子勿,万人之上风生水起的林天王,此时正坐在一辆破夏利里头,他倒是没有打扮成水兵月,可是洛萧可完全没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比水兵月好的到哪里去。 洛萧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次元白痴,她的生活极其简单枯燥,兴趣爱好是体育格斗术,还有看类似于《资治通鉴》这种一般用途是当砖头使用的书。 别说现在的她,就算她念中学的时候,对日漫啊,游戏啊也不感冒,唯一知道的二次元产物大概也就只有红到发紫的类似于《火影忍者》《灌篮高手》这种片子,还连主角的名字都报不熟。 这样的人,要她一下子接受cosplay,实在就像给她套上宇航服,打发她去外太空一样,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叫什么名字。 要说林子勿现在的样子,凭心而论,虽然那妆容画的已经几乎完全看不出他原来的相貌,但也是十分精致好看的。 他扮的是他玩的那款游戏里的一个人气女NPC,虽然那NPC是个女的,但是人设十分铁血刚毅,长相上也英气多过美貌,所以容貌柔美的男性来扮演,并不会有什么违和。 坐在驾驶座上的林子勿,穿着深蓝缎子打底的法袍,裹着黑底银边的束腰,系着精巧的玲珑环佩,脚下踏着月白色镂边的长靴。 由于人设需要,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戴着蓝色美瞳,本身就很有些阴柔的脸庞,显得更加温软深情,加上妆画得出神入化,看起来倒真像个既有男儿英气,又不失妩媚温柔。 为了确保不会有眼见的人认出他,他还特地戴了这个角色在游戏里偶尔会戴上的一帘面纱,将下半张精致的脸庞遮在一片朦胧之后。 已经完全不像林子勿的林子勿,用自己特别大老爷们的嗓音嘿嘿笑着,问道:“怎么样?好看不?是不是看傻了,要被我迷晕过去了?” 洛萧:“……我能选择下车么。” 对,她接受不能! 她没眼看林子勿这张漂亮但是对她而言非常可怕的脸!但是她现在更加没办法接受的是她自己的装扮! 没错,在林子勿的软磨硬泡之下,她也被迫换上了一套奇怪的装束,去扮演一个她连名字都记了十遍也记不住的角色! 据说叫什么苏菲尔弗朗克斯拉基马克高立良。 她到最后也只勉强记住了中间两个字——垃圾。 那个垃圾角色还是个男的! 林子勿是让她反串上瘾了么??当初江湖救急,在《问道》里配合他演个云陵师兄还不够么?现在这个是个啥? 看起来—— “我真像个蘑菇!” 洛萧从后视镜里第无数次打量自己后,绝望地说。 “这身打扮真是太可怕了!!” 洛萧反串的男npc是游戏里人气也很高的一个阵营角色,此npc身着洁白如雪的长衣,由于自幼体弱,无论春夏秋冬,长衣外面总是披一件或薄或厚的深褐色斗篷。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出门!” 洛萧嫌弃地扯着斗篷的领口,试图把自己的脸完全藏进阴影里。 林子勿笑着瞥了她一眼:“挺好的。” “你是不是瞎……” 林子勿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就当陪我玩一次嘛,学姐。” 洛萧:“……” 又来了,这家伙都这么大把年纪,早就窜的比她高得多了,还来以前读书时撒娇卖萌耍无赖那一套。 可自己也真是不争气,偏偏就还吃他这一套。 洛萧扶额,觉得自己真尼玛弟控,没救了。 两人驱车来到动漫节会场,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沙丁鱼罐头一般挤着欢乐的少男少女们。 主会场被分成ABCDEF六个大区,分别是国产展示,国产周边,游戏衍生,欧美动漫,日本动漫和活动区。 洛萧下了车就有些胆颤心惊,她一不追星,二不喜欢热闹,所以极少会挤这种摩肩接踵的场所,眼见着面前滚滚人流,她脚步就有些虚了。 “林子勿……”她噤若寒蝉惊吓过度地喃喃,“我想回家……” 那小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还有一丝委屈,可把林子勿逗乐了,那蔫坏蔫坏的小子哪里肯放过她,拉住她汗津津的手,说:“来都来了,总得逛逛吧,走,跟紧我。” 洛萧快晕过去了。 越往前走,她就越发现自己好像已经离开了地球,到了一个散发着令她难以理解的诡异气息的地方。 她先是看到了迎面走来一群十五六岁的女高中生,各个粉雕玉琢,穿着青春洋溢的日系白衬衫,打着黑色领结,灰色百褶裙下面双腿纤细而不是饱满,每一寸皮肤都充满胶原蛋白。 洛萧由衷地被那股青春气息所吸引,忍不住看了好几眼,然后问林子勿:“你们南方的校服都这么好看吗?” 林子勿之前连正眼都没瞅她们一眼,听洛萧说了,才瞥了过去,原来是一群JK制服少女,也只有洛萧这种淳朴敦厚的老实人才会没见识地误以为这是校服。 但他瞅见洛萧瞧着她们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羡艳,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逗她:“是啊,春夏秋冬的制服都特别好看,体育课还有运动装呢。” “啊……”洛萧盯着那群女高中生的目光更加心驰神往。 要知道她念高中的时候,可是只有一件大象皮一样的松垮校服穿,而且配色还极其诡异。她不禁有点儿后悔自己小时候没有能够来南方上课了。 林子勿心里打着猥琐小算盘:“你如果喜欢,下次我托人去学校里买几套好啦。什么夏季水手服,冬季制服斗篷,体育课运动服,游泳课死库水……” 他越说嘴角咧的越大,脑海中已经脑补了洛萧穿紧身泳衣,线条优美挺翘的身躯在水波中灵活翻腾的模样。 正嘿嘿笑着,那群叽叽喳喳的JK制服女高中生走近了,林子勿和洛萧同时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红豆卡哇伊跌死奶!” “矮╮(╯▽╰)╭,&*¥#%&……**&¥%!” 一口叽里呱啦的发音,就算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也完全能明白她们说的是日语。 两人僵直几秒钟,直到那群鬼子妹子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林子勿:“…………” 洛萧:“林子勿!!!你他妈骗我!!!” 林子勿一把捂住她的嘴:“嘘!” “干啥!” “别叫我林子勿啊,你这个傻叉!”林子勿哭笑不得,“你还想上娱乐报纸头条么?” “……”洛萧乖乖闭嘴了。 两人又继续闲逛,没走几步,洛萧又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看到很多妹子花枝招展,穿着漂亮繁复的公主裙,看起来特别像那种欧美贵族服饰的改动版,小皮鞋擦的锃亮,在太阳下简直晃眼。 洛萧:“这又是什么情况……” 林子勿看了一眼那群洛丽塔小公主们,很老司机的说谎道:“这是在演莎翁戏剧,哈姆雷特。” 洛萧肃然起敬。 继续往前,一群人在灿烂的阳光下戴着猫耳,有的脖子上还系着铃铛。 洛萧震惊地发现,这群人当中竟然还有个小男生,戴着蓝美瞳,黑色/猫耳,铃铛,手戴猫爪套,屁股上系着猫尾巴。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还在地球吗?” “是的你在。”林子勿强行掰过她的头,不让她看那个萌哒哒的幼/齿娇嫩小弟弟,“不要害怕,他们是在演黑猫警长。” “哦……” 洛萧挠挠头,总算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啊,吓死我了。” 为了避免让洛萧再在入口处看到更多的奇葩团体,林子勿拖着她,径直走到了人相对少一些的内馆。 林子勿对漫画虽然也挺有兴趣,但也不是特别热情,他最热衷的是游戏,于是他拖着洛萧就直接跑去了游戏馆。 这个馆的人比日漫馆少一些,虽然也是人头攒动,但也不至于挤到前胸贴后背。两个人总算不用一前一后拉着手防止走丢了,洛萧挣开林子勿的手,她是无意识的,只是有些不自在,但林子勿却是有意牵着她的,感受到她松开了手,他静静看了她一眼,有些怅然若失,但也没吱声。 洛萧环顾着陈列着各种国产国外游戏巨幅海报的场馆,发现这个馆内,男性占比似乎是最高的,宅男们带着狂热购买自己喜欢的游戏角色的等身大抱枕和手办,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忙碌的工蜂们,嗡嗡嗡前后飞着。 正发呆开着脑洞,洛萧忽然听得一阵喧哗和尖叫,紧接着,一群人就气势汹汹眼睛发着光朝林子勿这边涌了过来。 洛萧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林天王就是林天王,妆都已经画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粉丝竟然还认识,今天看样子要完…… ☆、25 洛萧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林天王就是林天王,这妆都已经画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粉丝竟然还认识,今天看样子要完…… 还没想完,就听到那群人尖叫着冲林子勿喊道:“曹问雪女神!!!问雪女神!!” “……???” 问雪女神? 什么鬼? 洛萧呆呆站着原地,任由那群咆哮着眼睛里洋溢星星的人类把自己和林子勿团团包围,又再一次露出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还在地球吗”的懵逼表情。 “卧槽神还原啊!” “好美啊问雪女神!” “问雪姐姐,你能跟我们合个影吗?” “嗳╮(╯▽╰)╭,问雪女神果然带着小垃圾一起出场的呀。” 洛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小垃圾”这个倒霉名字指的究竟是谁,就发现自己也轰隆隆的被一群神情激动的少男少女围住了,那群少男少女正非常激动地冲自己喊着: “垃圾!” “小垃圾!” “哇!好棒的妆,脸上那道疤简直像真的一样!” “小垃圾求抚摸!” “……” 洛萧茫然睁大眼睛,愣愣站在原地,左边忽然闪出一只咸猪手抚摸自己,右边又忽然咔嚓一通闪光灯乱闪,斗篷和头发都被又拉又拽,她大脑非常迟钝地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 MLGB,小垃圾…… 是在叫自己??? 她寻求帮助似的呆呆扭头看向林子勿,那个人在面纱下的嘴角似乎微微扬起,仿佛心情很不错的模样。 洛萧瞬间觉得自己被涮了,眼神无声地控诉着——你才垃圾呢林子勿!!!你们全家都是大垃圾!!! 人群里有人在喊:“问雪姐姐!求抱cp小垃圾!求拍照!” 这个提议激起了在场其他人的狗血,大家纷纷这样要求,林子勿也不说话,回头望向洛萧,那双桃花眼在精致的妆容下显得愈发妩媚深情,看得洛萧背后直起鸡皮疙瘩,下意识就倒退两步。 “你,你想干啥……” 不便开口说话的林子勿微微一笑,妆容下那张脸妖娆娇美,吓得洛萧直跳脚,下意识地用手格挡: “别过来!!!!” 林子勿才不管她,宽厚的手掌轻轻松松略过她的头顶,拉下她的斗篷,在众人的一片鬼哭狼嚎高声尖叫中,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几秒钟的死寂。 洛萧脑海空白一片。 之后,周围的欢呼声瞬间像壶里烧滚了的开水一般啸叫翻腾起来,已经完全被吓傻了的洛萧微微张着嘴唇,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宽大的褐色斗篷下,原本高挑的身形被衬托的很有些楚楚可怜。 她无力地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半句话也没有出口,又默默地合上了,在沸反盈天的喧嚣和叫好声中,她就像滚水中的小螃蟹,即使再张牙舞爪,还是逐渐变得满脸通红。 林子勿微笑着凝视着她,耳朵尖也是红通通的,虽然微微抿着嘴唇,但那样爱意明显的神情里,大男孩的羞涩终究是再厚的脸皮也是藏不住的。 他的容貌虽然几乎不可辨认,但是那双眼睛瞧着她的样子是那么熟悉,洛萧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才终于醍醐灌顶地明白过来—— 林子勿,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住在她寝室楼下,身板纤细,发丝柔软,笑起来总有些犹豫和腼腆的小学弟了。 他看着自己时的那种滚烫的眼神,直到这一刻,在周围蒸汽沸腾烟火喧闹的尖叫声和闪光灯中,才终于将热度渗透到她那又硬又笨,蟹壳儿般的心里。 那可怕的灼热,将她原本大大咧咧敞着的心房,烫的猛然蜷缩。不知为什么,林子勿的脸,又和记忆里另外一张她再也不想回忆起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还是那样的大雪天,还是苍茫一片的朔风里。 吴轼冰冷消瘦的脸庞被衣领上的银色皮毛簇拥着。 他立在雪地中,眼前是一丛开至荼蘼的烟花,暗夜里盛放着无端的热烈,庄重地在他面前抖落一生的繁华。 他的眼睛凝视着烟火璀璨,漆黑的眸子在金色的火舌映照下,闪闪烁烁,那里面的情绪,任谁都看不清楚。 她此时才恍然明白,自己初见林子勿时的熟稔,并不是无端生起的。 他与吴轼,确是若有若无地相似着。 只是吴轼冰冷,林子勿温热,吴轼总有一张记忆里瞧不清的脸,林子勿却是面目清晰立体,眉骨深刻,鼻梁挺拔。吴轼曾经总是让着她,把她当妹妹照顾着,林子勿却是一口一个学姐,像个温顺的小孩子,乖乖地在她身后跟了好久好久。 直到这一天,当林子勿流露出她曾经在吴轼脸上看到的渴望,并且这种渴望没有被林子勿卓群的演技所刻意隐藏时,洛萧才猛然从这近十年的糊涂当中惊醒—— 她和林子勿的关系,可能真的,早已错了。 从动漫节回去的路上,洛萧没有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坐在副驾驶。 她硬着头皮,顶着林子勿疑惑的目光,独自钻进了后座,一个人低着头,默默拿手托着腮,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也不说话。 林子勿过去种种举动,此时车水马龙般奔踏回记忆里,将她的神智冲的人仰马翻。 其实他表现的很明显了,她怎么就那么笨,一直都意识不到呢? 见她不想说话,林子勿也就不吱声了,他安静地把车开回自己的别墅,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只听到汽车电台播放节目的声音。 他时不时抬眼看后视镜,一代天王,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偷偷瞧着镜子里洛萧那张脸。 他的心里也隐约明白过来,这一次,那一吻,自己是真的过了头。 车停在别墅院子里,林子勿下了车,又替洛萧拉开了车门。 洛萧从车里出来,此时已是傍晚,秋风萧瑟,她下意识地裹紧了深褐色的斗篷,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稍微有些凌乱。 “林子勿。”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直视他的眼睛,“明天我就搬出去吧,总是寄宿在你家里,也不是很方便。” 林子勿原本还奢望着洛萧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忽然疏远他,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心里猛然震动,就像一块巨石掉了下来,之前辛苦伪饰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坍圮成残砖断瓦。 他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的喉咙因为心情太堵,竟一时发不出声音。 洛萧低着头,错开他往前走。 林子勿等她快要走到房门前时,才终于沙哑地唤住了她: “学姐……” 听到这声称呼,洛萧站住了脚步,但还是没有把脸转过来。 林子勿就这么笨拙地站在原处,既不敢往前,也不敢乱说什么,只是炽热而委屈地眼巴巴望着她的背影,高大的身影渴望而怯然地前倾着。 “学姐,你住我这里,其实也没有关系的。”他小心翼翼,唯恐说错半个字,“我这里很大,住两个人,也不会碍着什么事……还有……”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尽最后的希望挽留两人原本的关系:“学姐,今天的事,是我做错了,我是开玩笑的,你能不能……不要放在心里?” 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样的份上,洛萧终究也不忍心再多苛责疏远,她微微侧过半张脸,那遮在斗篷阴影里的面庞,在初上的华灯光芒下,终是隐约露出一丝疲惫的浅笑。 “好。”她顿了顿,“我不放在心里。” 林子勿紧绷的身子刚刚稍微松懈下来,就听到洛萧又说:“但是我还是要尽快找房子搬出去,我既不是你女朋友,也不是你真正的姐姐,住在你这里久了,还是不方便的。” 林子勿闷闷地:“……嗯。” “而且我是想在上海找一份工作的,以后上班了,就更加麻烦。” “好……” “所以我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想怪你什么,我……” 林子勿打断了她欲盖弥彰的好心解释,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脸上重新戴起了似乎毫不在意的笑容:“知道啦,学姐。” 他从未如此庆兴于自己的演技,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别说了,我都明白,不会想太多的。我们进屋去吧,难不成要一直在风里聊天吗?” 洛萧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她模糊地明白林子勿和吴轼在性格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但是她曾经被一条揣在怀里的蛇咬怕了—— 她就像寓言里那个呆头呆脑的农夫,此后十年甚至更久,便再也不敢接近井绳。 这天晚上,林子勿和洛萧彼此都没有多言,各自洗漱完毕,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林子勿回房间后,其实偷偷在门缝里望着客房的方向,直到瞧见洗完澡的洛萧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走廊里过来,进了卧房后,咯噔落了锁。 落锁的声音不响,却重重敲在他心里。 他和她认识了十年有余。 这是她第一次,在有他的屋子里,锁上了门。 林子勿觉得,这一锁,很多曾经他们心无芥蒂拥有的欢欣与快乐都回不来了。 那个把他当亲生弟弟对待,毫无防备的学姐,还有曾经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的自己,那些纯净无暇的过去,都被缩在了这一扇胡桃色榆木门后,再也回不来了。 林子勿呆站了好久,才恍恍惚惚地坐在了电脑前。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登陆了Q/Q,打开了和一个人的聊天窗口。 他定睛一看—— 我靠,他下意识要找来谈心的人,是陆哲啊! ☆、她很好 这也难怪,这些年林子勿身边的朋友来来去去,都是一些演员,他与这些人貌合神离,职业上总有些利益冲突,平时聚在一起喝喝小酒没关系,但如果要掏心窝子谈话,那也只有陆哲一个人。 首先,陆哲是他成名前就陪着他的助理,那时候林子勿还没火,陆哲也还只是一个没什么建树的年轻经纪人,但是陆哲认准了林子勿能红,甚至在林子勿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时候,他也坚持着最初的判断。 林子勿这个人脾气差,不会交际,自视甚高,最贫寒的时候就算没饭吃,他也不肯接那种下三滥的角色。 北漂的貌美男女,很多人都揣着一颗要跻身一二线影星的梦想,但是熬出头前的黑暗是那么漫长而寒冷,多少人最后抵挡不住诱惑,去给油腻肥硕的老板包养,下海演三级片,去夜场ktv当公主或者少爷,把华美青春的皮肉交给那些衰败的躯体,来换取金钱或是机会。 林子勿那时候和陆哲合租大外环的一个平房区,那地方隔音差,晚上总能听到男女的欢好声,喝酒划拳声,打骂哭喊声。 北岛说的很对,那些都是梦破损的声音。 那段时间,林子勿表面上不说,但其实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是陆哲一次次追在剧组后面,腆着脸陪着笑,央求他们说:“你们试一试林子勿吧,让他接这个角色吧。” 他林子勿那么傲,傲到云天上,那些哀哀求人,嬉皮笑脸,曲意逢迎的事情,他哪里愿意去沾染半分。 都是陆哲,那个能受胯/下之辱的伯乐,为他争取每个合适他的角色,甚至为此低伏到尘埃里。 他们一个傲如雪梅,一个卑如泥土。 后来梅花开了,所有人都为那满树芳华而沉醉,却没有人瞧见树根下滋养繁花的污泥。 可是林子勿记得。 记得他当个三流小演员的时候,是谁尊重了他的傲气,谁成全了他的梦想。 他也记得自己有一次在搭乘地铁的时候,听到两个女孩子在议论一本他也参演了的新剧,那两个女孩子碰巧谈到了他,说他演的那个角色有多讨厌,连带着看演员也恶心,演技差,长得丑,一看到他出场就想换台。 林子勿记得自己是低着头,红着眼眶地走回家的。 回家时,他却看到了陆哲,为了给他求一个合适角色的陆哲,去应酬去喝酒,喝醉了扒着门框回来,抱着马桶就吐,一身的汗味。 陆哲一身酒渍污渍,瘫软在有着呕吐物的马桶旁,见他回来,醉醺醺地朝他笑着,酣畅淋漓地对他说: “子勿,你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个角色,老子磨了那女导演半天,陪了七八次酒席,你猜怎么着,总算是给你拿下来了!男四号!能活着演到全剧终的!怎么样,厉害吗?” 这一刻林子勿哭了,这个有着处女座重度洁癖的年轻人,终于跪在喝得神志不清的陆哲面前,用力拥抱着汗涔涔臭烘烘,衣服上还粘着呕吐秽物的陆哲,失声嚎啕。 他一边痛哭一边含混地哽咽着:“对不起,陆哲,我他妈傲什么?我哪有资本傲啊?我觉得……特对不住你……” 喝高了的陆哲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在他怀里哈哈大笑着,笑得畅快而自豪,眼睛里亮亮的都是光和希望,喃喃重复着:“男四号,可以活到全剧终,我就说我一定能给你拿下来……” 两个兄弟蜷缩在地下室,一个醒着,一个醉了,一个哭着,一个笑着,一个为自己的无能而悲伤,一个为终于争取来的角色而欢喜。 那时他们的模样,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子勿坐在电脑前,荧幕的光打在他英俊清冷,此时已是万人所迷的脸上。 他瞧着备注着“小鹿斑比”的那个对话框,当年那个要点头哈腰跟在别人后面苦苦央求的青年,现在也已经是身价千万的顶级经纪人了。 不过陆哲现在懒了,不高兴再去当什么经纪人,他就宁愿给林子勿当助理,反正林子勿就是他种的瓜,现在瓜熟了,他得到的报酬足够让他花天酒地到死。 林子勿想了一会儿,实在觉得心里憋的慌,虽然不是工作上的事,但还是决定去戳他。 于是正在会所里胡天嗨地的陆哲收到了一条Q/Q提醒—— 林子勿:斑比,你在干嘛…… 陆哲放下手里的红酒杯,一手搂着乌克兰洋妞,一手按着手机键盘: 泡妞啊,老蒋开的那家场子,你来不来? 那头的林子勿非常迅速地就回了:不来。 陆哲翻了个白眼,正想回他,忽然手机Q/Q又滴滴滴响了。 是林子勿又紧接着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有点儿心事,想找你说说,你啥时候回家?我来你家找你。 陆哲看了看这条短信,又看了看胳膊弯里那位千娇百媚的乌克兰美女,挠挠头,回复道: 不了吧,我一般只带漂亮妹子回家的,你虽然漂亮,但可惜不是妹子。 林子勿看到这条消息,差点气炸,在电脑前咬着后槽牙,黑着脸恶狠狠地打下这么一句话: 甚好,你不回来见我,我明天就不去公司报道! 打完之后,他气哼哼地双手抱臂坐在电脑前,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 “当啷当啷当啷!” 果然,一刚刚数完,林子勿的非主流手机铃声就火急火燎地响了起来。 “当啷当啷当啷!小煞笔!当啷当啷当啷!有个小煞笔!” 林子勿气定神闲地接起电话,咧开嘴,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狐狸笑脸,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 “喂,斑比呀,说吧,咱俩几点钟碰面呀?” 陆哲回到家里,身上带着浓烈的酒精气味,这个高大挺拔的俊俏男人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酒味都是终年不散的。 只不过当年是挤在廉租房里,喝着潦倒的酒。 现在是在上海徐汇区的高端楼盘,千金买醉。 陆哲进了屋子,把空调打开,扯松了领带,头也不回地说:“要喝点什么?给你开瓶红酒,还是来瓶老白干儿?” 跟在他后面走进来的人正是林子勿,林子勿赤着脚,雪白的袜子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他对陆哲说:“喝水就好了,一会儿我回去还得开车。” “哦。”陆哲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开了瓶nastro azzurro,重重坐在沙发上,看着林子勿,“大晚上把我叫出来谈心,是想聊聊你那位学姐?” “你怎么知道?” 陆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和我认识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见到你为了哪个姑娘翘班这么多天的。” 林子勿为自己找理由:“这不是没戏拍么。” 陆哲说:“你没多久就要去西宁拍《沙棘》了。台词你过了么?” 林子勿:“还没。” “剧本看熟了么?” “没有……” “搭戏的演员全都了解清楚了吗?” “……” 陆哲见他终于放弃垂死挣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冷笑一声:“你看你,什么事情都没做好,说失踪就失踪,说不见就不见,就为了一个女孩儿,林子勿,我就奇了怪了,那女孩儿是不是会巫术啊?” 林子勿像一只大狗一样嗷呜一声把脸埋进手掌里,从指缝中看着陆哲:“苍天绕过谁!” 陆哲轻飘飘地说:“绕过我啊。你看我,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点红。来去自由无比洒脱,从来不为情所困,你怎么不跟我多学学。” “算了吧。”林子勿干巴巴的,“谢谢你了,我还不想得梅毒。” 陆哲说:“你就是咱们娱乐圈儿的一朵奇葩。林大少爷,林大天王,我可以不可采访您一下,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想不开的?” 林子勿托着腮,呆呆想了半天:“……不知道……” 陆哲以手扶额:“完了。” 林子勿非常配合地嘿嘿憨厚一笑,令陆哲暗骂一声娘,捂住眼睛简直不忍直视。等陆哲灌下一整易拉罐的啤酒,他把空瓶子往茶几上一放,才终于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林子勿,你倒跟我说说,她到底哪里好了?” 林子勿又很仔细地想了想,但是想了半天,他还是摇摇头:“不知道。” “漂亮吗?” “不知道……” “性感吗?” “……不知道。” “身材火辣吗?” “我……不知道……” 陆哲哭笑不得:“那你知道些什么?” 林子勿愣愣地,视线落在陆哲沙发边放着的一束百合花上,但是他的眼神朦胧,眼睛里像是有很多岁月成了烟,聚散离合在眸中飘零而过。 那岁月里有七月的太阳,烤到微焦的柏油操场,学校的铃声和少男少女们的喧哗,有他后来的人生里再也不曾出现过的平静和清纯,滚烫的热情和一尘不染的理想。 那岁月里有穿着白色运动球鞋的洛萧,洁白的袜子里生长出两枝甜蜜又温柔的腿,像瓷瓶里插着两束蜜色的树桠。 那双肤色健康的腿常常会在他朦胧的睡眼中出现,在他宿舍床前诱人地晃荡,那是来给他送早点的学姐,少年时荒诞不经的梦里常常光顾的主角。 陆哲还在捉弄般地问他:“你倒是说啊,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林子勿发着呆,许久之后,他望着那从洁白恬静的百合,慢慢地说:“我知道,她很好。” 他说不出什么别致的形容,在描述她的时候,他的语言水平像是退化到了小学一年级。 其实他出神的时候,脑中想了很多,但是他想不到一个确切的修饰。 貌美,野性,端庄,温柔。 这些词显得很遥远,冰冰冷冷地挂在墙上,更适合那些荧幕里抹了一层又一层脂粉的女星。 而关于洛萧,他所能想到的修辞,都古怪的无法让外人理解。 拌面,糖藕,烤馕。 操场,宿舍,敦煌。 夏季的校服,极纯的依恋。 初榨的荷尔蒙,傍晚的食堂。 其实这些都是他们一起经过的时间,沉淀下来,最后在友人面前,他能形容她的,竟然只剩下一句很慢很认真地表白: 我知道,她很好。 陆哲快疯了。 “我了个去啊!我的天!她很好?她哪里好了?我告诉你,她不漂亮!比那些女明星差多了,和你的金牌绯闻女友舒允更是差了一整条南京路步行街的距离。你要是和她谈恋爱,你那些脑残粉非得手撕了你,要不就手撕了她。” 听陆哲这样说,林子勿不高兴了,他直起身子,瞪视着对方:“若皆以众人之美为美,则大丑矣。” “……说人话。” 林子勿干脆利落:“我不喜欢网红脸。” “得。”陆哲都快懒得和他废话了,“我不跟你争,啊,大哥,哦不,大爷,我不跟你争了可以吗?你说好就是好,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公布恋情?结婚?在如日中天的时候退隐江湖回家撩老婆抱孩子?” 林子勿歪着头,似乎正很认真地思索以及遐想着:“……” “我靠!!”陆哲双手摊开,一脸看到世界毁灭的表情,“你他妈!居然还脸红了??你脸红个屁啊!我告诉你林子勿!你想都别想!你当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是屎啊!老子当年在廉租房里抱着马桶吐的东西,你他妈是想逼我咽回去啊!” “……”林子勿对于这个激动起来就口不择言满口屎尿屁的人,露出了嫌弃的眼神,“陆先生,你要记得我们是人类,人类有的时候说话,要注意一下措辞。” “鸟勒!”陆哲愤慨地把手一挥,“脏话都是人类发明的!一代一代流传下来!老子是在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 “很好。”林子勿淡淡的,“要我给你颁个奖吗?” “不用了。”陆哲说,“你趁早别给我陷下去就好。” 林子勿笑了,笑容里有一丝痛苦和无奈:“陆哲,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已经迟了十年。” 十多年前,这蚀心腐骨的毒,怕就已经种下了。 林子勿深吸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那张没有半点瑕疵的面容,此时笼罩着令陆哲心惊的黯淡。 林子勿靠着沙发背,仰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慢慢地轻声说: “陆哲,这件事情,我只敢问你一个人了。” 陆哲见他这样,就像看到惊世繁华的昙花在一夜之间委顿,那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凋零。 对于好友的关心终于稍微胜过了工作与利益一筹,他重新给林子勿倒了一杯温水,在他身边坐下。 林子勿扭头看着他,客厅只开了很暗的边灯,昏暗中陆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林子勿虽然微微笑着,桃花瓣一般的眼睛里,竟已湿润泛红。 “陆哲,她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 陆哲其实很想起身鼓掌,打开音响放那首“感恩的心,感谢命运”,但是为了不让林子勿明天真的翘班,也为了照顾一下兄弟难得的玻璃心,他还是忍住了庆祝的欲望,克制的拍了拍林子勿的肩膀,以表同情。 林子勿垂下头,那神情很像犬类难过时的模样。 高傲如他,几乎是轻不可闻地喃喃着,像是自语,又如同求助。 “她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陆哲是懵逼的。 你问我? 我问谁啊!!!! 大兄弟,你不知道我处理感情问题一向简单粗暴!以钱换色!约炮也行! 网上不是有一条流传的当今社会的基本礼仪之一吗?——不和炮/友谈感情! 你问我“她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啊!!! ☆、百度不能乱逛 陆哲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他明明一点儿都不支持林子勿谈这个女朋友,可现在却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和林子勿一起窝在沙发上,两个加起来都年过半百的男人,斟酌着措辞,在网上搜索着撩妹大法。 陆哲一边打字一边缓慢地念出来: “喜……欢……的……女……孩……。” 林子勿在旁边拿着罐新开的啤酒,特招人嫌地在那儿指手画脚:“嗳,你要打什么啊?你输入的话不能太长,不然搜索起来捕捉不到关键信息吧,你不如直接搜一个‘如何追女孩’,我觉得可能收获更丰。” “闭嘴。”陆哲不高兴地说,“你看,我话都没打全,引擎这不都自动跳出来了?” “都跳出了些啥?” 林子勿立刻探了个脑袋凑过去瞧。 陆哲像是突然罹患了阅读障碍症,非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把看到的东西念出来。 输入“喜欢的女孩”后,自动跳出来的高频搜索内容有: “喜欢的女孩有男朋友。” 陆哲抬眼看看林子勿。 林子勿瞪他:“你看我干什么!她又没有男朋友!” “哦。”陆哲翻了个白眼,“真让我失望。下一条——喜欢的女孩对我没感觉。” 说完又扭头看林子勿。 林子勿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她对我有没有感觉。” “她要是对你有感觉,为什么还要拒绝你?”陆哲特别的直男癌,断定道,“她肯定对你没感觉。” “你给我闭嘴!!!”林子勿炸毛道,“这不符合我们的情况!看下一条!” “(⊙o⊙)哦。”陆哲眯着眼睛往下念,“喜欢的女孩不搭理我。” 林子勿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陆哲盯穿了,他气恼得脑袋冒烟儿:“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没搭理我了?” 陆哲哪壶不开提哪壶,无辜状问他:“哦,那你现在怎么流落到我家来了?” “闭嘴!”林子勿一拳头砸在陆哲头顶上,咆哮道,“下一条!下一条!” “喜欢的女孩子生日送什么礼物好?” “……” “喜欢的女孩子不理我该怎么办?” “…………” “哈哈哈哈这个好,喜欢的女孩子怀孕了孩子不是我的我该如何面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子勿嘴角抽搐地冷眼看着那个笑得前仰后合不知人间疾苦的臭男人,觉得这家伙现在简直像一条臭虫,特想一怒之下把他碾死在沙发上。 臭虫陆哲笑够了,随手扯了个抱枕搂在怀里,一边抠着脚,一边往下翻,忽然眼前一亮:“喔喔!总算有了!这条——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林子勿迅速道:“点进去看看。” 网页打开了。 第一条信息是某贴吧的一个树洞贴,陆哲点开那个帖子,楼主伤心欲绝但是十分爱惜笔墨地写了五十字不到的少男心事: 我有一个好朋友,我们关系很好,我喜欢她可是她并不喜欢我,好绝望。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哲忍不住捶着抱枕又一次大笑起来。 林子勿满脸黑线地看向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陆哲指着屏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好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林子勿对于他的迷之笑点懒得多加理会,一脸冷漠地扭过头,开始看下面的留言—— 一楼:“就当朋友吧,祝你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林子勿摸着下巴,嗯……可是觉得好不甘心啊…… 二楼:“同意楼上,千万不要表白!不然连朋友都做不成!” 林子勿托着腮帮,真的不要表白吗?可是如果万一,有千分之一的成功几率呢? 三楼:“你连强x她都做不到,竟然还敢说爱她??” 林子勿发着呆,强x? 他想了想洛萧一米七的身高,凌厉的身手还有匀称紧实的肌肉……(⊙o⊙)…还是算了吧。 四楼:“必须争取,不争取就等着看她被别人艹吧!懦夫!” 林子勿打了个激灵,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显然他有点儿被这句话刺激到了,脑中也不知开着什么可怕而猥琐的脑洞,就瞧见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了下去,一张俊俏的脸庞慢慢变得苍白。 他抢了陆哲的啤酒,喝了口压压惊,又继续往下看—— 五楼:“我觉得楼上说的很有道理。” 六楼:“看泌尿,就到波塞冬男子医院。” 七楼:“楼上滚。” 八楼:“朋友你好,我追了喜欢的女孩八年,昨天终于和她正式表白了,我准备了很多礼物和想说的话,但是她没有听完就拒绝了我,相信我,不爱你的人,你做再多,在她眼里都不过是粪土而已。” 九楼:“为楼上挽尊。” 十楼就比较厉害了,诚恳而友善地打了一堆肺腑之言: “朋友,男人,不能畏首畏尾,男人,需要敢于被发卡。一直退缩,就绝不会有结果,努力过,就算失败了,也不后悔! 或许你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你横下心,大胆不怕死地往前踏出这一步,你的女神就会向你敞开怀抱! 但是,你一定要肯花钱花时间,追女孩,都是这个套路!她喜欢什么,不要等她开口,先买!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人,记得把自己往那个方向靠拢!她的朋友闺蜜亲戚,能收买的统统先收买掉!她心里有什么不高兴,及时向她嘘寒问暖!还有,一定要照顾她在同事同学前的面子!别以为要面子的只有男人! 记住我的话!她如果是家庭型女人,就给她一个宽阔的怀抱去依偎!她如果是事业型女人,就不要折断她的翅膀,做一阵风,让你的鸟儿自由飞翔!” 此楼下面纷纷留言表示: “我真服了……让你的鸟儿自由飞翔是什么鬼。” “惊现知音风格的回复。” “十楼的大哥看起来应该是六十年代的人。” “大半夜的我忍不住把十楼的回复用赵忠祥解读动物世界的语气深情地朗诵了一遍。” 林子勿却认真严肃地把这段话读了五六遍,忽然倏地站起来,把易拉罐儿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捏扁了罐子,气势如虹地说: “我回家去了。” “啥”陆哲一愣,“这就走了?” 林子勿说:“是啊,我领悟了,不能再坐以待毙,我现在就要找她去!” 陆哲一脸担忧地扒拉着沙发沿儿看着他:“小伙子,以我多年的把妹经验,我觉得你可能对这些留言有一定程度的误会。你要知道纸上谈兵很多时候是会闹出笑话来的。” 但是林子勿已经迈着他一米五的大长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陆哲呆毛凌乱地听到他一声“再见”紧接着是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不由神情呆滞,口中喃喃: “我怎么忽然感觉被他这种低情商的人追,是件很值得同情的事情呢……” 以洛萧的学历,上海对于高级翻译人员的需求,她找一份工作并不会花太多的时间。 从动漫节回家之后,她就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招聘信息,她看得很专注,房门又是关着的,所以林子勿后来去陆哲家的动静,她也没有听到。 她抱着自己的上网本,盘腿靠在床背,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最后目光聚在了一家意大利餐厅招聘主厨助理兼餐厅经理这条信息上。 在看了网上挂出的薪酬和待遇后,她给这家餐厅投了简历,正准备关了电脑睡觉,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犹豫片刻,纤长的手指还是忍不住在键盘上打下: 曹问雪 这个关键词输入进去,跳出了很多让她看不懂的链接,她在一片五彩斑斓中,选择了百度词条点进去看。 那个词条里解释道: 曹问雪是游戏《刀侠情缘》中最具人气的NPC之一,初次出场是在玩家升到第30级时的过场动画里。 问雪女神身材高挑,容貌美艳,在游戏中和混血郡王高立良(玩家昵称小垃圾)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恋情,虽然最后曹问雪不幸死去,但在最新的资料片中,玩家可以触发支线剧情“雪夜卿归”。在这段剧情里,主角需要帮助小垃圾历经重重考验,最终得到不悔丹,曹问雪得以复活,两人终成眷属。 洛萧滑动鼠标,看到了曹问雪的游戏图片,不由有些佩服林子勿,他打扮起来还真的挺像回事儿的。 她进了《刀侠情缘》的贴吧,翻了几页,忽然看到一个名叫《今天上海动漫节去了的小伙伴进来!路遇一对神还原的coser!你们知道是谁吗!》 洛萧心里咯噔一下,喃喃道:“不会吧……” 她点进去一看,差点没把眼睛给捂住。 果不其然,自己和林子勿的照片被摆了上去,虽然两个人的妆画得已经亲娘都快认不出了,但洛萧想起白天在漫展那些事还是觉得耳朵直冒热气。 往下看评论,先前她还担心会有人认出林子勿来,但看到下面的回复都是在猜测他们是哪对coser,大家言语之间都颇有几分单纯,她的担心也就逐渐烟消云散了。 洛萧看了看游戏截图,又看了一些贴吧的帖子,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游戏好像有点儿意思,于是干脆登上官网,报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下载了一个客户端,打算到时候玩玩。 庞大的客户端全部载完要等很久,洛萧就把电脑放在一边,躺倒在床上,静静想着今天的事情。 想着想着,慢慢就眼皮打架,最后她眯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蜷着身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洛萧就接到了那个意大利餐厅打来的电话,对方客气地邀请她去参加面试,于是洛萧洗漱完毕,化了一个淡妆,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出了门。 她走的时候经过林子勿房前,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看来林子勿这作息毫无规律的家伙还在熟睡。 她想了想,并没有去打扰他,而是留了张纸条在餐桌上,然后离开了林子勿的住处。 面试的过程很愉快,这家名叫anello的意大利餐厅在丽园路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老板、主厨、调酒师都是意大利人,洛萧流利纯熟的外语水平让他们有着见到故乡人般的亲切。 虽然洛萧并没有餐饮行业的工作经验,但他们还是欣然雇佣了她,唯一提出的要求是希望她能在餐厅里先当一个月的服务员,再当一个月的厨师助理。 “我们很欣赏你的能力,但是想要当好一个餐厅经理,单凭流利的语言是不够的,你需要对整个餐厅的运作都有所了解。”秃头老板对她说,“不知道洛小姐能接受吗?” 洛萧笑了笑,酒窝深深:“当然可以。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 “请讲。” 洛萧问:“你们这里,包三餐么?” 老板和主厨相互对看一眼,哈哈大笑,一摊手掌:“洛小姐,我们这里是餐厅,您说包不包吃?” “那住宿呢?” “在斜土路有个酒店式公寓,那是我们为高级员工租下的。洛小姐开始工作之后,就能搬到那里去。” “太好了。”洛萧显得很高兴,“我明天就可以上岗。” 主厨和老板有些惊讶地对看一眼,对于懒惰的意大利人而言,即使身在上海,他们还是会为一些中国人的勤奋感到诧异,两人相顾半天,才扭过头来,又是高兴,又是惊奇地说: “那么,欢迎加入anello,洛小姐。” ☆、单身男狗和单身女狗 洛萧上班之后,立刻发现自己对餐厅的工作抱有浓厚的兴趣。 这个月她需要做的是服务员,由于这家餐厅的规模并不大,全职服务员总共只有三个,其中两个是外国姑娘,一个是二十出头的中国小伙子,服务员实行每周单休制,有轮班,工作时间是上午11点到晚上9点半。 “我叫洛萧。”她这样和他们介绍自己,“洛阳的洛,萧条的萧。” 她又看向那两个外国姑娘,用英语说:“如果记不住,你们也可以叫我Sara。” 可能是因为彼此的性格都很合拍,很快,她就和这两位姑娘打成了一片。 黑人姑娘surba,来自阿尔及利亚,店里的中国人都按她的名字发音,戏称她为“熟了吧”。 熟了吧喜欢喝莫吉托,喜欢把意大利生火腿蘸到蛋黄酱里吃,喜欢闻罗勒叶的味道,喜欢听铲子伸到炉子里铲披萨的声音,喜欢把调料管子一桌一桌拿出来,擦的干干净净,然后再放回原来的位置。 但她最喜欢的事情,是一遍一遍跑去厨房,问里面戴着高帽子的厨师们:“客人的菜熟了吧?熟了吧?” 另一个外国女孩是正宗的意大利人,叫做Anna,安娜没有明显的爱好,但却有个特别的能力——她可以在店内最人满为患的时候,一眼就发现店内最英俊的男人。 安娜的神奇还不止于此,她可以一边擦桌子,一边盯着那个男人,一边上菜,一边盯着那个男人,一边收盘子,一边盯着那个男人。 不过那些男人们可发现不了她,因为她转开目光的速度不亚于她搜索最帅面容的速度。 至于唯一的男服务生,因为特别爱看《哈利波特》,所以他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字叫哈利,哈利的爱好是吹牛,他不仅和店里的同事们吹,还喜欢和顾客吹。 哈利接待客人点菜从来不拿纸记,用以向客人显示自己拥有卓群的记忆力,但是安娜表示,她不止一次看到哈利口中念念有词,并且偷偷在手掌上写下客户点的菜品名字。 “小洛,你的手机响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餐厅已经没有客人了,洛萧正在帮忙收拾桌子,忽然安娜从员工间探出半个头来,冲着她喊道。 “是你的男朋友打来的吗?” 洛萧哭笑不得道:“我没有男朋友啊。” “哦……”安娜看着匆匆跑进员工间的洛萧,若有所思,“那你需要一个女朋友吗?我觉得我挺不错的。” 熟了吧傻傻地问她:“安娜,你不是最喜欢长的帅气的男孩吗?” “对啊,但这也不妨碍我追求女孩子,对于我而言,美是最重要的,性别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站在更衣间的洛萧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另外两个女孩评头论足,她盯着手机上亮起的那个来电人的名字: “林子勿” 她捧着手机,半天没有接。 那个手机就这样傻呆呆的,一直响着,半天没有挂断。 等了良久,最后洛萧终于是叹了口气,服输一般,指尖正要触上接听键,可也就是在这时,铃声骤然停止了。 洛萧:“……” 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飘悠悠地升起一丝郁闷,洛萧一个人站在衣柜旁边,看着手机屏幕出了会儿神,直到屏幕变暗,最后自动变黑,她才深吸了口气,把手机放回衣兜里。 但是心底那一抹淡淡的失落,却一直挥之不去。 下班了。 洛萧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安娜问她:“小洛,你现在住自己家里,还是员工宿舍呢?” 洛萧心不在焉地说:“我住在员工宿舍。”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是,我们一起回去吧。你等等我,我去收拾一下我的东西。” 说完安娜就欢快地跑到了餐厅后间,洛萧反正闲来无事,也就站在原处,约莫过了十分钟,安娜重新出来了。 她已经换下了服务生的工作服,现在穿着一件黑色镶银边连衣裙,外面披着香槟色的开司米长衣,看起来精致又漂亮。 “走吧!”她一边扣着串珠小包的扣子,一边兴冲冲地对洛萧说,“下班回家啦。” 两人一边用意大利语交谈着,一边走出anello西餐厅,但是还没有走出几步远,洛萧的脚步就停住了。 她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林子勿正站在餐厅外的停车位旁,路灯昏黄的辉光洒落在他肩头,他静静立在那里,宽肩窄腰,双腿直长。 看到洛萧出来,他扬了扬手机,深秋里,衣着单薄的男人显得有些呆傻又有些可怜,他另一只手揉了揉鼻子,微微有些冻红的鼻尖抽了抽。 他笑着对她说:“我打你电话,你没有接……我想你在忙。” “嗯……” “恭喜你找到新工作,我特地来接你下班,一起去喝一点什么?” “呃,不用了吧。”洛萧说,“我忙了一天了,有点累,要和同事一起回家了。” “那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很近的。我和安娜一起回去,不用送了。” 洛萧顿了顿,大约看出林子勿微微垂下的肩膀,心中不禁恻隐,又补上一句:“天冷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那好。”林子勿又吸了吸有些红的鼻子,昏暗路灯下,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看清,他几乎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嗯。” 林子勿动了动脚,却没有挪开什么步子,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还是有些孩子气地说:“要不,还是你先回去吧。” “嗯?” 林子勿几乎是有些恳求的:“我看着你走。” 他这样说话,洛萧也不禁难过了。 她一直疼爱这个学弟,珍惜这个挚友。年少时她是真切地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而后来,友情叠加亲情,即使许久不曾相见,他也是她心里最惦念的故人。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只是一个落在额头上的亲吻而已。 洛萧看着路灯下他高大而略显消瘦的身影,有些自欺欺人地想——那或许真的是一个与爱情无关的亲吻而已。 “小洛?” 安娜的声音忽然把她惊醒,她回过神来,几乎像是生怕被毒蛇咬了,黄蜂蜇了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林子勿看着她的反应,心中更是一阵难受。 他灌下了一堆贴吧的毒鸡汤,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跑过来想再争取挽回她的亲密,可是千军万马的勇气阵列胸中,在见到她时,却瞬间土崩瓦解。 网上看来的那些技巧也好,心理战术也罢,好像都没用了。 最后他脑子里空荡荡的,心里也是,一路上他其实想了很多台词,可是到眼前,他只能说出一句:“学姐。” 喊出这个称呼后,他抿了抿嘴,然后笑起来,却再也没有看洛萧的眼睛,“我跟你逗着玩的,我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和我发个短信?” 他甚至连目送她离去的权利都不敢争取,洛萧就像惊弓之鸟,他怕自己再向前一步,她就真的会飞的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了。 洛萧和安娜回去的路上,安娜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洛啊,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他是你朋友吗?” “嗯。” “他长得好帅啊!” 洛萧有些哭笑不得,是啊,也亏得安娜是个外国人,中文又不太好,所以完全不知道林子勿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问道》一旦上映,恐怕意大利也会有一帮安娜这样的妹子,为林天王所沦陷。 想到这里,洛萧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你怎么了,小洛,为什么要摇头?难道你觉得他不好看吗?” 洛萧酒窝深深的,几乎是叹息地说:“怎么会呢……” 第一次见到他,她就觉得他挺好看的。那么干净的一个少年,穿着白T恤,坐在操场的栏杆边,水养出来的皮肤,温润如同南方早春的桃花。 后来他进了娱乐圈,没有火,总是上一些十点以后的小综艺,她就在国外,拿着个笔记本电脑,吃着泡面,看着屏幕里的小家伙。 她那时候总是想,她的小学弟长得这么好看,这么才华横溢,为什么就红不了呢? 那时候她也会想,不知道林子勿还记不记得她,不知道林子勿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怎么样,如果他成了光辉万丈的天王,还会不会记得她。 “小洛。”安娜还在饶有兴趣地问她,“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林子勿。”洛萧说,“不过,他是个明星,你不要在别人面前提到他,尤其别跟哈利提,好吗?” 安娜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感叹道:“果然啊,我就说,普通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容貌。哎,他有女朋友吗?” 洛萧听她这样问,差点被空气给噎住:“什、什么?” 安娜露出了花痴的表情:“如果没有女朋友,找个机会我们一起出来聚一聚怎么样?我特别想和他认识认识。” 洛萧:“……” 见洛萧脸色有些微微发青,安娜睁大眼睛:“你不会——喜欢他吧?” “怎么可能。”洛萧立刻否认,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一种刻进脑子里的答案,似乎多年以来,她就一直一遍又一遍地在潜意识里和自己诉说着这个答案,“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不就好了。”安娜耸耸肩,“他是单身男狗,我是单身女狗,我们凑在一起,刚好一对狗男女。” “…………” 洛萧脸上落下无数黑线,扭头看她:“这些词你是跟谁学的?” “哈利呀。”安娜特别高兴地介绍,“他总算管自己叫单身狗,还管一起来吃饭的情侣叫狗男女,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洛萧扶着额头:“以后离哈利远一点。”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洛萧抽了抽嘴角,“还有,千万别在客人面前叫他们狗男女。” 说完她就翻了个白眼,大步向前走去,留安娜讷讷地站在原地,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为什么呢?” 就在这样的嬉闹和工作中,洛萧在上海的日子慢慢步入了正轨。 林子勿会时不时打电话给她,言语中偶尔流露出想邀请她一起吃饭的意思,总会被洛萧回绝,两个人虽然时隔多年,又终于重新聚在一个城市里,但心里的距离却从未有过如此遥远。 一个月后,洛萧当服务生的期限已满,从今天起,她就要到后厨熟悉流程了。 而此时,南方的冬天也终于来临。 林子勿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前,看着外面灯红酒绿的街景,像是夜色被割了喉,腥臭的血光流了一地。 他的床前放着行李箱,常用的衣服一些已经放进了里面,一些还摊在被面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荧光电子日历显示着今天是几月几号,幽暗的绿色光辉隐约照亮日历下附带的手写备忘录: 明日将赴西宁,拍摄《沙棘》。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已经五天没有收到评论了!我的心好痛!就算亲亲我,我也不想爬起来了!就算拿小拳拳捶我的胸口,我……那我还是爬起来吧…… ☆、影帝是基佬 “进来吧。” 当OF的老板正躲在自己顶楼的大房间抠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响了。他一面为自己肚子太大,抠脚费力而哼唧,一面漫不经心地示意自己的员工入内。 作为大陆最庞大娱乐公司的老板,这块长得活似五花肉的老男人,只要他愿意,每天都可以见到贴吧排行前十的男星和女星,这二十个人里,他可以肯定,十九个都愿意跟他睡一晚上,而第二天他们就会得到意料之中的好处。 老男人对这样的钱色权色交易很是坦然,他取他们的美色,并且支付昂贵的报酬。和世界上任何明码标价的东西一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买卖行为。 但是这二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是无价的。 那个人此时正站在他办公桌前,而抠脚的老板则抱着自己的醋鱼味儿脚丫子,张着嘴呆呆看着他,下巴几乎都砸在了地上。 因为这个穿着白T牛仔裤,全身行头加起来没有超过两百块的家伙,此时此刻应该身着versace私人定制西装,被十多个工作人员簇拥着,坐在飞往西宁的专机上才对啊!!!! “林、林子勿!!!!”老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眼珠爆出,指着娱乐圈连续五年霸居榜首的天王级人物,仿佛见了鬼一样,“你——你——你————!!” 林子勿面无表情的递上一瓶速效救心丸:“老板,少嫖少赌,延年益寿。” 老板也顾不得反驳,抓过药瓶吞了药,半天才缓过气,一副魂魄快散了的表情,有气无力地歪在椅子上,瞪着林子勿: “你怎么……没上飞机?” 林子勿没说话。 老板抱着一丝侥幸:“雾霾,延迟了?” 林子勿:“……” 老板:“飞机,故障检修?” 林子勿:“……” 老板快哭了:“该不会是虹桥机场出现恐怖分子了吧?” 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简直是赤/裸裸地希望这个锅确实是恐怖分子的,因为显然在他眼里,这个全公司上下唯一不能陪自己上床的男明星,才是恐怖的男人。 林子勿一张处女座强迫症发作的脸,眼神坚定,目光如炬,特别像他演过的红色电影《燎原》中,他扮演的那个共/产/党地下工作者慨然就义时的表情。 共/产/党,啊呸,影帝林子勿站在of娱乐公司的老板面前,平静而坚决地发表了他的长篇抒情现代诗歌《不想》: “老板。我不想去西宁。我的心在上海。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内心得不到宁静的我,拍不出令人称道的角色。再给我一个月。我将会感激不尽,涕泗横流,顿首伏拜,结草衔环,无以为报。谢谢您,我爱您。” 冷不防被林天王表白了的老板蜷缩在椅子上,他这块五花肉从未显得如此晦暗萎靡,他带着守丧一样的表情,听完林子勿的官方发言,沉默半晌,说道:“林子勿,你能不能把你这首大作的核心意思概括一下?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好。”林子勿说道,“老板,我想下个月再去西宁。” 老板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速效救心丸,脸色发青:“为什么?” 林子勿特别的开诚布公:“我失恋了。” 老板忍无可忍,“砰”的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咆哮道:“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子勿说:“老板你不要激动,你这张桌子是海南黄花梨的,拍坏了我替公司心疼,我话还没说完,我是失去了暗恋别人的机会,简称失恋。” 老板快要升天了:“你——能不能——不要——乱用——简称!!!!” “好。”林子勿垂下头,显得很乖顺,“老板我不会再乱说话了,请您息怒。” 老板咬牙切齿,指着他的眉心破口大骂:“我熄个屁!你就是想气死我!” “那不会的。”林子勿诚恳地说,“气死您,谁给我发工资。” “……”老板一连翻了十余个白眼,“你很好,你很好,林子勿,我问你,你暗恋谁了?” 林子勿张了张嘴正想说,忽然老板手一挥,止住了他:“别说!你让我想想!” 他站起来,来回在办公室里兜了两圈,然后停下来,怀着希翼,微微闪动着鼻子,问道:“该不会是……舒允吧?” 从老板的眼神中,林子勿可以明确地捕捉到一条信息,那就是如果他此刻点头称是,他不但会获得老板的赦免,甚至还能得到老板的恩赐。 真是可惜了。 他一面幻想着只要一点头,老板会送他哪里的别墅,哪个品牌的跑车,一边淡然而从容地说: “老板,舒允很漂亮,我配不上她。” 啪! 老板的脸色就像林子勿伸手抽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刮子,青一阵红一阵,呼吸急促地瞪了办公桌对面,面容清冷,五官英挺的男人半天,才气的磕磕巴巴地说: “那、那是谁?陈展颜?顾菲?刘清儿?我操,该不会是——白小锤吧??!!” 林子勿闻言,垂下浓深的睫帘,走到老板书桌前,骨骼分明的漂亮右手从一堆文件夹下面抽出一本书,然后他转身就把那本书当着老板的面丢到垃圾桶里: “老板,像《爱上我的纽约总裁》这种总裁配茶水小妹的故事,您还是别看了,真的,对脑子特别不好。” “林子勿!!!!”老板的鼻孔都开始往外喷火了,“你敢扔我的书!!!” “我这是面刺陛下,和魏征等贤臣的行为是一样的。” “你大爷!!!!你给我滚出去!!!收拾包裹!立刻马上!给我滚去西宁!!拍戏!!!!!!” “我不滚。”林子勿脾气拧起来就像在地上扎了根,“请老板批准。” “你这是逼宫啊!”老板痛心疾首,“林子勿,到底是谁?哪个妖孽弄的你这么魂不守舍的?你告诉我,我保证不把她从公司开出去!” 林子勿张了张嘴,但“洛”字还没出口,门就被咚的一声大力推开了。 老板和林子勿一起扭过头,只见陆哲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青灰色的丝绸衬衫都被汗给浸湿了,紧贴在身上,隐约可以看到绸缎下包裹的腹肌痕迹,OF平时人员众多,电梯和医院一样缓慢,他显然是为了赶时间跑上来的。 老板看着今天又一个本该跟着林子勿坐在飞机上的员工,不打招呼就哐当冲进自己的办公室,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差点没当场喷血。 “陆哲!你怎么也没走!!” 陆哲看了一眼林子勿,眼神像是警告又像是责备,但很快他就把视线移到了老板身上。 接着,陆哲开口说了一句让老板和林子勿都承受不住的话,效果可谓血雨腥风惊涛骇浪天地同泣鬼神共哭: “老板,他喜欢的人是我。” 林子勿:“………………………………” 老板:“………………………………………………………………” 林子勿:“…………????” 老板:“……!!!!” 这句话实在是太惊悚了,如果流出去一准可以拿今年娱乐圈的最佳恐怖片奖。长时间的死寂后,这间遗世而独立的最高层办公室里同时爆发出林子勿和老板的咆哮,简直天雨粟鬼夜哭—— 林子勿:“陆哲,你他妈的有病赶紧吃药啊!!!!” 老板:“反了!!反了!!!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不!!滚回来!!!给我解释清楚!!!关上门!!!!!这他妈怎么回事???!!!” 之后,林子勿就站在老板的海南黄花梨桌前,听陆哲说完了一段耽美评书,其内容十分真实可信,可歌可泣,当陆哲把故事全部讲完,如果不是因为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和陆哲,林子勿简直要忍不住拍手鼓掌了。 老板听完之后,面目已经完全呆滞。 过了半天,才看到他抬起手来,林子勿原以为他又要动手拍桌子,但是老板显然连拍桌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地挥了挥手,竟只是望着天花板,漠然说了句:“你们出去吧。” 陆哲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老板,你没事儿吧?” 老板已经连话都不想说了,叹息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罪魁祸首陆哲拉了拉林子勿的衣角,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林子勿虽然很想洗雪自己和陆哲有一腿的污名,但由于不知道陆哲这个人精究竟想要干什么,林子勿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跟着陆哲一起出去了,顺便替生无可恋的老板关上了门。 两人下了楼,一出电梯,就直接进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林子勿几乎是进屋的瞬间就开始嚷道: “陆哲,你这是唱哪出?” 陆哲也没个好脸色,他和林子勿差不多一般高,此时此刻直着腰板,气势上虽然不能咄咄逼人,但也没有被林子勿完全压制下去。 陆哲皱着眉头,压着声音:“林子勿,你是不是傻啊,刚刚我不冲进去,你是不是就要跟老板说你暗恋洛萧了?” ☆、既然影帝是基佬,那么 陆哲皱着眉头,压着声音:“林子勿,你是不是傻啊,刚刚我不冲进去,你是不是就要跟老板说你暗恋洛萧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操了我的小天真,拜托你动动脑筋想一想,你如果跟老板说你喜欢一个非演艺圈的普通女孩子,老板会兴高采烈地支持你?会同意你留在上海陪她?” 陆哲顿了顿,继续愤然道: “他无非就是觉得你脑子卡住了,然后他会让你立刻马上飞去西宁拍戏。置于洛萧,他也会想办法把她弄走,弄的离你越远越好。我的林大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是老板的摇钱树聚宝盆,为了保住你,你以为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林子勿哭笑不得:“那你也不至于说——我和你有一腿吧?” 陆哲翻了个白眼:“全公司也就你自己没有看出来,你是老板心中侄女老公的最佳人选,无论你报出哪个女明星的名字,他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子勿:“……” 陆哲信誓旦旦地说:“你信我的,跟我有一腿最好。第一,他受的刺激过大,脑子一时半会儿反应不出我故事里的漏洞。第二,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宣扬出去,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除非他疯了。第三,你相信我,因为你暗恋的人是我,如果我明天飞去西宁做开机准备工作,他同意你留在上海的几率就大了很多,只要他还相信我们有一腿,他就没有理由希望我们两颗脑袋在西宁凑一起。” 听完陆哲的一二三点,林子勿呆呆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喜笑颜开,伸手就给了陆哲一个熊抱,陆哲尽管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躲闪,但最终还是一脸嫌恶地被他抱了个满怀。 林子勿兴高采烈地说:“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爱你,斑比。” 第二天,陆哲飞赴西宁《沙棘》剧组,老板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果然没有强迫林子勿也立刻飞过去。 他现在甚至连在电梯里遇到林子勿,都两眼望天当没看见。对于自己瞎了狗眼竟然想把侄女儿许给一个基佬这件事,老板现在十分的懊悔。 白小锤忧心忡忡地对林子勿说:“林先生,我怎么觉得老板今天对你的态度怪怪的?” 心情大好的林子勿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说:“不用担心,过一阵子就没事了。来,吃点乐事,黄瓜柠檬味的。” 白小锤还在为老板态度微妙的变化而感到担忧,没有多想,伸手往林子勿递来的薯片袋子里抓了几片,塞进嘴里,咕唧咕唧地嚼着。 两人从工作室的玻璃窗里盯着老板走远,林子勿状似闲来无事地问了句: “小锤啊,你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白小锤闻言,吓得差点被薯片呛到:“林先生!我发誓我对工作绝对忠心不二!五年之内不恋爱,十年之内不结婚!十五年之内不要孩子,二十五年——” “你就成仙了。”林子勿翻了个白眼,“我就跟你唠唠家常,你至于么,咱俩谁跟谁。” 白小锤更惊慌了,双手抱在胸前,拿薯片袋子挡住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挡的,一览无遗的平胸:“林先生!你不会是——想要泡我吧?” 林子勿满脸黑线:“你想哪儿去了。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唉,你们女孩子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我想追一个女孩,到底该怎么追?” 也难为林子勿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他活了二十多年,就连追逐自己想成为演员的梦想,都从不曾放低高傲的姿态,要他铆足了劲追一个女孩,简直比让他和舒允拍限制级床戏还难。 白小锤一张小嘴张的大大的,呆呆看着林子勿,怕她误会,林子勿轻咳一声,忙补充道:“我……我拍《沙棘》,把握不好那男主角的心态,找点灵感。” “哦。”林天王拍戏的认真是圈内出了名的,白小锤自然心里不再存有疑虑,仔细想了想,说,“讨女孩子喜欢啊,可是一门学问。你们这种直男,除了先天天赋满点的,基本上都是一辈子的必修课。” 林子勿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白小锤说:“你们直男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女孩子只要买买买,说两句甜言蜜语,就可以哄到手了,其实可不是这样。追女孩子最重要的一点呢,就是先弄明白,她到底喜欢怎么样的男人,然后努力往那个方向靠拢,这样才有希望。不然她明明喜欢的是文弱忧郁的书生,你却整天在她面前表现出健气肌肉男的属性,就算你给她买再多东西,最后换来的不过也就是一句‘谢谢参与’罢了。” 林子勿神情专注地听完,言简意赅地用他惯有的总裁风范进行了褒奖,他凌空点了点白小锤:“你说的很好,这个月我给你涨工资。” 白小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金钱面前不顾偶像的面子:“林先生,你没这个权利,老板才有。” 林子勿高冷而干脆:“走我个人帐上。”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让老板去死吧。”所谓近墨者黑,白小锤跟着林子勿混迹久了,也耳濡目染了有奶就是娘的人生准则,立刻朝林子勿点头哈腰。 “以后我有问题再来问你。”得了教诲的林子勿又拿了块薯片丢到嘴里,然后把手拍拍干净,“报酬少不了你的。” “谢林先生隆恩!” 白小锤兴高采烈地目送林子勿施然离开办公室,那妖孽临走前还不忘朝坐在门口刚进公司的实习生微微一笑。 小姑娘原本正在嘀嘀咕咕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奈何林子勿这一笑实在摄人心魄,她立刻就僵住了,呆呆张着嘴望着他。 林子勿附下身,用很低的音量问她:“你是在找中午放在办公桌上的薯片吗?” 小姑娘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回答道:“啊,啊是,是啊!林先生怎么会知道的?” 林子勿背后简直都能冒出一簇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蔫坏地来回晃动,他神秘兮兮地对实习生说:“我偷偷告诉你,是小锤拿去啃的。你现在去找她,薯片袋子都还在她手里呢。” 因为林子勿挨的有点近,小姑娘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就给锤姐吃吧,反、反正也要不了几个钱。” 林子勿唯恐天下不乱:“我一直都觉得,节俭的女孩儿最美。” “………………”女实习生沉默几秒钟,耳朵里都有热气窜出来,她和林子勿对视着,忽然霍的起身,以非常坚定地态度对林子勿说,“好的林先生,我这就去问锤姐要回买薯片的八块六毛钱。” “嗯,好孩子。”林子勿笑得像个得道成仙的狐狸,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去吧,加油~” 说完这没事就爱瞎捣乱的老狐狸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林子勿开着自己的车返回徐汇区的别墅,一路上他放着音乐,心情轻快,可是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出了几秒钟的神,就感到胸腔中那股欢快涌动的泉水慢慢变缓,然后,很快就枯竭了。 林子勿忽然意识到,他和洛萧相识这么多年,他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洛萧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车子驶进了别墅内的停车库,他坐在里面却没有出来,音响里放着沙沙的法文歌曲,他双手扒在方向盘上,下巴抵着手肘,幽暗中愣愣睁大眼睛。 洛萧……喜欢什么人? 卧槽了,洛萧喜欢什么人? 他细思极恐,脑海中搜索着中学时代的洛萧,多年后再次相逢的洛萧,一番存储的记忆搜刮下来,竟没有任何与洛萧男女感情有关的内容。 他不禁有些呆住了。 这才想起来,洛萧今年已经二十七了,然而在他所知道的岁月里,洛萧好像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没有和任何男人有过交集,甚至也没有对任何男人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她的这种对异性的冷淡,或许正是林子勿一直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原由。 他曾经觉得洛萧多少是对他有好感的,如果她有喜欢的人,站得离她最近,一直在她身边的人,应该就是自己才是。 可是直到这一刻,当白小锤提点过之后,这个头脑愚钝的可怜的直男才发现—— 非但洛萧不喜欢他,而且, 他竟然连洛萧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性,都半点不了解!!! 洛萧该不会是蕾丝边吧!!!!! 想到这一点的林子勿一声惨叫,抱住自己的脑袋,砰砰砰地往方向盘上面撞,不对不对她绝对不会是蕾丝边,那她喜欢什么?是柔弱的书生还是阳光的小哥?是博览群书的大脑,还是匀称紧实的腹肌? 他是如今演艺圈里最了不起的明星,只要给他剧本,没有他演不了的角色。 但是洛萧塞给他的,只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仅仅简单地写着两个字—— “弟弟”。 这个角色,他演了十多年,现在他演累了,不想演,也演不下去了。他想向她求一个新角色,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再给他。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站在舞台的帷幕后面,道具场景都布置妥当,观众也已熙熙攘攘,灯光照下来,他决心要从幕后走到台前,要用全部的心血和努力,尽毕生的演技,去饰演一个她喜欢的人物。 他早已身价过亿,一向淡漠从容。 然而,为了这场演出,他在台下复习了千万遍,排演了无数次,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既害怕又渴望被聚光灯扫到的龙套,掌心冒汗,心跳加速,胸腔中战鼓擂的轰隆,喉结滚动,只恨不能将胸膛剖开来,让她看明白那里面每一滴血都叫做喜欢,除非死了才会冰冷凝结。 可是登台的那一刻,帷幕拉开,他在刺眼的白光下,勉强睁着眼睛,几乎要被刺出眼泪,他在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拍岸而来的渴慕中,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那些尖叫和欢呼的人们。 可是她不在。 无论确认几遍,寻找几遍,他都见不到那个人温和又英气的脸,有深深的酒窝和浅淡的疤痕,像少年时那般温柔地注视着他。 一遍又一遍。 直到最后,他才不甘地相信,原来—— 那其实只为她一人准备的观众席,她却从未来过。 ☆、送送送 南方冬季的雨,总是冷到骨子里的。 洛萧站在anello意大利餐厅的后厨,看着炉子里烘烤的马苏里拉批萨。窗外冷雨淅沥,打在透明的玻璃上,再缓慢流下来,像是一脉又一脉冰冷的河水。 厨房里很暖和,铸铁大锅里鲜艳红亮的肉酱已经熬煮了四个小时,即使盖着锅盖都能闻到一股浓郁醇厚的香味。 在这样的雨天,客人总是不多的,餐厅内十分清闲,安娜一边往黑板上写着今日特价菜名,一边轻轻哼着歌,暖黄色的灯光里,这家小小的西餐厅就像家庭酒店一般温馨。 忽然门被推开了,安娜回过头去,看到穿着明黄色雨衣的快递员,抱着个大盒子站在外面,不由耸耸肩,用意大利语朝后厨喊道: “小洛,你的花,这个星期第六束了!” 洛萧本来在切餐前法棍,闻言差点惊的剁了自己的手指头。 她放下面包刀,急匆匆地跑过去,签了快递员递来的单子,然后在安娜又是好奇又是羡慕的目光中,接过了沉甸甸的花盒。 “这次又是什么啊?” 安娜催着洛萧把盒子打开,两个女孩子拆了包装,只见里面躺着一大束深红色的玫瑰,花瓣边沿染着金色的缀边,安娜迅速数了数,一共六十朵。 “唉。”安娜啧了啧嘴,“最早是十朵黄玫瑰,然后是二十朵粉百合,后来是三十朵天堂鸟,接着四十枝勿忘我,昨天又来了五十朵羽毛郁金香。小洛,那个神秘人再这么给你送下去,我们可以改行开花店了。” 她说的其实非常有道理,前几天送来的花朵已经把店铺装点的姹紫嫣红,芬芳扑鼻,来就餐的客人甚至会惊讶地睁大眼睛,感叹道:“这家店真是舍得花血本装点门面呀。” 安娜看着洛萧又是尴尬又是窘迫地把红玫瑰笨手笨脚地拆开来,挨个插在餐桌的白瓷瓶里,忍不住又问她: “小洛,送花给你的人,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吗?” “呃,当然不知道……” 谎话,就算那家伙名字电话都没留,送花的人也缄默地为客户保守秘密,但洛萧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在上海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能像个土鳖暴发户一样给她送花的人,除了林子勿,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该不会是上次在店门外面等你的那个明——” “咳!”洛萧看到哈利也饶有兴趣地在不远处听着,立刻咳嗽提醒,安娜连忙改了口—— “是那个小伙子送你的吗?” “不是啦……我早就打电话问过他了。” 这句倒是真的,不过林子勿死活不肯承认,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 洛萧当时就气的跟他说:“好!既然不是你送的!我就把那些花统统都扔到马桶里冲掉!” 电话那头的林子勿抽抽鼻子,笑了起来:“嗯,那如果是我送的,你就不会扔吗?” 言语里满是□□和滚烫的温柔。 洛萧涨红了脸,舌头打结,语气还像螃蟹一样硬:“你送的,我也一样丢。” “为什么?” “我平白无故,怎么能收你的花?” 林子勿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的演技,才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能。因为你是我学姐。” ——你是我学姐,就算你只肯施舍我一份学弟的剧本,我演不好就要赶我走。可是我也还是不想走,即使这本戏我演的再痛苦再不甘。 我也忍着。 我不和你说我爱你,我不向你告白,即使送你花,为你做你喜欢的事,我也会乖乖抹去自己的名字。 学姐。 不,洛萧。 这样你还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哎,你还真是好命。”问不出答案来的安娜,有些失落地用手托着腮帮,呆呆瞧着那些热烈的酒红色玫瑰,“我也好想被富有的帅男人包养,可惜看上我的,不是穷,就是丑,要么就是又穷又丑。” 洛萧无语道:“谁被富有的帅男人包养了?我挣自己的花自己的,我只收了几束花,花能当饭吃?” 安娜完全不想理她,只顾朝着天花板唉声叹气。 说“我只收了几束花”的洛萧很快就被打脸了。 情商可能真的是负数的林子勿,似乎以为洛萧没有办法把花退给他,就代表洛萧口嫌体直地收下了。 有了这种错误的认知,他在匿名赠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飞越高。可能是因为平时受到太多粉丝的奇怪礼物,林子勿照葫芦画瓢,这礼物也开始送的得意忘形,送的放飞自我。 除了一天一束的花(那些花最终成了店内摆设,或者赠送给了旁边店铺,又或者赠送给了用餐客户),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洛萧收到了以下神奇的快递: 一张比利时国家音乐团表演特等票,她非常喜欢这支乐队,原本打算发了工资自己去买的。 一件ferre香槟色秋季大衣搭配围巾。 一只prada新款饺子包。 三十支不同色号的纪梵希口红。 一包缓解痛经的暖宫茶加韩国草药卫生巾(洛萧:……) 整整一箱最新出版的热销图书。 一个扫地机器人。 还有需要两个快递员才能抬进来的零食大礼包,哦不,或许叫零食大礼缸比较合适。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安娜、熟了吧、哈利,以及店内其他工作人员,甚至连老板都终于有点看不下去了。 “小洛啊。”当星期天,洛萧铁青着脸,收到真丝床上用品五件套的时候,那个意大利老板终于忍不住,面带担忧地对她说,“你是不是,招惹上什么山口组的老大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正常人会这样追求一个女孩子的。” 洛萧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你说的对,老板,但是我觉得山口组老大,应该不会娘到把姨妈巾都寄过来。” 身高直逼一米九,六块腹肌,肩线宽阔的林子勿,默默在家里打了个喷嚏。 那些在洛萧这个西北女汉子眼里“十分娘炮”的事情,在林子勿这个出身于江南水乡的人看来,却是“十分居家”“万分贴心”。 忍无可忍的洛萧终于躲在后厨,再一次拨了林子勿的电话。 对方刚一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洛萧就像发怒的野豹一般,低低吼道:“林子勿!你大爷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方却没有说话。 洛萧喂了几声,听筒里传来模糊的喧哗鼎沸声,一段嘈杂之后,才是林子勿的声音。 林子勿嗓音里微微有着些醉意,他几乎是呢喃地叹了口气,说:“洛萧……” 粗神经的洛萧没有听出他声线里的异样,还梗着脖子嚷道:“怎么着是我啊,我问你事儿呢!林子勿,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远远的有划圈和嚣笑声传来。 林子勿的声音几乎是有些哽咽的。 “洛萧,我很累,演不下去了……我不想再当你的学弟了,你明白吗?” 洛萧猛然睁大了眼睛,虽然她心里已经多少明白林子勿的心意,但是听他说到这个地步,她还是有些慌张和惊愕。 她张了张嘴巴,喉咙却干巴巴的讲不出话来,就那么举着手机呆呆立着,直到听见听筒里传来一阵明显的大笑,伴着男女划拳喝酒的吵闹,洛萧才惊醒过来,忙不迭地问: “林子勿,你在哪里?” 林子勿却没有回答,只是模模糊糊,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反复喃喃着:“我不想再演了,演不下去,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 洛萧这下子总算明白过来,林子勿是喝醉了。 她不禁有些着急,她对他的关心就像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她就像是家中长姐听到弟弟夙夜未归,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他:“你喝酒了?你和谁在一起?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连三个问题,不假思索,甚至问出来之后,她也没有意识到,其实她和他非亲非故,他喝不喝酒,和谁一起喝,在什么地方喝,都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子勿在那头嗤嗤地笑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恍惚,又有些悲伤地问她: “你如果知道我在哪里,会来接我么?” “我——”洛萧被他问的一堵,如果是往日,她当然会说,这又什么,原地等着我来给你做代驾。 可是现在的林子勿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后面,个子还没有她高的小家伙了。 他是一呼百应的票房之王,是电影界镁光灯下毫无死角的国民男神。 他走到哪里,只要不注意,都会冷不防被狗仔偷拍,和他有所牵连的女人,即使是舒允这样的漂亮女星,都逃不了被粉丝冷嘲热讽的下场,又何况是她。 那条据说是熟人深扒的长微博,不就是血的教训吗? “洛萧。”林子勿的声音很轻很弱,她甚至分不清他是不是哭了,手机那头是如此喧闹,沙沙的杂音让他的呓语像是隔着汪洋传来,“洛萧……你会来接我吗?” 即使喝醉了,他还是问得那么小心翼翼,那么难过,像是期待回答,又害怕听到回绝,到最后越来越轻,就像他心中竭力呵护,却终究越来越暗的希望之火一般,怕是快熄灭了。 “你会吗……” 洛萧几乎是在他问出口的一瞬间,心脏像是被沉石狠狠砸中,竟心疼地说不出话来。 她捂住嘴,眼眶忍不住湿红,从中学到他走上神坛,这么多年,她认识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林子勿这样卑微的哀求,不,那甚至不能算是哀求,他那么飞扬跋扈的人。 却只敢问,你会吗。 那一瞬间,她对他的喜爱,无论是否与男女之情有关,她都不再顾及,都放了它们出来,于是深厚的情谊冲破了禁锢,她不想管什么狗屁熟人深扒,也不想计较林子勿在漫展上那个唐突的亲吻了。 她只知道,她不想让林子勿再这样哀求着对她说话。 她是那么疼他,觉得他是中学时代操场上那朵神情淡漠的小水仙,是电视荧幕里从容闪耀的星芒,他一向高傲,如果落到尘埃里,那简直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我会。” 我来接你。 可是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就在洛萧说出“我会”两个字的时候,林子勿那边似乎终于燃尽了所有的勇气和期待,终于挂断了电话。 ☆、醉意 洛萧站在林子勿家门口。 雨下的很大,近乎滂沱,街边的梧桐叶子本就已经苟延残喘,此时已几乎落尽,被湍急的雨水浸没在地。 在这样的鬼天气,再尽职的狗仔,只怕也不会想呆在向来洁身自好的林影帝家门口,等着拍什么劲爆新闻。 初冬的夜风已经很冷了,洛萧一手握紧了伞柄,一手把大衣裹得更牢。 她在这里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了,期间给林子勿打了无数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就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没有林子勿其他朋友的联系电话,无法打听到他究竟去了哪里,她只能这么瑟瑟地在冷雨中等待着。 她不放心他。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那辆熟悉的宾利车终于出现在茫茫夜雨里,车灯划破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照到了瑟缩在别墅门旁边的洛萧身上。 洛萧眯起眼睛,几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紧了紧外套,朝缓慢停下来的宾利车走去,然后她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 舒允握着方向盘,坐在那里。 隔着大雨和车窗,她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洛萧,半晌才朝她挥了挥手,说了句什么。 可是雨实在太大了,洛萧站的又久,鞋子里进了水,身体早已冻得麻木,这种麻木让她作为外语系学霸的听觉都不再机敏,她几乎是茫然地,呆呆地朝舒允摇了摇头。 舒允啧了一下,降下车窗,微微探出一点点头,生怕被雨水淋湿了妆容。 她对洛萧喊道:“上车吧,先开回车库再说!” 可能是因为实在冻得太厉害了,洛萧踉跄地爬进车后座时,浑身都打着细小的寒战,发着抖。 车内很暖,因为车主是个处女座,所以收拾的也很洁净,湿淋淋的她挤进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可以拧出半盆水的伞,很快就弄脏了铺着的白色羊绒地毯。 舒允淡淡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然后平静地说:“后面有塑料袋,拿着套一下伞吧,不然林前辈醒来看到车脏了,肯定又要发一通脾气。” 洛萧只得讷讷地:“啊,好……” 她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笨手笨脚地在车后台放着的小备用箱里翻找着。 舒允开了别墅的感应门,一边缓慢而平稳地启动了车子,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在箱子最底下,靠右边的位置。” 洛萧按着舒允的吩咐,找到了塑料袋,仔细把雨伞收了进去。 她也知道林子勿的性子,和猫似的,最爱干净,她不想惹他不高兴。 林子勿睡在副驾驶座上,微微侧着头,从后面看过去,洛萧只能瞧见他抵在窗玻璃上的一小部分脑袋,但他似乎睡的很沉,一向都散发着淡淡洗衣清香的身上,难得酒味深重。 洛萧忍不住问:“舒允,他去哪里了?” 舒允平静地说:“朋友聚会,他和我一起。” “噢……”洛萧老老实实的,想了想,很真心地说,“他不该喝这么多酒的,他以前很少碰酒,更别说喝醉了。” 舒允笑了笑:“我们这个圈子,有的时候想不喝也难。” 洛萧不是这个圈子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很笨地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这车里面,一个是当红影帝,一个是影帝的常任绯闻女友,一个是影帝的空降绯闻学姐,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但是舒允毕竟是个人精,和除了读书什么都很傻的洛萧不一样,她仿佛没有被这种尴尬所影响,带着淡淡的微笑,和煦地和对方聊着天。 “这么晚了,你还在林前辈家门口等着,我真是吓了一跳。”舒允说,“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这种应酬聚会,哪怕他喝醉了,也都会有朋友送他回来。” 洛萧想起她对塑料袋位置的了如指掌,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忍不住问了句:“你经常送他吗?” “没有。”舒允把车缓缓开进了车库,熄了火,回头对洛萧微微一笑,“一般都是他的助理送他回家的。只是陆哲不在的时候,还是我比别人靠的住一些。” “嗯……” 舒允下了车,绕到副驾驶的门那边,朝洛萧示意了一下:“劳驾,搭把手,林前辈很重,帮我一起把他扶回去吧?” 当两个女人终于把林子勿架着,放倒在沙发榻上之后,洛萧重重舒了口气,疲惫地在旁边的懒人躺椅上坐了下来。 舒允也坐在了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比起狼狈不堪的洛萧,她衣着依然华贵整齐,妆容依然精致美丽,随便一个镜头都可以出现在荧幕上,让她的一批脑残粉们膜拜舔屏。 她们坐着,互相也没怎么说话,过了一会儿,却又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舒允:“你……” 洛萧:“你要去干什么?” 两人同时问对方,顿了顿,舒允笑了笑:“我去厨房给他倒一点柠檬水。” 洛萧说:“呃……我刚刚想去给他拿被子。” “那你去吧。”舒允说着,又坐了下来,“我看着他好了。” 洛萧也没什么意见,她离开了客厅。 当她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拿着玻璃杯回来时,舒允已经没有坐在沙发上了,她坐到了林子勿躺的那张美人榻上,握着林子勿的手,见到洛萧过来,她有些无奈地对她说: “前辈好像做噩梦了。刚刚糊里糊涂的,一直在说梦话。” 洛萧放下东西,走上前,果然看到林子勿满头是汗,原本就白如汝瓷的脸庞愈发苍冷,一双凛冽的黑眉紧紧拧着,喉结随着凌乱的气息上下滚动着。 他嘴里轻轻说着什么,声音太轻,没人听得清楚,只是他的手紧紧握着舒允的,汗涔涔地交扣在一起。 好像舒允温软的十指,像是他混混噩噩的梦里,唯一的温度和救命的稻草。 他握的很紧,死死扣着,力度之大,都让舒允微微疼的变色。 洛萧见舒允被他握的生疼,说道:“要不把他扶回房间,盖上被子让他喝了水,自己睡吧。” 舒允虽然疼,却没有抽手,她专注地凝视着林子勿,说:“我陪着他。” “那……” 洛萧忽然觉得自己挺傻的。 其实,根本不需要下班之后就冒着暴雨赶来,在一片滂沱之中,穿着湿透了的鞋子,冻得瑟瑟发抖,等他回家。 他是天王,是影帝,是那个原本就已经流光溢彩璀璨生辉的圈子里,最遥不可及的神祇。 他再也不是当时那个会被人堵在小巷子里,需要她在刀光血影中救他的小孩子,也不是那个全校没有多少人注意,只会跟在她后面转的少年了。 喜欢他的人多的是,她对他姐姐一般的关心,其实早已不需要了。 “那我回去了吧。” 洛萧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故作轻松。 “你留着照顾他就好,太晚了,我在这里也不合适。” “好。”舒允倒也不客气,朝她点了点头,“那你自己路上要注意安全,太晚了,还是打车回去吧。” “嗯。” 洛萧应着,把盛满了柠檬水的玻璃杯递给舒允,然后起身。 “麻烦你照顾林子勿了。” 舒允淡淡的笑着:“应该的,也麻烦你这么晚跑一趟了。” 洛萧觉得这句话听着别扭,但也没说什么,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虽然心里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可是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吗? 她对于林子勿而言,最好始终只是一个姐姐而已。 当有爱慕他的女孩出现的时候,姐姐再陪在弟弟身边,只怕就不像话了。 于是她拿上她拿把套着塑料袋的湿漉漉的伞,和舒允打了声招呼,准备转身离去。 可是,就是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醉梦中的林子勿忽然喊了一声: “洛萧!” 这两个字他喊得不是太响,但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就像烟火一样轰然炸裂。 洛萧的脚步猛然顿住,她回过头,林子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焦距涣然的目光错过舒允,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种满怀着渴望,又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洛萧无法再挪动脚步,只怔怔站在原处,心中百感交集。 “洛萧……”林子勿茫茫然望着她,过了很久,他笑了,眼泪却滚了下来,“你终于……肯来接我了吗…………” 他这样欢喜又悲伤的神情,让洛萧彻底走不掉了。 她把湿漉漉的雨伞放在了玄关的架子上,重新回到了客厅,站在了林子勿面前。 “是。”她看着他的脸,慢慢地说,“我来接你了。” 林子勿也不吭气,咬着后牙根忍着,漂亮的丹凤眼睁的大大的,但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就那么大颗大颗,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舒允并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她出身富贵,自幼受人追捧,这样当面的打脸,她自然觉得尴尬。 “他想你留着。”舒允再做努力,语气里也仍有细微波澜,“那我先走了。” 舒允离开了。 洛萧坐到林子勿身边,伸出手,悬在半空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落在了他柔软的黑发上。 “对不起。”她轻声对他说,“是学姐错了。” 林子勿几乎是哽咽地喃喃:“洛萧……” “嗯。” “我喝了好多牛奶……” “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洛萧微微一愣,梳理着林子勿头发的手顿在原处,茫然地看着他。 林子勿轻轻抬起手,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又伸过去,在洛萧发顶上比划了一下,然后他缓缓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小声说: “喝了好多牛奶,所以,我已经比你高了。” 洛萧怔了几秒钟,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从万丈悬崖被轰然推下,短暂的空白后,石块落入崖底的洪波里,激起惊涛骇浪。 她想起来了。 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她想起来了,她知道为什么林子勿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紧紧盯着他的脸,他还是醉着的,醉里不知今夕何夕,她隔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金鸦西沉,暮色四合,天地之间一片锦绣辉煌。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十余年前的那个黄昏。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停更一天哦,后天也不知道有木有时间……我尽量吧~ ☆、情书 那是洛萧即将毕业的那个夏天。 溽暑,沸腾的空气里,翻滚着刺眼的金色辉煌。蝉声沸反盈天,犹如滚油里滴入星星点点的水珠,锅镬内顿时万马奔踏。 高三年级的教室位于求是楼的最顶层,那是整个学校气压最低的地方。 这一层楼,就像一座鬼蜮,仿佛永远没有课休,永远不知疲惫。迈进这层楼的人,无论是学生也好,老师也罢,都可以感到临考前紧张的气氛,每一个人的神经都随着六月的临近而越绷越紧。 当然,连沙漠里都能开出格桑花,枯燥的高三学生里,也会有鲜艳叛逆的颜色,倔强地探出半个头来。 “哎,我刚刚在实验室走廊里看到学习委员了耶。” “很奇怪么,他不是要化学竞赛吗?最近天天往那里跑,没什么稀奇的吧。” “不止啦,我是看到他和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偷偷抱在一起……” “哇!不是吧!哪个女生这么倒霉哦!” 前排的两个男生窃窃私语着,借着桌上垒的比人还高的课本练习本,在自习课老师眼皮底下讲着八卦。 “你肯定想不到,是三班的那个粉红loli。” “我靠!那么正的妹子,怎么给他泡到了?” “谁知道哦,听说还是粉红loli主动给他递的情书呢,好像是乘我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塞在他抽屉里的。” “唉……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塞错抽屉了呀……” “切,就算塞错也不可能是塞给你的啦。” 两个公鸭嗓在前面唧唧咕咕的,听得洛萧好不耐烦,她正在今天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题,本来就一团混乱的思路被两个臭男生搅的更浑。 于是她低头想在抽屉里找隔音耳塞,可是手刚伸进课桌,就摸到了一盒冰冰凉凉的东西。 “……” 洛萧也没多想,直接把那盒东西抽了出来。 只见一只深蓝色的铁盒上,印着银色的星星和起舞的情侣,亮银色的字母组成一个她看不懂的意大利语单词:Baci 洛萧呆看盒子三秒钟,还没反应过来,眼尖的同桌就发现了。 “哇!洛萧,你带了什么过来啊?” “我……什么都没带啊……”洛萧一头雾水地拿着那个盒子,左右看了看,全是外文,而且还不是英语,“这东西不是我的。” 同桌瞪大眼睛:“不是你的怎么在你抽屉里?” “我怎么知道。”洛萧晃了晃盒子,里面传来隆隆的撞击声,“听起来好像是糖果?” “洛萧你看!”同桌拍了拍她,示意她往桌脚边瞧去,“地上掉了封信,是不是你刚才拿出盒子的时候没仔细看,顺带抽出来的?” 洛萧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信封。 那一张质地很好的向日葵信笺,信封中央的空白处,有个人用风流而端庄的字迹,慎重其事地写下了三个字: 致洛萧。 “……………………” 盯着这三个字,洛萧呆了足足有十秒钟,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同桌又是惊喜又是八卦地压低声音,小声叫起来:“洛萧!!是情书哎!!” “情你妈。”大姐大洛萧自然不是太文明,她翻了个白眼,把信封连带那盒不知道是糖还是巧克力的铁盒子哐当丢进书桌肚子里,一脸冷漠,“好好做题。” “呜……”同桌有些可惜,“你都不拆开看看吗?” “拆。”洛萧笑了笑,森森露出一口白牙,“但是我才不会当着全班最八卦的男生的面,拆这种东西。回到寝室我自然会看的。” 同桌很不服气:“我怎么就成了全班最八卦的男生了?洛萧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洛萧才不理会他,戴上了隔音耳塞,继续投入题海之中。 当天晚上,洛萧趁着室友都睡了,这才坐起来,轻手轻脚的从书包里取出那个铁盒和那封信,带到床上,罩在毛毯下面,打亮了微弱的手电。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巧克力,银底蓝星,她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浓郁的甜蜜在唇齿间化开。 她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拆开了那张工工整整写着“致洛萧”的向日葵信封。 她倒没有什么心跳的感觉,因为她深知自己并没有什么喜爱的对象,无论是谁递来这么一封信,最后的结局都应该领到统一回复:“谢谢参与,你是个好人。” 但是她挺好奇的,自己平素独来独往,长得也不和男生钟爱的水嫩小萝莉完全不搭边,不知是哪个人审美独特,偏偏给自己塞了这么封信,不会是恶作剧吧…… 她这么想着,打开了信封。 只扫了一眼,她就彻底给呛住了,连连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咳嗽和惊吓给压了下去—— 只见里面一张素白厚重的信纸,那风流劲利的笔触,一笔一画,就写了一行字: 洛萧,我喜欢你。 署名: 林子勿 洛萧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几乎是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洛萧就顶着黑眼圈,蹬蹬蹬跑到楼下的男生寝室,毫不客气地敲响了林子勿他们寝室的门。 男寝的其他人早已习惯了洛学姐的叫早,都各自窝在床上不动,林子勿揉着眼睛把门打开,还没来得及看清洛萧的脸,手里就被塞了一个铁盒子和一封信。 “还给你!” 洛萧急吼吼地说着,然后逃也似的奔远了。 林子勿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着巧克力盒子,还有洛萧退还给他的情书。 那俊秀的“致洛萧”后面,被洛萧大写加粗,补上了粗犷的“学姐”二字。 他抱着这些东西回到自己的床上,拆开里面的书信,只见洛萧在下面留言道—— 哎呀你这不是废话吗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呀,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学弟呀,你这南方来的小孩儿,以后别给我再整这煽情玩意儿,你可吓死我了。 署名: 学姐洛萧 学姐那两个字写得特别用力,姐的最后一横,都差点把纸张划穿。简直透过字迹,就可以想到她写字时又固执又慌张的神情。 林子勿叹了口气,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真的看到回复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沉甸甸的。 果然啊…… 还是惊到她了吧。 这天放学之后,林子勿来到求是楼的楼顶,看到了正在做值日生的洛萧。 这个时间点,即使是高三的教室,也没有什么人了,学生都赶去食堂抢饭,为的是尽快吃完,好回来接着上晚自习。 此时已尽黄昏,洛萧正在把一排排椅子架到桌上,拿扫帚清理着地上的纸屑。窗外是大片的火烧云炙烈如酒,夕阳醉死于天际,葬身于云腹,血染千尺,天下尽红。 那张扬壮烈的血红透过高高的窗口,洒进教室,千丝万缕的金黄光辉包裹住洛萧纤细而高挑的侧影。 林子勿就那样在外面静静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唤了声: “学姐。” “嗯?”洛萧抬起头,看到走廊窗外站着一个水仙花般的清俊少年,逆着厚重的霞光,微微侧着脸,看着她。 洛萧不禁有些尴尬,她揉了揉鼻子,目光游弋:“呃,你怎么来了,不回家吗?” “我是来和学姐道歉的。”林子勿温柔地笑了笑,背着手,身后像是拿着什么,然后走进教室,“我不该给你塞那样的信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请学姐不要当真。” “噢,这个啊。”洛萧的脑袋有时候比最笨的男人还要再笨上三分,她挠挠头,心中倒真的宽了大半,“算啦,不怪你,不过以后这种玩笑还是少开……学姐年纪大了,受不起惊吓。” 林子勿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不逗学姐玩了。” “嗯。这才像话嘛。” “不过这个,还是请学姐收下吧。”林子勿说着,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那盒巧克力递给了洛萧,“这是专门带给你的。祝你高考顺利。” 既然和告白无关,洛萧也就大大咧咧地收下了他的礼物,林子勿意味浓深地看着她把蓝银色的铁盒放进书包里,那双墨黑的眼瞳中暗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学姐。” 他忽然又轻轻喊她。 洛萧询问地抬起头,一缕细碎的额发垂落在脸颊边,刚好遮在那道愈合已久的伤疤上,她的面容在暮色之中显得模糊而温柔。 林子勿几乎是就在那么一瞬间,看着她凝视着自己,见她酒窝深深,低眉浅笑,心中奋力压制的渴慕便冲毁了堤坝,酝酿许久的淡然情绪毁于一旦,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说:“学姐,以后,我是说,毕业以后,我能喜欢你吗?” 洛萧正系着书包的系扣,闻言也没在意,林子勿甚至怀疑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经大脑过滤,她笑着说:“小鬼头,你不是一直挺喜欢我的吗?” 林子勿觉得胸腔底下有熔岩般的浆流涌淌,灼得他身体每一滴血液都是滚烫的,焦躁的热气从心脏的裂纹中滚滚涌出,他几乎有些急了: “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比高高 洛萧一愣。 恢弘的暮色金辉里,林子勿的脸红了,不过万里枫霞,蔽日遮天,他一时间倒也不怕洛萧看出他脸上烧灼的血色。 他咬了咬嘴唇,腼腆又紧张,甚至连吴侬软语都出来了,令洛萧听起来都十分费劲。 “不是那种喜欢。我……我可以写信给你吗?只是写给你,只是写给洛萧,不是洛萧学姐。” 洛萧一脸懵逼,显然已经忘了是谁在退回去的书信上,用加粗的黑体重重强调了学姐二字:“……” 她这会儿只是大脑特别不够用地苦思冥想着,这有区别吗? 林子勿垂下眼帘,浓深的睫羽在鼻翼处打下微弱的阴影,过了很久,见洛萧没有反应,他又默默地说: “只是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这样……也不可以吗?” 洛萧终于慢慢觉过味儿来了,她攥着扫把,像攥着救命稻草,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小鬼头,你……” “别再叫我小鬼头了,好不好?”林子勿终于又鼓起勇气抬起眼帘,他在别人面前,一贯从容高傲得像只血统名贵的猫儿,奈何到洛萧面前,就成了犬类。 他有些无奈,又带着商量的语气:“洛萧,叫我林子勿吧。我不想在你眼里,一直是个小孩子。” “可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后半句被咽进了嘴里,因为她看到林子勿脸上已经有了些失落犹如弃犬的神情。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连哄带劝的说:“好啦,我不叫你小鬼头了。” “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呃……” “我是说以后,可能五年,可能十年,如果以后我想喜欢你,我可以喜欢你吗?” 洛萧几乎是被少年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追问缠的无从拒绝,她看着林子勿,那个江南水乡来的少年,比学校大部分的同龄人都白皙清俊,骨骼修长,明明是很好看的人。 毕业之后,走到大学校园里,定然是不缺桃红柳绿,应该不会再对一个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猛的姐姐留有什么企慕。 她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什么主意,于是她笑着伸出手,揉乱了林子勿的头发。 “好啊。”洛萧说,“可你要喜欢我,至少要比我高吧。” 身高一直是林子勿的一个痛处,果不其然,他露出了被踩了尾巴般的表情,半天才结结巴巴的:“我,我还没成年,以后、以后当然会比你高……” 但他偷偷看了一眼已经一米七五的洛萧,心中其实暗暗发虚。 洛萧把手指凑到嘴唇边,做了个让他噤声的手势,然后笑得更狡黠:“但是至少,要比我高一个头罢。” 林子勿:“……………………” 他心中默默计算了洛萧的高速再加一个头,然后减去自己现在的身高,一时间觉得胸中翻滚的熔岩又都熄灭了。 “哦……”他有些沮丧地盯着自己的双脚脚尖,“我会努力的。” 洛萧计谋得逞,拍拍他的肩膀,顺带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好,回去罢,一会儿我们要晚自习了,你在这里会被人说的。” “嗯。” 林子勿拖着有些难过的步子,走到门口,忽然像是耗了最后一点点的勇气,停下脚步,在落日最后的残辉中,他对她说: “洛萧。”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林子勿的脸庞显得那么热切又温柔,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像是火焰裹在水晶里,金色的辉煌飘落,红色的霞光滴溅,他站在她班级门口,漂亮得像最杰出的画师笔下最华贵的油彩,那种美貌一辈子都无法挥霍。 极致灿烂中的他,对站在阴影里的她说: “学姐,我今天说的,都是真心的。你一定要等等我。”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似乎很有些委屈。 “我会长高的。” 洛萧原本还有些尴尬,听到最后一句,却忍不住噗哧笑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她这样想着—— 毕业,五年,十年,这个像从诗人王尔德梦里走出来的少年,又怎会缺人喜爱,又怎会真的喜欢她。 倒不如让她做他一辈子的好兄弟,一辈子的学姐,当他有需要的时候,她会像当初在巷子里那样,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下那不该让他承受的创伤。 洛萧从漫长的往事中回过神来。 她望着林子勿的脸,那张面庞英挺丰朗,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皮肤也泛着柔和光泽,几缕墨黑如玉的头发散乱在额前,眼神朦胧模糊,天知道有多少人为他意乱情迷。 可是在她看来,他还是曾经那个男孩子,有着温顺乖巧的面容,睫毛又浓又长,不声不响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像是在撒娇。 她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林子勿早已真正长大了。 他长得肩膀宽阔,胸膛结实,肌肉虽然不夸张,但却是属于年轻人的健康紧实,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垂着眼帘,微抿着嘴唇不声不响地笑望着她。 当年她以为像林子勿这般精致的美少年,是窜不到一米八以上的个子的,所以才拿那样的约定来搪塞他,因为说得漫不经心,所以她也从没有记在心上。 但她却没有想到,林子勿一直都惦记着这个约定。 洛萧握着他的手,四目相对,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两个人一躺一坐,相顾无言,就这样待了很久,洛萧终于逃开了他的目光,轻咳了两声,说道: “我再去给你倒点柠檬水……” 她准备站起来,可是手却被紧紧握住了。 林子勿漆黑又干净的眼睛里仿佛凝着蒙蒙雾气,他小声地说:“别走。” “林子勿……” “不要走。”林子勿喃喃着,微微撑起身子,他双手都握着洛萧的指尖,因为不自信,微微颤抖着,“别走。” 他固执地嘟哝重复着,然后像小兽一般,把额头轻轻抵在洛萧手背上,无助而依恋地磨蹭着。 “就算不喜欢我,也请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洛萧就算心再如磐石,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她心里本就待他比普通朋友都好,虽然知道应该离开,但是手被他紧紧攒着,看着他漆黑柔顺的发顶,她却再也移不开脚步了。 “好。”她认输般叹了口气,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不走,陪着你。” “嗯。” 他乖顺地应了声,额头蹭了一会儿洛萧的手背,然后不够似的,扣住她的手指,把她微凉的手,轻轻贴上自己滚烫的脸颊。 那样的热度让洛萧有些不适,略微动弹,而林子勿误以为她要抽手,反而捉的更紧了。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他睁着眼睛,不加掩饰地看着她,眼神炽烈,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有细碎的光亮,神情专注而执着。 洛萧被他盯的不自在,轻咳几声,把头扭到别处。 林子勿却忽然说话了。 “洛萧,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什么?”冷不防被这样询问,她愣了愣。 林子勿坐直了身子,但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她可以感到他掌心的宽厚和火热,紧紧包裹着她的手指,此时即使她想挣脱,只怕也没有这个可能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喝醉了酒的那个家伙显得如此难缠,不依不饶地问着,“什么样子的,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演……” 洛萧不禁失笑。 演? 他以为人生如戏么? “只要不是弟弟就好。”他有些耍无赖似的粘糊,“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比你高,就可以喜欢你,君子一诺千金,你不能食言。” 洛萧被他盯的背后发毛,又忍不住站起来,想和他拉开距离。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又不是君子……” “我不管。”听她这么说,林子勿有些急了,他还是紧紧捏着她的手,力道大的让一向爷们的洛萧甚至有些害怕,他坐在沙发上,不肯让她走远,“你要说话算话。” 洛萧又尽力往后退了几步,嘴上含糊着:“这么久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又没立字据,我才不会认账。” 她一向大男子气概,但此刻被林子勿磨的,竟然也开始像个普通女孩儿一样想要赖皮了。 林子勿情商原本就不高,此时更是被酒精封印了大半头脑。 他一听洛萧这么说,不由得就急了,着急叠加难过,看着眼前那个整张脸都写着[我想离开]的女人,胸腔中的那个器官局促地跳动,血管内的熔岩似乎又开始叫嚣沸腾。 他松开了紧握着洛萧的手,洛萧一怔,还没明白过来,忽然就站在沙发前,被坐着的林子勿环住了腰。 血液轰的一声撞向鼓膜,眼前一阵晕眩,脑海中惊涛拍岸乱世穿空,她呆呆立在原地,任由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搂着自己,他很高大,即使是她立着,他坐着,他的发顶还是几乎能到她的肩膀。 他紧紧拥抱着她,力气那么大,像是要把她的根根骨头都拆碎了,再狠狠揉进自己怀里。 “不要赖账,好不好……” 他的脑袋埋在她砰砰乱跳如同擂鼓的胸间,她可以确信林子勿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埋胸,因为那家伙仰起脸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依然干净又恳切,他只知道自己抱着她,不想她离开,却并不知道自己的脸靠了什么不该靠的地方。 他双手扣在她身后,紧紧锁着她,明明是那么霸道的姿势,但青年的眼神里却写满了委屈。 任何一个林子勿的迷妹看到这番景象,只怕都会把洛萧提出去千刀万剐清蒸油炸拌着饭吃掉。 其实也不劳她们费心,洛萧自己已经头晕目眩,觉得一个大脑都不够用了。 “不要赖账……” 他小声地重复着,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 “不许赖帐。” “我能喜欢你的。” “我比你高了。” “洛萧,我比你高了……” 他反反复复,颠颠倒倒,像是在跟自己确认,又在和洛萧声明着。 觉得脑袋都要被热气烧穿的洛萧,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集中生智,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声:“林子勿!你给我放手!你哪里比我高了!!” “嗯?” 醉的迷糊的男人微微怔仲,一双漂亮如三月桃花的眼睛,就那么茫然地睁大着看着洛萧。 洛萧连忙比划给他看。 “你瞧,我有这么高。” 她在自己头顶上划拉一下。 “你只有这么一点点。” 她又垂手,在坐着的林子勿头顶上划拉一下。 然后两只手拉大距离,故意做出一个很夸张的比划姿势:“我们之间差了好多——好多——你怎么会比我高呢?” 林子勿愣愣地眨眼睛,酒精让他的脑袋像是年久失修的旧链条,全然无法运转,他呆呆的,似乎觉得洛萧比划的很有道理,非常正确,尽管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他就那么惊愕地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她。 洛萧的脸因为心虚而涨的愈发通红,但是林子勿没有意识到,他只是那么无声地消化着洛萧刚刚的比划,过了很久,青年清丽的脸上,终于逐渐流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怎、怎么会呢……”他愣愣地,“明明很努力,每天睡前都喝一杯牛奶,篮球什么的,也一直都在打,我明明记得我……我已经……” “你可能是做了一个梦。”洛萧说着,自己却渐渐觉得负罪,“呃,梦里你有一米八多,不过你现在醒了,所以还是不行,我不能接受你。” 林子勿像是被打击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小孩子辛辛苦苦攒了一整年零花钱,只为能买那个渴望了三百六十天的玩具。 可是当他揣着一把又一把省下的零钞,喘着气跑到商场柜架前,却看到橱窗里,那个心爱渴慕的玩具已经下架了。 小孩子震惊又愕然地站在原处,然后脸上逐渐流露出巨大的心酸和委屈,咬着嘴唇,几乎是泫然欲泣。 那神情委实让人看得心生恻隐。 洛萧模糊地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是那个玩具的话,她应该抵抗不过林子勿的这种表情的。 可惜现在货架上摆着的是自己,糊弄过去要紧,他再可怜也抵不过自己的小命重要。 林子勿是真的信了。 半晌他垂下了眼睫,嘴唇抿的紧紧的,像是在隐忍什么,却并不说话。 “你走吧。” 又过了很久,他才低着头,闷闷地说。 可是他却并没有松开环着洛萧的手。 “……”洛萧无语道,“你这样我怎么走?” 林子勿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个君子,觉得自己确实没有按约定,长到比洛萧还高,于是再不甘心,也终于悻悻垂下了手臂。 洛萧松了口气,立刻抓起旁边茶几上的水杯,丢下一句“我去倒点水”,就迅速逃离了客厅。 站在厨房里,洛萧花了好久才平息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冰镇的进口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倒进了玻璃杯里。 又拿了半个柠檬切片,和着一些冰块,一起丢进水中。 正要转身把水果刀放回刀架上,背后却忽然撞上一个滚烫结实的热源。 她还没来得及惊叫出来,整个人就被那个热源从身后裹住了。 林子勿的声音在她耳背后沙哑地响起,带着些酒精的味道,还有无可逃脱的热度。 他低哑着喉咙,嘴唇贴在她耳后,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窝,轻声说:“那现在呢?” “林——林子勿!!!” 洛萧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散了——你是鬼吗!!!就这么跟过来,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现在呢?”林子勿模糊地呢喃着,一边轻声问着,嘴唇一边轻轻触碰过她后颈的肌肤,“现在,是梦吗?” ☆、相与枕藉 “现在呢?”林子勿模糊地呢喃着,一边轻声问着,嘴唇一边轻轻触碰过她后颈的肌肤,“现在,是梦吗?” 洛萧被他拥抱着,只觉得惊惧交加。 林子勿明明是那么英气青春的男人,在世间坐拥着无数的宠爱,对谁都狂到天上去,却偏在她面前低下头,露出孔雀般柔软的脖颈。 他从背后抱着她的高度刚刚好,心跳又沉又快,从温热的胸膛深处传来,荷尔蒙的气息和淡淡的酒味裹挟着她,就像是天罗地网。 “洛萧,你回答我。”他小动物一般磨蹭着她的侧颈,微微开合着的嘴唇贴的太近,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是梦吗?” 她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抱着一丝哄骗过他的希望回答道:“是梦。快放手。” “我不要。” 他竟然耍起了任性,就像一个小孩子。 “既然是梦,就让我抱抱你。” 洛萧:“……” 林子勿自说自话的:“你总不能在我的梦里也拒绝我。” “好吧好吧!”洛萧简直要丢盔弃甲举手投降了,“我骗你的,这不是梦,你总可以放开了吧?” “不放。”林子勿却把她搂得更紧了,她能隔着衣服,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还有衣物包裹下匀称美好的肌肉,他小声嘟囔着,“不是梦,那……我又忽然,比你高了。” 洛萧再次:“……” 林子勿很执着:“比你高,就可以喜欢你。你答应过的。” 洛萧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时候说出这个狗屁约定的自己塞进马桶里冲走。 他着迷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轻声说:“我可以喜欢你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林子勿这厮肯定是在装醉。 可是当她侧过脸,却看到那个青年的眼睛,湿润而明亮,带着方才未散的委屈,还有现在想有却不敢有的欣喜。 现在的他显得那么性感又单纯。 洛萧觉得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不管是不是他的粉丝,看到他这样,都会觉得胸口被碰碰击了两枪,血液急速涌出,心跳失速,几乎就要喜欢上。 可是她不会。 对于这样的林子勿,她的任何感情都压不过一种—— 那就是恐惧。 她握着水果刀的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酒味,混乱的意识,含混不清的言语,还有抱着她的那个人,都像极了她深深缄封在脑海最深处的那件往事。 她最不愿意回忆,最怕的那件往事。 洛萧今年二十七,却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 除去面容上那道伤疤不提,她的容貌虽然不算沉鱼落雁,但也总是端正姣好的,比起那些能拿下巴在墙上打钻的整容脸,一些品位别致的男人们反而更愿意欣赏她。 她有着浓深的剑眉,斜飞入鬓,很是英气勃发。 双眸虽然不是很大,但很熠熠有神,不笑的时候很凌厉,笑起来却格外明亮,像是小野豹的眼睛。 她个子很高,双腿笔直匀长,一路向上,到臀部是霍然紧实挺翘,有意大利人曾色迷迷地和她说[那是通往天堂的两条蜜色的幽径]。 不过说了这句话的人,后来被洛萧打得在医院骨伤科里躺了一个礼拜才出来。 还有,由于酷爱运动,她和那些肤如凝脂的美人们不一样,她的皮肤终年都晒的是小麦色,不过肤质却不差,阳光下面犹如丝滑的蜂蜜,散发着莹润健康的光泽。 这样的人,虽不是万人迷,却还是有人追的。 无论男女。 洛萧拒绝过三个男性和两个女性,倒也不算是无人问津的吊车尾。 那三位男性中,有一位无论家世,样貌,谈吐还是学历,都可谓上乘,对洛萧也是真心,可是洛萧没办法,就是接受不了。 她单身到现在,可能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篇熟人深扒的微博没有说错,她最多只能接受男人们做她的兄弟,说她是兄弟婊,她也认了。 她就是不敢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她怕了。 就是那一年,在那个昏暗的电影院,她也是和当时她最喜欢的男孩子待在一起,就像林子勿现在一样,那个男孩也喝醉了,也那么伤心。 大荧幕上晃动着战争片里男女主角重逢时激情而狂乱的画面,耳边是粗重的喘息,但却分不清是来自于电影里的音效,还是紧紧搂抱着她的那个人。 想到当年电影院发生的那件事情,洛萧几乎浑身的血液都战栗踊跃起来,她用力摇着头,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令她害怕的记忆甩干净一样。 “不……不可以,不能这样……” 可是林子勿脑袋是浑沌的,他不明白洛萧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把她抱的很紧,磨蹭着她的耳背和露在外面流畅的肩线,只是磨蹭久了,宽阔匀实的身体越来越火热,心跳的力度也越来越大,血液在耳膜内隆隆作响,他的意识越来越恍惚,眼神已是意乱情迷。 洛萧的味道对于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越闻就觉得越渴,喉结性感地上下滚动着,忍不住把她抵在料理台上,黑沉沉的眼睛里涌动着太多的感情,深不见底。 他把她掰转过来,洛萧竭力反抗,却发现挣扎不能。 林子勿的力气早已比她大了,只是过往打闹时让着她,从未使出全力,她遂不知道而已。 他低头望着她,雪青色的衬衫早已凌乱,身上是酒味混合着淡淡的烟味,还隐约闻的出平日里他衣物上洁净的洗衣粉清香。 他盯着她。 就像饿了很久的人,盯着终于迟迟上桌的菜。 眼睛里光亮流动,像是要把她撕碎,扯成细末,吞吃下肚,令人不寒而栗。 洛萧觉得自己太傻了。 他哪里,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我喜欢你。”林子勿像是想要和她确认自己的心意,慎重其事的,捉起她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滚烫的胸口,他舔着微微发干的嘴唇,漆黑的眼睛片刻不肯眨,好像少看她一秒都是亏的。 可是睁太久了,眼睛就会酸涩,逐渐蒙上一层水汽。 却还固执地说:“洛萧,我喜欢你。” 洛萧发着抖,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当林子勿颤抖着,终于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什么似的,触碰到她的嘴唇时,她的瞳孔猛然收拢,躯体内的所有细胞都像烟花一样炸裂,脑海中一片地裂天崩,砖瓦齐下,只剩空白。 这亲吻很短,简直可以描述成“嘴唇礼节性地互相碰了几秒钟”。 然后林子勿就往后站开了,黑暗中其实她并不能太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何况她心中早已烽火狼烟,早已兵荒马乱。 她根本无暇顾及他英俊的面容,此刻有着怎样的情感。她只想丢盔弃甲,置颜面于不顾,就这样落荒而逃。 林子勿微微喘息着,抿了抿嘴唇,一只手仍然抵着她身后的料理台,另一只手却抬起来。 洛萧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捏住了,脸被强制性抬起。 然后眼前一黑,林子勿再一次吻了上来。 这一次,仿佛他是确认了这是梦,或者这不是梦,但他拥有了喜欢她的权力,又或者是食髓知味,他的亲吻显得焦急又粗暴,嘴唇只触上几秒,舌尖就抵了进来,火热而湿漉地想要勾起她的回应。 她却觉得脑海中有个人在尖叫,近乎歇斯底里。 这种熟悉的感觉,他也好,曾经的那个人也好,明明都是那么温柔地待她过,可是做出来的事,却都是一样的…… 洛萧开始狂乱地挣扎。 她的大脑也因为震惊和恐惧,不知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总之,她最后的理性也烧断了。 两人扭打纠缠的过程中,林子勿发出了一声闷哼。 过了片刻,他终于松开了制着她的手,顿了片刻,稍微往后退了一点点,捂住了自己的侧腰。 客厅的光线因为他的退避,终于有一点点潜入没有开灯的厨房。 在模糊的光线中,洛萧喘着粗气,耳中嗡嗡鸣响,浑身神经都绷紧了,看着林子勿。 然后她一下子愣住了。 她看到他捂着侧腰的指缝里,开始渗出大量的深红色,那深红色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很快就洇湿了他的衬衫。 血。 她呆住了,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右手,一直都还握着那把方才切柠檬用的水果刀,而刀尖上也在往下滴着微弱的鲜红。 洛萧只觉得一阵眩晕,浑身的力气就像在一瞬间都被抽空了,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她不住地看看手上的刀,又看看半隐没在黑暗里的林子勿,目光就这样来回地逡巡着,抖得越来越厉害。 然后她的手再一次被握住了。 是林子勿,他眼睛的颜色在暗夜里显得更深,他捉住她冰冷而颤抖的手,盯着她的脸。 他看着她,坚决又缓慢地把她手里握着的刀子抽出来,瞧也不瞧一眼,就那么直接丢在地上。 当啷一声。 在这个诺大的屋子里,显得那么兀突而刺耳。 洛萧几乎是下一秒就被他整个横抱起来,这个男人可能是属吸血鬼的,他因为疼痛和血腥,变得愈发暴躁而丧失理智。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也不怕伤口继续撕裂,他只是一把抱起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洛萧,一声不吭地大步走到卧室门口,重重踢开了房门,什么话都不说,把人扔在了床上。 然后他站在床边,烦躁地扯松了勒着自己的领带和领口,力道太大,那做工考究的衬衫被他生生拽去了几颗扣子。 洛萧陷到柔软的羽绒被里,脑袋都还是晕的,喉咙里翻滚着血的气息,神志早已混乱不堪。她微微喘着气,太阳穴突突跳的生疼,想坐直身子,却看到林子勿已经脱下了衬衣,露出宽肩窄腰,极其匀称,高大挺拔的上半身。 微弱的光线从窗口洒进来,在他华贵紧绷的皮肤上,笼上一层薄薄的光辉。 这具可以和男模媲美的年轻躯体,因为急促的呼吸,危险地起伏着,借着微光,她看到他斜腹部一道手掌长的刀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器,但血肉都翻了出来,殷红仍在淌着。 她嗓音颤抖:“林子勿,你的伤……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用嘴堵住了,接着整个人都被强大到不可抵抗的力量,按在了柔软宽敞的床上。 那被褥里有着林子勿平素的味道。 淡淡的皂角味,干净清爽。 就像他这个人一贯的态度,纯净明朗,有着太难得的纯真。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柔和又清冽,带着些小心和爱护,温和地喊她: “学姐。” 和把她禁锢在床,霸道地压在她身上,带着酒精和烟草的气息,焦急又火热地亲吻着她的那个人,一点也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关灯啦关灯啦拉闸限电呀啊!拉闸限电!!!! ☆、稀客 外面还在下着雨,但却早已是白昼了。 只是天空昏沉沉的,又拉着一层纱帘,所以卧室内依然昏暗,有着晨昏颠倒的颓丧与靡乱。 林子勿睁开眼睛,抬手按着宿醉之后疼痛的额角,恍惚地望着天花板。 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梦里肆意妄为,唇齿交缠,只是粗略地想起些片断,就足以让他胸如擂鼓。 那是一场好梦,甚至显得那么真实。他简直可以在空气中闻到属于洛萧的淡淡气味,他几乎是贪恋地深深喟叹,而后翻了个身,抱住柔软的羽绒被,想闭上眼睛,继续回味梦里的细节。 然后他就僵住了。 脑中轰然一声,过度的震惊让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什么?!他的床上怎么还躺着一个人?!!! 洛萧睡在那里,眼睛紧闭着,额发散乱,嘴唇早已被咬破,唇角还有干涸了的血迹。 最让林子勿无法消化的是,她的双手竟被自己的领带紧缚住,牢牢地捆绑在床柱上…… 林子勿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绿,绿了又白,就这样轮回往复好几次,他才终于意识到: 关于昨天的那些混乱不堪,并不是他的梦。 是真的。 这个认知像百米高的骇浪,狰狞地咆哮着向他奔涌而来,狠狠击打在了他的脑海中,瞬间冲垮所有的防备,将一切都化为滩涂。 他张了张嘴,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又闭上了。 他就那么睁大了眼睛,呆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耳边似乎有一个自己在愧不能当地痛斥着,在迎头怒骂着,但心中又隐约有另一个声音在窃笑,在欣喜若狂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几乎是有些磕磕巴巴地唤她: “洛、洛萧?” 她没有反应,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无力地沉睡着。 林子勿喉结滚动,坐了起来,朝她靠过去:“洛萧……” 还是没有动静,除了胸口微微的起伏,她就像是死了一样,毫无生气。 林子勿伸出手,慢慢地,碰上了她的脸颊。 那火烫的热度骤然惊得他跳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腰上的伤口又被撕裂渗血,一把抱起她,那具身体果然热的像火炉一样,他焦急地去解绑在床头的领带,脑中混乱地想: 他妈的,这到底是哪个缺德孙子干的,竟然还打了个死结?? 林子勿扯了半天扯不开,低低咒骂一声,一边披上外套,一边冲去厨房拿了把剪刀,三两下粗暴地剪开了领带,握住洛萧绵软无力的手。 实在是被绑了太久,她的腕子上都有了两道青紫色的瘀痕,林子勿愧疚而自责地揉着那痕迹,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不住地亲吻着她烫热的额头。 “洛萧,对不起……” 她已经昏迷了过去,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对不起……” 具体是怎么给她穿上衣服,抱上车,闯了红灯送去医院,林子勿都不太有意识了。 依稀只记得她的衣衫都扯破了,根本没法再穿,他只能翻出一件自己的衬衫裹在她身上,又在外面包了一件厚厚的灰色羊绒大衣。 洛萧平日里总是腰背挺直,动作凌厉,看起来比其他女孩子都高挑挺拔。 可是陷在林子勿衣服里的她,显得那么瘦小,纤弱又无助地蜷缩着,脸上没有半点红润颜色。 那家私立医院是OF集团注资的,里面的医生替明星诊疗许多疾病,也明白对谁该开口,对谁该保持沉默。 林子勿身体健康,没病没灾,是这里的稀客。 而他抱着一个女人来这里看病,就更是稀上加稀,以至于主任医生都忍不住摘下了眼睛,擦了擦,再戴上,才敢确认出现在急诊室里的是洁身自傲、不近女色、男性生殖科专家一直想从他身上捞钱的林子勿林天王。 “发烧,39度2。” 医生把入耳式测温计举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子勿一眼。 “昨天都干什么了?” 林子勿在这方面还是很纯情的,虽然他平时皮糙肉厚,脸皮赛过城墙,但男女关系是这堵墙的薄弱处,他瞬间脸涨的通红,头低下来,也不说话。 医生看了看他怀中靠着的那个女人。 虽然脸色憔悴,嘴唇苍白,身上裹着的都是男人的衣服,但面庞上那道伤疤,却明确告诉了医生,她就是之前和林子勿炒上头条的那个绯闻学姐。 医生默默挑了挑眉,心想自己不当狗仔真是可惜了。 这么劲爆的料,如果爆出去,不知道娱乐圈的头条能被霸屏几个月。 但是他是个有职业素养的医生,他只是暗自在心里遗憾并且鸡婆了一会儿,然后对林子勿说: “送二号楼,去妇科做个清理和检查。” “妇、妇科?”林子勿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颗榴莲,“她……她不会就怀孕了吧?!” “…………” 仿佛知道了更多的医生脸上一抽,费了好大劲,才不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三八。 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没有做任何措施吧?” 林子勿:“………………” 医生盯着他半天,长长叹了口气,看看洛萧毫无生气的模样,又看了看她手腕上的青紫,再看看无地自容的林子勿,心中默默竖起一大拇指。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在下服了。 下班就去和隔壁男性生殖科的同事说,让他不要再垂涎林子勿这块肥肉,人家根本不是性冷淡,人家会玩的很。 但装正经还是要装的,于是医生一脸冷漠地睥睨林子勿:“一般没这么容易,不放心的话等会儿开点药就好了。” 林子勿闻言,不放心道:“不是说这种药副作用都很大吗?如果对她身体有伤害,要不……就算了。” 医生瞳孔缩了缩,又一次被震到了。 算、算了?? 林天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万一整个私生子出来你还混什么啊,你以为狗仔队是死的啊! “我的错,不该她来承担。” 医生扶额:“没事的,是一种国外新引进的药,副作用微小,OF的女明星经常会来这里开,你不用担心。” 他千解释万解释,就差画个药品的化学分子结构图,林子勿总算是肯让他开药了。拿着付费单,林子勿还傻愣愣地问了句: “妇科……还需要去吗?” 医生很绝望。 “当然要去。要去检查一下她的身体,再做个局部清洁,不然干什么?你想让我帮她做?” 说完这个外表淡定内心三八的男医生,还深深看了洛萧一眼,掂量一番姿色,补充道:“你要我帮她做,我也没有意见。” 林子勿二话不说,站起来,把人抱了就走。 妇科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给洛萧在里面做完检查和清理,她掀开帘子走出来,看着林子勿的表情甚是慈爱。 “林先生,洛小姐除了因为受风寒而发热之外,也有一些撕裂,伤口略受血液感染,我建议你以后行事,最好记得做好防护。另外,洛小姐……有点紧,希望你今后记得做好充分的润滑,避免再次撕裂。” 她说完,在病历卡上刷刷写了几笔,心平气和地说:“我给她开了洗液,另外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开一支我院特制的润滑油,用在这种地方的东西,还是要保证质量比较安心,怎么样?” 林子勿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后面的话,他的大脑在听到“撕裂”二字后就卡壳了,更别说后面“有点紧”“润滑”之类的词,简直像是星际碎片,重重砸在月球表面,哐当哐当都是坑。 女医生见他没反应,看了他一眼:“林先生?” “啊?” “需要吗?” 林子勿其实完全不知道她在问自己需要什么,还以为是给洛萧涂的药膏,就神志恍惚地随口应道:“嗯……好啊,你开着就好。” “要几支?” 林子勿回答的很随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过滤:“随便你开吧,十支二十支都好。” 女医生:“……” 林子勿见她神情怪异,还以为是给洛萧的康复药膏开少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吧,总之多多益善,不要省钱。” 女医生斟酌着措辞:“这个……是天然草本萃取的,三个月内要用完,不然就过期了。你要这么多,可能……” 林子勿一心心疼洛萧的伤,哪里还会在乎浪费不浪费,固执地说:“没关系,多开一点,用得完。” 女医生非常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在病历本上写了个数量,然后慈爱地关照了林子勿一句: “林先生,要记得,半个月之内避免房事啊。” “啊?什、什么?” 林子勿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在往外冒烟了,和个中学生一样呆呆坐着,“避免什么?” “房事啊。” 女医生老司机,把病历本合上,递还给他。 “我知道,年轻人,精力旺盛是正常的,但是洛小姐应该是……第一次。初夜就伤的这么厉害,你再不节制一点,她可能会有心理阴影,这样对你们之后的生活就不是很好了。” 林子勿:“………………” 他简直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脸,都要在这个医院里丢光了。 洛萧被留在妇科门诊,由小护士换好衣物,送去1号楼的vip输液室。 林子勿跑到大厅交了钱,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公司的职员和不甚相熟的明星。 他们看到林子勿,都和见了鬼一样,尤其药房窗口排在他后面的某个三线男歌手,他看到林子勿竟然开了五十支植物精粹润滑剂的时候,眼睛简直瞪的比车灯还大,下巴也差点砸在地面上。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我的天,林子勿啊。” “他怎么来了……” “好像还是抱着个女孩子过来的……” “真的假的?不是说他是性冷淡吗?” “对的,他是性冷淡啊,我早就听说了,他之前和舒允去开房,结果因为临门不举,含恨各自睡了。” “说谎的吧,肯定是讹传。刚看到他开了五十支润滑剂呢。” “哇!这么凶!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啊好巧,张导,您也来看尖锐湿疣啊。你看到了吗?林子勿今天也来医院啦。” “对呀对啊,开了一百多瓶润滑剂,五百多盒避孕药呢。” “……” 急匆匆跑回输液病房的林子勿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撑着门框站定,接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才揉着鼻子,胸膛起伏着,呼吸还未平定,走近了洛萧床边。 她还是昏睡着,手背上戳着滞留针,陷在医院淡色的被褥里。 他轻声缓着急促的呼吸,就那样愧疚又难过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神仿佛忠犬自责时的模样。 他慢慢在她床边坐下来,握住她没有再打点滴的另一只手,贴到唇边,摩挲着,轻轻吻了吻。 “洛萧。” 他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对不起,我……做了很大的错事,从今以后,你可能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他想到这一点,眼眶便就更红了,几乎是有些哽咽得,嘴唇贴着她的手背,喃喃地说: “不管你醒了之后,怎么怪我。现在让我陪着你……再看看你,好不好……” ☆、旧人如梦 洛萧想睁开眼睛,但却没有力气。 像是有某种巨大的力量,禁锢着她的意识,让她深陷可怖的梦魇,无论怎么挣扎,都难以摆脱,难以醒来。 喉咙里像是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一路烧下去,连胃液都被烤干,吞咽都是那么的费尽。 “水……” 她轻声地□□。 “要喝水……” 立刻有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托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稍微抬起来了些。 接着嘴唇就碰到了温热的液体,她渴急了,却又没有什么力气,努力弯着头舔舐杯中热水的样子,其实很像一只小动物。 喝了水,那个人又重新扶着她躺了下来,还拿了毛巾,轻轻给她擦拭嘴角。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细微的缝,模糊的光影里,她看到了一张清丽的面容,鼻直唇薄,眉宇浓黑,是她记忆里深爱过的那张脸。 就算再怎么刻意遗忘,她还是记得那张脸,从孩提时代,渐渐地,长成后来的年少模样。 多少个春夏秋冬,她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咿咿呀呀地喊着他: “吴轼哥哥!” 吴轼…… 她近乎是叹息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结构匀直,发音温和,念出来容易让人遐想到吴越江南,苏轼击节,很是好听。 就像这个名字的主人一样,朦胧飘逸,神情寡淡。 她曾经在自习课上,坐在靠窗的位置,托腮望着窗外开至荼靡的泡桐花,听着夏日的蝉鸣。 阳光洒进来,铺满了堆着试卷和课本的桌子,照在她摊开的练习簿上。 上面一笔一画,吴轼这个名字,被她无意识地写了上千遍。 想到他的时候,都会恍惚傻笑,英气的眉宇间添了小女孩的柔情,眼睛亮亮的,酒窝里也全是蜜糖。 她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吴轼是什么时候。 似乎从她记事起,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后来她问起妈妈,妈妈笑着说:“你问吴轼?你在婴儿车里,他就被他妈妈抱着来见过你了。要说起来,你有一次在他们家尿裤子,他妈妈还把他的裤子借给你穿呢。” 小洛萧脸色大变:“什么!我怎么可以穿男孩子的裤子!” “这有什么关系。”妈妈无所谓地说,“小孩子嘛,我和他妈妈还一起带你俩去洗过澡呢,我们俩去推背,把你们俩小东西扔在澡盆里,回来看到你在和他抢橡皮鸭子。” “…………” 洛萧小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被[自己和吴轼哥哥洗过鸳鸯浴]这件事情打击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妈妈像是被自己的回忆逗笑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最后你抢不过他,还哭了。吴轼看你哭鼻子,就又把小鸭子让给了你,可你哭着嚷着拍了他一头一脸的水,说什么也不肯要了,最后还在他肩膀上咬了好大一口。” 洛萧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你那时候牙都还没长气,也不知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和个王八似的,咬着就不撒口,好不容易把你扯下来,吴轼小肩膀上全都是血,我和他妈妈都吓傻了,连忙把他送到医院,医生乍一看还以为是被狗咬的。” 妈妈说着,把手凑到嘴边,掩着轻笑: “后来,我就再也不敢把你带澡堂去洗澡了。我听他妈妈说,他到现在肩膀上还有个伤疤呢。” 洛萧:“……………………” 于是那段时间,洛萧就特别热衷于扒吴轼的衣领。 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偷袭,一起吃饭的时候偷袭,甚至在学校里撞见了吴轼,也追着他跑过半栋教学楼。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终于,慵懒如吴轼,也有些不耐烦了,被她一路从操场追到食堂门口,他微微喘着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两个年级的小妹妹。 “干嘛非要看我的肩膀?” “我好奇,我妈妈说,你肩膀上有好深一个疤。” “哦”吴轼摸了摸自己的左肩,摇摇头,“还好吧,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洛萧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怯怯地问他:“是怎么弄伤的?” “不记得。”吴轼淡淡的,“三四岁时候的事情,我妈说是被狗咬的。” 洛萧:“………………” 总而言之,她的童年回忆起来,最起码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和吴轼在一起的。 一起上学,吴轼把她送到教室门口,再上楼去自己的年级。 一起吃午饭,两个小孩坐在操场旁的草地上,吴轼是男孩子,饭盒比她大了快一倍,里面也通常都装满了高热量的肉食。 她喀巴喀巴咬着筷子,睁圆了眼睛无声望着他,他就会大方而又淡然地夹两块最肥美的,放到她小小的卡通碗里。 “喏,吃吧。”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 一眨眼吴轼就升到六年级了。 有一天,洛萧和往常一样拎着维尼熊便当盒,坐到老位置等吴轼下课一起来吃饭。 但是左等右等,吴轼没有来,倒是来了一个高年级的姐姐。 那个姐姐穿着夏季的制服,深蓝的短褶裙下是两条莹润饱满的腿,白衬衫下的胸微微隆起,是已渐发育的漂亮女孩子。 洛萧认出来了,这个女孩子叫余诗萤,是吴轼班里的熟女,六年级的孩子们中流传着许多和她有关的传闻,多半都是些男女之事。 刚刚绽开嫩蕊的初桃,也是忍不住要招蜂引蝶的。 余诗萤低下头,看了看她,忽然说:“喂,你回教室去吧。” “?” “他今天不来了。” 洛萧瞪大眼睛:“为什么?是吴轼哥哥让你来跟我说的吗?” “嗯。”余诗萤言简意赅,“他有约会。” “……” 那么小的孩子,虽然不清楚约会算什么,但自己饭友莫名其妙就被人抢了,也还是会委屈的。 洛萧抱着饭盒,站起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余诗萤在后面问她:“你去哪里?” “我去找他。”洛萧头也不回,“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余诗萤哼了一声:“找什么,早就出校门了,你又不能出去。” 只有五、六年级的孩子可以在午休的时候去学校外面的小卖部吃饭,洛萧闻言,像是当头挨了一闷棍,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怀里还抱着自己的维尼小饭袋,里面还有一只早上她认真洗了的苹果,是带给吴轼吃的。 “唉呀,偶尔自己吃一顿饭又不会死。”余诗萤慢悠悠地说,“你不至于这么大了,吃饭还需要[吴轼哥哥]喂吧?再说了,班花邀请他吃饭,他怎么可能会拒绝。换成我,也觉得与其和一个小瘪猴子吃午饭,不如和漂亮女孩吃来得愉快,很正常啦。” 她走过去,拍了拍洛萧的头。 “回教室吧。” 洛萧站着没动。 余诗萤低头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啊!你干什么哭啊?!” 洛萧抽噎着,也不吭声,抱着饭盒,咚咚就跑远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吴轼花了近一个礼拜时间来安抚这个小妹妹。 “我没让余诗萤这么跟你说。” “我是和一个女孩子出去吃饭没错,但是那是班花?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和她出去吃饭是因为下午的班会节目需要临时调整,一点半就上课,不把午休也用起来就来不及了。” “不是约会。” “小洛。” “不是约会。我没和她约会。” “你看,那个卖炸鸡腿的摊子又出来了。我去给你买一个,还是要加胡椒和孜然对吗?” 洛萧想了想,觉得好孩子大丈夫能屈能伸,把心一横,终于说话了。 “三根。” “什么?”吴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洛萧气呼呼地拿三根手指对他比划:“三根鸡腿,少一根都不理你。” 吴轼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倒也干脆:“好,你倒会做买卖。” “哼。” 洛萧瘪了瘪腮帮子:“你下次再这样,我就去另外找一个饭伴,再也不理你啦。” “哦……” 吴轼看着她认真的表情,静了一会儿,微微笑了。 他睫毛深深,随着呼吸而微微轻颤着,神情是他长大之后就再难看到的专著和温柔。 他说:“听你的。再也不敢了。” 再后来,他升了初中,是他们小学部对应直升的那个中学,两所学校距离只有一条街。 那时候洛萧也五年级了,可以出校门吃午饭,所以吴轼总会骑着自行车来接她,两人差不多快把那一片的店铺挨个儿都吃完了。 也差不多就在那段时间,吴轼开始窜个子,声音也变了。 他逐渐有些少年的英姿挺拔,肩膀长得很宽,腿很长,穿着运动衫的时候,浑身都是干净又健康的年轻味道,令人难以拔开视线。 而洛萧还那么小,跟在他身边,迅速被他的身高甩下,两人因为发育时间身形相差最多的时候,吴轼毫不费力就能把她举起来,一直举到自己头顶。 简直像抱着小妹妹一样。 学校周围吃饭的也有吴轼的初中同学,每次看到吴轼骑着车,后座上穿着小学制服的洛萧,那些公鸭嗓青春期的少年们就会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外加春心荡漾。 “哟,吴轼,带小女朋友吃饭啊?” “轼哥,不好吧,这小姑娘还没超过十岁吧?” “兄弟,女朋友挺可爱的啊。” “我擦,不是吧?她连你胸口都没到吧?吴轼你恋童啊!” 洛萧嘴角抽了抽,很想冲上去打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她和爸爸学来的功夫不是白练的。 但是吴轼拍了拍她,淡然道:“点菜。想吃什么?” “可是他们——” “别理他们。” “哟~~别理我们~~” 那群狐朋狗友贱兮兮地笑作一团,不过倒也识趣,一边笑着,一边拥到靠外面的桌子去偷看了,倒也知道给他们留出里面一桌的空间。 洛萧从小听吴轼的话,既然他说算了,那她也只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拿过菜单,吧拉吧啦点了一堆。 “这么多,吃的下?” 洛萧瞪他一眼,把菜单一拍,也不说话。 “……”吴轼抿了抿嘴,神色倒也纵容,笑着叹了口气,“知道了。” 然后转头对店里胖胖的女人说: “老板娘,麻烦点菜。” 作者有话要说:小哥哥醉驾被拘留,关他几天再放出来 ☆、旧人如梦【其二】 “一盘酸辣土豆丝,一斤酱牛肉,一碗胡椒肉丸菠菜汤,一盘番茄炒蛋,三十串羊肉串,两只小羊腿,两罐杏皮水,最后还要半只烤鸭。” 老板娘狐疑地看看他们两人,又看看菜单。 “你们还有别的朋友要来吗?” 吴轼淡淡笑了笑:“就我们俩。” “那可能吃不下吧……” “点吧。”吴轼神情是一贯的云淡风清,看了洛萧一眼,“她高兴就好。” 老板娘平白无故被秀了一脸恩爱,耸耸肩,刷地撕下菜单,往厨房递过去了。 洛萧那时候有奶就是娘,等她爱吃的东西全上齐了,她也顾不得生气了,非但不生气,反而越吃越高兴,高兴到最后,想起刚刚自己的臭脾气,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拿起一串最肥美的羊肉串,想了想,又放下了,挑了一串瘦不拉叽的,嘿嘿笑着递给吴轼。 “嗯,吴轼哥哥,你也吃一点吧。” “好。” 吴轼倒也无所谓肉多肉少,顺着她举着的签子,就把肉串啃了。 “谢谢你啊。”洛萧笑得特别灿烂,还满嘴是油,“这么让着我。” “应该的。”吴轼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皮肤像是会散发微光,“我挺喜欢你的,高兴这么做。” 洛萧愣了愣。 这是她第一次从吴轼嘴里听到“喜欢”。 小女孩并不清楚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但是隐约也知道眼前这个英俊从容的少年是自己的,好像并不会被轻易抢走,也不会离开她,她的心里就像泛起了啤酒泡泡,舒服又柔软。 “嗯。”她把脸埋到一堆丰盛的菜肴里,有些傻气地笑了起来,耳朵尖偷偷红了,也不敢看身边坐着的那个穿着白色运动衫的清丽少年,只是用很轻很轻地声音,对着那些羊肉串酱牛肉说,“我也喜欢你。” 吴轼闻言,侧过脸,在午日的阳光里,看着她慢慢涨红的脸。 忽然就笑了。 他伸手,拨了拨她柔嫩的鬓发。 “很好。” 洛萧还没有明白他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脸就被他掰过来。 少年的鼻梁挺直,抿着嘴唇,像是满意又慵懒地笑着,但神情依然是一脸成竹在胸,淡然平静。 仿佛他早就料定她会这样回答一般。 他伸出手,在她洁嫩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另一只手托着腮,微笑道: “我等你。” 西北的太阳很烈,那么晒着,她忽然就有些头晕目眩,似是飘飘然。 但那个眼神笃定,说着“我等你”的人。最终,还是食言了。 吴轼初一升初二的那个暑假,参加了一个夏令营,过了大半个月才回来。 洛萧兴冲冲地去找他,敲了很久的门,吴轼才出来。 但是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轻她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只把门开了一道窄缝,立在里面,静静看了她一眼。 “是你啊。” 洛萧就像被人养熟的小动物,对吴轼的异样全然没有反应,兴高采烈地就要进屋。 “吴轼哥哥!你回来啦!” “嗯。”吴轼并没有她意料的喜悦,他问,“有什么事吗?” “一起来做英语小报吧!我把颜料和画笔都带来了!” 吴轼却没有送开抵着门框的手,他低头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说:“你回去吧。我今天没有时间。” “嗳?” 吴轼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摇了摇头,就像把门当着她的面关上。 洛萧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她一把抓住门框,但是力气太小,完全使不上劲,到最后只剩一小道缝隙时,她忽然听到屋内有个脆生生的声音。 “吴轼,怎么了?” 吴轼的手微微一僵,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地望着洛萧,然后说:“来了一个朋友。” “是谁啊?” 那声音甜美可爱,令人轻而易举就能联想到盛夏的柠檬树开着碎花,暖风吹过,浮光掠影,树荫斑驳。 吴轼居高临下,看着洛萧的表情显得如此陌生。 他说:“是隔壁的邻居。” 脚步声挨近了。 洛萧看到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也来到了门旁边。 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头发又黑又顺,散发着柔和的薄光,宛如墨玉,一张巴掌大的娇嫩脸颊白里透红,说不出的明艳可爱,皮肤透透温润,尚且保留着孩童时的吹弹可破,但那具玲珑纤细的身躯,却已经凹凸有致,显得既成熟又清纯。 洛萧认得她,她正是吴轼的小学班上的那朵班花。 小升初后,她虽然和吴轼不再在一个班级,但是两个人的教室仍然在同一层楼,平日来去也都会碰面。 小学时她就是个美人胚子,进了初中,少女初长,魅力更犹如早春夭桃,吸引着远近蜂蝶围着她团团转。 班花看到了洛萧,微微睁大眼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啊,这是你那个小妹妹吧,以前就总看到她来找你吃午饭。” “嗯。” 吴轼应了她一声,眼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洛萧的脸。 他说:“小洛,你回去吧。明天再来。” 洛萧咬了咬嘴唇,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站在那里,呆呆的,也没有动。 班花笑了:“让她进来也没事,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这么早?” “不然呢,总不好叫我爸妈发现我在你这里吧。” “……” 吴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一会儿我送你,你家离的太远了。” 洛萧仰头望着那个英俊高挑,面容清丽的邻居哥哥,然后又看了看班花那桃之夭夭,芙蓉出水般的面庞。 尽管她还不是很懂,但,也忽然就有种华梦破碎的感觉。 “吴轼哥哥。” “嗯?” “这是你……女朋友?” “……嗯。” 洛萧不吭声了,她低头专著地看着自己的脚背,心里想着,吴轼哥哥那么优秀又那么好看,有很漂亮的姐姐喜欢,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可是想了很久,也还是觉得好唐突。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他坐在小餐馆简单的餐桌前,阳光在他柔软的发丝上踊跃,他慵懒而平静地支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抬起来,似是不经意地捋了捋她的头发。 “我等你。” 洛萧忽然就觉得很失落很难过,脸低垂着,像是要埋到尘埃里。 “那,”她轻声说,“我回去了。” “好。” 吴轼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淡淡响起。 “有不懂的题,再来问我。” “嗯。” 可是之后,直到暑假结束,她都再没有敲响他家的大门。 交了女朋友的邻居哥哥,不再有时间每天中午骑着自行车载她去吃饭,一开始,洛萧还会自己跑去学校外面常去的那几家饭馆,点以前经常吃的几道菜。 然而有一天,无意中撞见了吴轼和班花也在同一家店用餐后,她就一直是自己带饭,在班级里默默吃掉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洛萧也进了初中,又和吴轼在同一所校园里。 之前那么渴望的事情,真正实现以后,却发现还不如不要见到他来得更好。 初中的男孩子总是赛过发情的野猫,开启了繁殖功能之后,似乎脑子也同步变得十分亢奋而三八。 洛萧因为个子窜的很快,被老师分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那个vip活动区一般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孩子聚集的地方。 所以洛萧每天都会有意无意听到很多公鸭嗓们这样的对话—— “隔壁班的小雪好漂亮啊,不知道能不能追到手。” “哇靠,你审美有问题吧,她那么胖!我还是喜欢我们班的小美。” “得了吧,小美的腿瘦的和甘蔗似的,夏天渴了还能折下来啃。” “你说什么!!不许你侮辱我的女神!” “是你先说小雪的好吗!” 以及这样的对话: “下节是什么课啊?” “我看看课表……哦,语文。” “喔喔,太好了!” “咦?你这个连锄禾日当午下一句都背不出来的人,难道还喜欢上语文课?” “废话,语文老师长得这么正,谁不喜欢啊。” “怪不得我看你上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没办法,波涛汹涌,吸人眼球。”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胸下坠。” “我说的是屁股。” 在埋头解数学题的洛萧痛苦地抱住耳朵,眼珠向上,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当然,上了初中之后,原本同学之间纯洁天真的氛围就一去不复返了,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年轻又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走廊里总能看到推搡打闹的男女,眼神暧昧,互相躲避又小心触碰着。 洛萧十分倒霉,大约和吴轼真的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她不止一次撞见过他和班花的约会。 除了饭馆偶遇,还在学校小花园里看到他们一起喂鱼,走廊尽头一块儿聊天,天台上并排晒太阳。第一次瞧见心里梗阻,次数多了,竟也渐渐麻木起来。 虽然遇到吴轼班里的同学,有的男生还会拿旧时的称呼和她开玩笑,管她叫“轼哥的小女朋友”。 但是她,慢慢的,似乎,好像,真的就不在意吴轼到底和谁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春季校运会上,突发的那件事的话。 洛萧身手敏捷,爆发力强,是体育老师最爱的宠儿,也是运动会众望所归的大神。 校运会有三个最不受女生待见的项目: 五百米。 八百米。 一千米。 如果说丢铅球立定跳远这种项目还可以抓壮丁似的凑人头,得不得奖不要紧,重在参与。那么这三个米,就是连参与,一般女孩子都不愿意参与,最后基本是靠抓阄拼运气。 但是洛萧班里的女生们没有这个忧虑,她们会一直齐刷刷地看向洛萧。 这次的春季运动会,时间刚好和洛萧来姨妈的时间撞上了,洛萧本来不想去,但是班长一早就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想退缩也实在麻烦。 她想想自己平时也没什么痛经的毛病,能跑就跑,不尽全力可能也无所谓。 五百米,她轻轻松松跑了第一。 八百米,破了学校的女子记录。 一千米…… 她微微喘着气,汗珠顺着蜜色的皮肤滚落,遥遥将竞争的七个对手甩在身后,耳边是喇叭里的加油鼓劲,跑到自己班级前面时,可以听到排山倒海地呐喊助威。 广播站的同学在激动地喊: “现在跑在第一位的是初一(五)班的洛萧,刚刚拿到女子五百米第一,破学校八百米纪录的她,看来很有希望一举夺魁,拿下一千米第一位!” “洛萧加油!” “加油!” “就快到了!加油!” 耳边阵阵风声,呼吸中渗透出一丝血腥味,她看着面前朱红色的跑道,算着还有几圈才能到达尽头。 腹部阵阵作痛,而且开始越来越厉害,虽然她的速度依然没有减下来,但是脸色早已十分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滚落。 并不是因为热或者累。 而是因为痛。 小腹一阵又一阵的抽疼,痛觉扩大的非常快,从一开始的轻度,到后面终于成了绞痛。 洛萧的耳中嗡嗡作响,感觉天地都开始旋转,脚步不觉得就慢了下来。 “初一(8)班的王宁忽然奋起直追!和跑在第一的洛萧距离越缩越短,洛萧的速度似乎降下来了,不知道是战术还是体力已经不支了!大家加油!” 解说的声音模糊地像是隔了一层水传过来。 洛萧费力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但是视线一片斑驳,只能看到涌动的人头和学生穿的运动制服。 离她最近的观众席,那些人穿的都是青蓝色的运动衣裤,学校按照年级划分,每个年级的衣服颜色都不一样。 这是初三年级的衣服。 她喘了口气,模模糊糊地,竟想在人群中找到吴轼的身影。 他……有没有在看呢? 还是和班花在一起,坐在角落里,撑着伞遮挡酷热的太阳,两人一起玩手机或者看着课外书,就像其他那些情侣一样,根本注意不到赛场上究竟有谁在努力,跑了一次又一次第一,只为那个人,听到解说,能看她一眼…… 忽然下腹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洛萧几乎是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腿下踉跄,就重重摔倒在了塑胶跑道上。 赛场内一片寂静,几秒钟之后,人群哗然,学生纷纷站起来,伸长脖子或是关心或是八卦地努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请医务室人员尽快到一号跑道,有运动员昏倒了!” 大喇叭在刺耳地喊着,洛萧又觉得丢人又觉得不甘,想爬起来再跑完最后一点路程,可是天空和跑道都在飞速旋转着,眼前阵阵发黑,肚子疼的像是有一只利爪在里面,想要撕开血肉逃出生天。 她浑身汗湿,喘着气,勉强支撑起身子,想要自己爬起来。 可是这实在是不可能的,她又一次跌在了粗砾的操场上。 意识被吞没的最后,她看到初三那青蓝色的人海里,有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撑着护栏跳出来,逆着光跑到她身边。 “小洛!” 那个人喊她,声音很熟悉,让她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小洛,你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而是努力想要看清那个[好心的同学]究竟长什么样子,可是眼皮很沉重。 她最后只模糊地感觉到,那个同学把自己横抱起来,往操场旁边跑过去,她的脑袋无力地贴在他胸口,温暖而结实。 然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旧人如梦[其三] 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然后是雪白的床单,隔帘,漆着乳白油漆的铁质床头柜,还有床边坐着的那个少年。 眉眼流畅,鼻直唇薄,看起来永远是从容又慵倦,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的模样。 吴轼见她醒了,朝她很淡地点了点头。 “你昏过去了。我送你来的校医室。” “我……”一些零乱的片段挤入脑海,依稀记得最后在操场上抱起自己的人,身材高大,身上的气味很冷很淡,和吴轼并无区别。 她几乎是挣扎着要坐起来:“你——” 吴轼按住了她。 “躺下。” “可是……” “来姨妈还跑一千米,你是女孩子吗?” “………………” “把这个药吃了。”吴轼倒了杯水给她,又塞给她两颗白色的药片,“吃完躺好继续睡。我去叫校医老师进来看你。” “等等!” 心中不知是什么炽烈的情绪滚烫着流过。 洛萧喊住他: “你先别走!” “怎么?”吴轼侧过半边脸,淡淡看着她,“还要我陪吗?” “……”洛萧的脸涨得红彤,嗫嚅半晌,终于还是低下头。 “没事了,你走吧。” 吴轼看了看她,忽然又返回床边,伸出手,竟是许久不曾如此亲密,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洛。”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轻描淡写地讲道: “女孩子要被人喜欢,就要先学会照顾自己。总是灰头土脸出现在别人面前,还时常出洋相,应该是没人会想要你的。” “……” 洛萧静默几秒,气急败坏,“你大爷!!!老子灰头土脸关你屁事!有没有人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滚滚滚!!!麻利点!!!!!” 见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嚷着,吴轼终于笑了起来,两个人僵硬的关系,似乎就在一个人的喋喋骂声,一个人的忍俊不禁中,逐渐舒缓下来,终于不再那么尴尬。 吴轼很快就和班花分手了。 原因众说纷纭,但多半都是指向洛萧。 在校运会上,全校师生都看到吴轼一个撑跳跃出护栏,跑到洛萧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起了曾经的绯闻小女友。 据说有几个好事之徒,当时就齐刷刷往站在看台角落的班花看去—— “我的天!脸都绿了!演怪物史瑞克都不用化妆的绿!男朋友当众抱起别的女孩子,这口气谁能吞的下去啊!不分手才怪呢!” 虽然这样的闲话令人厌烦,但因为吴轼又像曾经一样常常来找她,洛萧也就并没有什么心思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了。 那些天,吴轼又会像以前一样,放学后站在教室门口,等洛萧一起回家。 高挑挺拔的身材显得很惹眼,一张眉长目深的英俊脸庞更是乱拉风,即使只那么寡淡地靠着走廊等人,也吸引一帮学妹窃窃私语,害羞又好奇地张望他。 可是吴轼从来视若无睹,只等洛萧出来了,替她拎过书包。 “走了,去吃饭吧。” 失而复得,她不再像小学时那般兴高采烈,抿了抿嘴,微有些拘谨:“好。” 跟他说话,好像忽然就会变得很紧张。 以前明明没有的。 “今年你想吃什么呢?”他微微带着笑,温和地凝视她,好像他们中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裂缝,那些相见不如不见的日子,也全都不值一提。 洛萧的耳朵尖微微发红道:“我都可以,不是很饿。” “那,去吃烧烤吧。”吴轼想了想,说,“好久没吃了。” 两人坐在街边的烧烤摊旁,铁盘子里摆了一堆羊肉串牛肉串烤鸡翅烤韭菜烤香菇。 吴轼又叫了五扎啤酒,一边喝一边和洛萧聊天。 洛萧问他:“你既然想吃,之前为什么不来吃?” 吴轼淡淡的,脸上竟没有太多悲伤:“女朋友不喜欢。” “呃……” “她有洁癖,其他都挺好的。” 洛萧不觉间就有点苦涩。 “对不起啊,累得你们分手了。” “这不怪你。”吴轼神情漠然,“我和她其实,本来就不合适。” “嗯?” 吴轼喝完了一瓶啤酒,又开一瓶,然后说:“打个比方,我能和你一起坐在这里喝酒聊天,撸着串,闻着人间烟火。但是和她不能,她一切都太精细又完美,我之前是因为她漂亮才喜欢她,但时间久了,觉得很腻。” “哦…………” 洛萧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轼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不可捉摸。 顿了几秒,他忽然淡淡地:“后来觉得,还是你好。” 尽管之前讨厌透了他,像是在心里挖了个窟窿,把这个人埋了进去,甚至气的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 但是听到他这么说,不知为何,竟还是会脸红心跳。 她又轻轻“嗯”了一声。 吴轼慢慢喝着啤酒,夜晚华灯融入瓶中,不时有电瓶车摩托鸣着铃,从烧烤摊子前经过。 一对情侣骑着摩托在夜色中飞驰,男的是个红毛小混混,在飙车,女孩子还在上学,背着书包,连校服也没有换,搂着男朋友的腰,在后面笑得放肆而欢乐。 吴轼忽然平静地说: “小洛,去看电影吧。” 虽然用的是商量的句子,但神情笃定,语音中并没有半分不确定的意思。 他一直都是这样,很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做起事来态度也很坚定,但是洛萧心想,总不能一直让他牵着鼻子走,这次说什么,也一定要拒绝。 电影荧幕亮起来了。 放映厅内的光熄灭,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结果他们还是去了电影院,吴轼挑了一场最长的战争片,买的是最后一排的情侣座,两个人一起挨得很近。然后,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握住了她的手。 洛萧看着大幅幕布上开始出现的画面,却并没有看进任何内容,只觉得脑中混乱一团,心跳声响的连坐在前排的人应该都能听得见。 放到一半的时候,荧幕上的男女主角有了激情戏,虽然拍的十分隐晦,但对于还是中学的孩子而言,那样□□的喘息和镜头律动,也是过于刺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的有些多,吴轼没有说太多话,也没有任何的不确定或是畏惧,他忽然侧过脸,凑近了毫无防范的洛萧。 等洛萧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高大的少年按在座位上亲吻了。 少年的呼吸略微急促,唇齿间有酒精的味道,身形压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周围一切的光线都被遮挡住,只剩下那个人的脸。 专著甚至是有些沉醉的模样,令她瞬间脑内熔断,意识空白,娇小的躯体不收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吴轼的舌尖抵开她的牙齿,往更深处掠夺侵占,手也从她的肩膀缓缓下移…… 衣衫都已凌乱,耳边早已不知是吴轼微微遏制的轻喘,还是电影里主角的声音,未经人事的她在他怀里剧烈畏缩着,换来的却是他更肆无忌惮的欺凌。 她觉得心脏都要撞出胸膛,似是欣喜似是惊骇,一切的思绪都在瞬间静止。 直到他的嘴边轻轻逸出三个字。 那个名字,到现在,洛萧已经记不太清了。 可是那叫的绝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漂亮班花的名字。 虽然他从来没有对于分手这件事有任何太过遗憾的表示,一脸淡漠地说“我们不合适”,甚至一脸平静地说“小洛,我觉得你更好。” 但是此时此刻,酒精麻醉了意识,将她的衣服扯的零乱,几乎要对她做出越轨之事的人,喃喃着的,却是初恋女友的名字。 洛萧觉得浑身的血液从沸点,瞬间跌到了零度。 连指尖都冷透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从胃中翻腾上来,令她脸色骤变,几欲作呕。 那酒精和欲望混合的味道,前一刻还是荷尔蒙和多巴胺,后一秒就成了令她翻江倒海的臭味,她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推开他,扯住自己的衣领,近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去。 太恶心了。 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只要他回头,她竟然、竟然就还对吴轼心怀幻想,被他模糊暧昧的言语所蒙骗,傻傻地就愿意向他献上自己…… 简直贱到骨子里去。 她剧烈发着抖,步履不稳,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壁,从电影院里跑出来。 一到外面,扑进夜晚的怀抱里,她就吐了。 明明她没有怎么碰酒,却觉得喉腔中全是酒精的呛人味道,令她往后那些年,只要闻到酒,就会不自觉地起鸡皮疙瘩。 只要一遇到喝了的男人,无论醉与不醉,都令她条件反射地畏惧与厌恶。 她从来心高,素来单纯,从小到大,都只喜欢过一个人。 哪怕他第一个选择的不是她,她也不计较了。 可是那个人却在她给了他一次回头机会的时候,向她走过来,跟她说了无限温柔又平静的谎言。 然后把她所有的自尊、爱慕、天真烂漫,都挥手打碎在地上。 伸出脚,用鞋底—— 碾到破碎支离。 ☆、醒醉之间 洛萧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面和床帘,身上盖着白色的病号被,铁质床头被漆成乳白色。 这个场景,和她昏睡时梦见的医务室是那么相似,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只要稍微偏转过脸,就能看到吴轼坐在她床边,眉宇深黑,睫毛又直又长。 她这样想着,带着些恍惚,费力地扭过头去。 “…………” 那一瞬间她几乎确认了这就是一场梦,因为她看到吴轼果然就坐在她身边,支着额浅寐。 他还是那么年轻清俊,皮肤白皙紧绷,像是会微微发着光。 可是再过几秒,随着目光慢慢聚焦,视野逐渐清晰,她又发现这个人其实和吴轼长得并不一样。 靠在自己病床边的青年更清爽,眉弓更深,鼻梁更挺,倒是比吴轼的轮廓分明许多,他的面容也比吴轼丰满一些,或许正因如此,他睡着的样子有些孩子气,温润的嘴唇微微抿着,白皙的脸颊带着年轻人独有的红润。 这个人不是吴轼。 她干巴巴地想着,大脑慢慢地开始运转。 这个人是…… 昏迷前的记忆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回—— 滂沱的大雨。被舒允开车载回来的林子勿。沙发前他紧紧地抱住她…… 刀,血,整个人被粗暴地丢在床上,扯破的衣物,腰腹流着血却浑然不觉。 酒精,高大的身形,强悍有力的臂膀,光裸紧实,泛着玉色的胸膛。 随着意识地唤回,洛萧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任何红润色泽。 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昏迷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歇斯底里的挣扎,令她几乎要呕出来的酒味和男性的喘息。柔软的大床没有任何的支力,她深陷其中,推拒他的手被捉住,牢牢交扣,按在被褥里。 他纵情亲吻她,喉结滚动,像是渴了很久一般,吮吸着她的唇瓣,鼻腔中发出微微的喘息,洛萧被他滚烫沉重的身躯紧紧压着,隔着衣物传来的惊人热度让她忍不住战栗,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不要……” 她从声嘶力竭地呼喊,最终变成低哀绝望地软声央求。 曾经吴轼身上发生的事情,在林子勿身上又一度重演,只是这一次力量悬殊的那么大,她连逃脱的可能都没有,只能任他亲吻,急促地撕扯着她的衣衫。 布料破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那么刺耳。 洛萧终于忍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几乎是幽咽地喃喃: “林子勿,你放手……放开我……不要……” 她已近乎绝望。 可是林子勿的嘴唇碰到了她的眼睛,碰到了她的眼泪,他猛地停住了。那露水般的泪珠,像是骤然浇熄了欲/火,令他终于有了一瞬清明,他睁大眼睛,愣在那里,半醉半醒地,呆呆地看着她。 过了好久,他才沙哑地轻声道:“……洛……萧?” 窗外大雨瓢泼,雨水溅在卧房的窗玻璃上,忐忐忑忑嘈嘈切切。 屋内一片寂然,能听到的只有他尚未平复的微喘,又沉又快的心跳,还有洛萧的低泣。 “林子勿……你放了我……” 他眼神迷蒙,甚至是茫然,可是听到她哭了,即使这个男人此时烂醉如泥,也忽然停住了肆意的欺凌,男人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困惑,但更多的竟然是心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亦或做错了什么。 只是不确定地伸出手,犹豫几秒,慢慢碰上了洛萧的脸颊。 “洛萧,你……哭了?” 洛萧没有吭声,黑夜中咬着嘴唇,不可遏制地低泣着。 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碰到她面庞上尚且湿润的泪痕,像是触电一般收回来,呆呆的。 过了一会儿,他俯身,他的上半身已经赤/裸,滚烫的胸膛贴在她心口,却没有再做任何粗暴的掠夺。 他只是抱着她,小心翼翼地,甚至有些不安地: “你在发抖。” “林子勿……” 巨大的害怕已经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瑟缩着,嘴唇都抖得厉害。 “放手……” 可是林子勿沉浸在自己的感知里,没有听到她太过轻微的央求。 他抱着她,烫热的面颊贴上她冰冷的脸,喃喃着:“洛萧,不要哭。” “不要哭……” 他轻声重复着,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她。 屋内忽然平静了。 前一刻充斥着欲望和火热的床上,忽然被温存覆盖。他抱着她,一会儿拿侧脸磨蹭她的头发,一会儿又用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就这样反复地想要安抚她。 可是他显得那么笨拙,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只觉得自己安抚了好久,怀里的女人都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虽然浑身火热,欲望烧的眼角都微微泛红,但他还是那样克制地抱着她,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洛萧,不要害怕。” “别怕。” 他轻轻吻了吻她汗湿的额角,完全不知道正是自己造成了她的恐惧,只坚决又温柔地说。 “抱着我,我和你在一起。” 洛萧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腔,像是被万丈悬崖上跌落的巨石狠狠击中,疼痛和硝烟都在胸口/爆裂开来。 很久之前,她曾用了所有少女时代的纯真和青涩,为一个叫吴轼的人,献上了祭品。 那个人清醒着的时候,会淡然地朝她微笑,跟她说尽无数令人心跳不已的情话,撩拨得她情窦初开。 可是当他意乱情迷,带着一身酒味地亲吻她时,唤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从此再也不敢轻爱,恐惧爱恋,对男人的示好和暧昧都避如毒蛇猛兽。 她是被蜇怕了。 眼前这个人,与她一伴十年,宛如寒天冰月,对谁都是淡淡的,从不轻言喜欢。 但是对她,无论是醉是醒,甚至欲海深处,情切之时,他最在意的,都是她是不是哭了,是否畏惧,是不是在发抖。 哪怕眼神茫然,意识混乱。 他喃喃的,恳切地重复着的,都是她的名字。 “洛萧。” 他抱着她,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一遍一遍重复着。 “洛萧……” 声音很轻,每一声却都砸在她的耳膜上,锤进心里,屋瓦振颤。 这些呢喃没有什么威胁,却让她更加害怕,她轻轻摇着头,忽然挣扎着抬起手,捂住了林子勿的嘴。 “别喊了。” 她几乎是心烦意乱地,心中旌旗倒伏,一片荒草凌乱。 “林子勿,你给我闭嘴!” 心脏跳得那么快,却又是为什么? 胸腔里滚热流淌的,又是什么? 她不敢想,不肯想,本能地抗拒和排斥着,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即使林子勿把心脏剖开来给她看,她也不该相信那是爱。 她上过一次当。 她…… 手腕被握住,缓慢而坚决地挪开。 他看着她,看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剧烈起伏着的酥胸。 男人漆黑如墨的眼中,那原本被她的泪水浇熄的火热,又渐渐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到最后,星火燎原。 他再一次低头衔起她的嘴唇,湿润滚烫的唇舌抵入了她的口腔,她睁大眼睛,瞳孔收缩,在他怀抱中显得单薄的身体,依然微微颤抖着。 “不……” 可是话只说了一个音,就听到他在湿泞缠绵的亲吻中,喉间叹息般溢出的那两个字。 “洛萧……” 看似无坚不摧的心城被最后一块巨石砸中,千门万仞,支离破碎。 轰然崩塌。 他的呼吸里,即使有酒精,还是依稀可辨他平日干净素淡的味道,她最熟悉的那一种味道,十多年了,都没有变过。 脑中混然一片,如陷雾海云端。 她想要挣脱他的天罗地网,可是身体显得那么绵软无力,抓着被单的手,也被他摸索着,紧紧扣在了掌中。 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像是醉了。 意识朦朦胧胧的,窗外的雨声也逐渐远去。 唯一清晰而激烈的,只有身上压着的那个男人,热烈而珍惜,克制而渴望地亲吻着她,索取她每一缕的呼吸。 “林……子勿……” 她轻声唤出这个名字,心脏竟像是对这三个字有着某种化学反应,爆裂开来,头脑中烟花瞬世。 她念出这个名字,原本想的是央求他放开自己。 可是他听到了,像是被电了一下,猛然停下了动作,支着身子,定定凝视着身下女人的脸庞。 他墨黑的眼睛里,除了燎原的炽热,逐渐多了一层湿润的水雾。 他像是等了很久,终于听到她唤自己,纯净的脸庞上露出难以自制的高兴,眼眶却慢慢有些泛红。 她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喉咙里将要说出的“放手”,忽然就像鱼刺一样鲠住。 他脸上的那种喜欢,多像是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头晕脑胀地相信,他就是真的。 可是她又猛然记得,他是演员啊……他曾经演过那么多痴情男主,每一个都真实得让人心动,执着地令人垂泪。 她就这样矛盾又模糊地想着,直到再一次被他炙烫又热烈地吻住。 脑中最后一点灵明,终于在他的气息里,熔断了。 之后便是支离破碎的记忆,纵使只有不连贯的碎片,都让她心惊肉跳,不敢回想。 她呆呆瞪着病床边熟睡的那个人,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热,几乎可以拿一把壶搁在头上,煮沸一壶水。 她实在不相信自己最后竟然真的就昏了头脑,半推半就地和他做了那些令她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事情。 凌乱的床榻,丢了一地的衣衫,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而这个男人像是忍耐了很久,想要连本带利都讨要回来一般,而她竟也在昏沉和荷尔蒙的浸泡中迷失了神智,被这个男人惑去了心智,一遍一遍地听着他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神情性感又单纯,到最后她喉咙里破碎地央求他停下,他也只是把妄图挣扎的她绑在了床柱上,再没有听进去。 激烈的交缠中,她甚至感到心绪震动,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对他,或许并不完全是……抗拒的。 想起了一切的洛萧觉得世界都要在眼前碎裂了。 他做了什么?? 她又做了什么??? 为什么……怎么会……明明…… 思绪一片混乱中,她惊恐地看到在她床边支着额头浅寐的林子勿动了动眼帘,睫毛轻颤,顿了几秒钟,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洛萧:“…………………………” 林子勿:“………………………………” 在林子勿刚刚睡醒,眼神都还没有聚焦的时候,洛萧几乎就是脑子一热,几乎是条件反射,又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啪!”的一巴掌,不假思索地扇在了林子勿的脸上。 林子勿都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被打懵了。 他微微张着嘴,怔然地看着洛萧,雪白的脸上登时浮现了五个手指印,渐渐的,眼神晃动,他也恢复了意识,那红的可就不是手指了,而是整一张脸,都涨的通红,动了动嘴唇,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一个人以为是自己单方面强/暴了对方,自觉羞愧难当,哑口无言,恨不得洛萧能再给他一千一万个耳光,只要她能消了恨就好。 一个人对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却死活无法消化[自己最后放弃挣扎和林子勿上了床]这个事实,恨不得抽他十万个巴掌,再捅他一刀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只要没人记得他们俩做了什么就好。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张脸红过另一张,最后林子勿忽然咬着牙,下定决心般捉住她的手。 洛萧几乎要炸毛般跳起来:“你干什么??!!” 林子勿握着她的手,带过来,贴在自己脸颊上,漆黑的眼睛里泛着光亮,声音都是滚烫的。 “你要打几下都好。”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不抱希望地:“只要……你能原谅我……打几下都没关系,哪怕拿刀子划个成百上千道,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蹲了三天小黑屋后终于出来了QAQ ☆、暂别 洛萧原本是想打,最好把他削的连亲妈都认不出。 可是手被林子勿捉着,掌心贴在他的脸颊,触手生温的热度,倒令她坐卧不安,抿抿嘴唇,把手抽了回来。 林子勿望着她,漆黑的眼睛温润又澄静,像是捣了乱的家犬,安静又不安地等着挨训。 洛萧瞪着他,喉咙里干巴巴的,许多恼羞成怒的句子挤成一团,倒没有一句说得出口了。 过了很久,她才吐出一口闷气,慢慢地说:“滚出去。” 声音不响,但终究还是最冰冷的回复。 比起耳光和责骂,落在他身上,其实重得多。 男人沉默地低下了头,目光里流露出难过的神色,但是他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站起来,准备要走。 脚却像灌了铅,动了动,几乎挪不了步伐。 他终于还是豁出去般回过头,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此时已是第二天正午,阳光洒进雪白的屋子,晒在她被子上,雨后初晴的晴朗天气。 林子勿高瘦挺拔的身形沐浴在金色里,他看着她,缓慢地说: “洛萧,我知道你讨厌我,对不起。”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垂在裤腿边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紧张又孤注一掷。 “可是走之前,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是你一直在逃避着的那种,你从来都只愿意以学姐的身份对我好,不许我有任何越矩,我不想惹你讨厌,所以一直尽力扮演着我早就不想演的角色,只觉得能陪在你身边也好。” “可是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明白吗?在你身边待着,见到你,就要尽最大的心力演你的小学弟,一集两集可以,十集二十集也没有关系,哪怕你要我拖个七八十集,我也会努力演下去。” “可是洛萧,再长的戏都有落幕的时候,演员总要杀青,总是可以有个盼头,全局终时摘了面具卸了妆,重新变回自己。但是你呢?你给我的剧本像是无期的,像是要我忍耐着演一辈子。” “如果你高兴,我也想演一辈子,可是我……实在受不了,我演不下去了。” 他看着她,声音渐轻,眼圈渐红。 过了很久,他缓缓开口,语气里竟有些哽咽。 他认真又悲伤地说: “洛萧。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把心里头压了很久的那块巨石卸了下来,几乎是如释重负,又空空荡荡的。 他微仰起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眨了眨眼睛,然后再也没有看洛萧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洛萧坐在床上,头脑中像是一团糨糊,不堪运转。 她呆呆地靠在枕头上,半晌,侧过头去看林子勿刚刚坐过的床沿,那里还有细微的褶皱,就好像他才刚刚睡醒,站起来,跟她说了那段让她无法消化的告白。 只是那告白,听起来像是不抱希望的告别。 她伸手,覆上床沿的皱痕,那里早已没有了他靠过的温度。 林子勿是真的离开了。 OF娱乐公司的老板印堂发黑,两眼凶狠,抽着雪茄,像皮毛光亮、四肢肥硕的荒原狼王一样,隔着黄花梨桌子,牢牢盯着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的那个男人。 “可以啊,林天王,林巨星,你不是同性恋吗?” 林子勿面无表情地站在桌前,说:“老板,可以开机了,我明天就飞西宁。” “开你个头!剧组是分分钟烧钱的地方,哪容得下你这样说不去就不去,说开拍就开拍?还有,你不是同性恋吗??” 林子勿神色不变:“陆哲已经赴剧组协助前期安排,其它演员也已经就位,我原本请假一个月,时间上可以安排小演员拍前半段剧情,现在我提早归位,老板,我个人认为毛病不大。” “屁!”老板举起一个烟灰缸就朝林天王砸了过去,“什么毛病不大,你不是同性恋吗??” “老板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你这么在意我的性向?” 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觉得被陆哲和林子勿两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消费了:“闭嘴!你不是同性恋吗!!!” 林子勿:“………………” 老板:“你和陆哲怎么不去联手拿个最佳金酸梅男主男配奖?挺能演啊,合起伙来骗假期?你是同性恋你怎么抱着个女人去医院,五十多支润滑油!五百盒避孕套!厉害啊!林子勿,看不出来,你私生活很淫/乱啊!” 老板一边说,一边用力拍手,表情浮夸地为林子勿喝彩。 林子勿则一头雾水:“啥?什么润滑油?避什么套?” “还演!”老板怒发冲冠,猛拍桌子站起来,“林子勿你给我听着!你的私生活不止是你个人的!平时都给我检点些!玩玩也就算了,别给我整出什么夭蛾子来!不然你试试看,看我会不会为你这些任性的行为埋单公关!” “……”林子勿消化了几秒钟,然后说,“老板,第一,都已经是私生活了,怎么不是个人的?第二,我怎么就不检点了?您上上的星期的np派对张导演都拍了小视频自豪地发了朋友圈,和你们比起来我是小巫见大巫。第三,也是最后一点,我不是玩玩的。” 老板已经被他第一第二刺激的捂胸喘气儿,摸速效救心丸了,听到三,差点直接蹬腿儿咯屁。 “林子勿!!你说什么?” 林子勿表情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神情很是肃然。 “我不是玩玩的。”林子勿淡淡地说,“我对她,是认真的。” “………………” 老板静默良久,腮帮子的五花肉抖了又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实在太震惊了。 奇葩啊,在这娱乐圈真是奇葩。 他们这个圈子,出轨换/妻钱色交易如同家常便饭,这些关系如果画出来,只怕比蜘蛛网还要密集,而多年以来像天神一样遗世独立,不与重人苟合的林子勿,一出口竟然就是“我对她是认真的”。 ……认真你个屁啊! 你以为你是情圣啊? 你以为你在读中学啊? 成年人了哎!走肾不走心是这个时代对于交往异性的基本礼仪好吗?林子勿你是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穿越过来的? 我操/你大爷!!! 老板陷入了深深的反省和自责中去,他不禁忍不住自问——这些年给林子勿接的玛丽苏言情剧本是不是太多了点? “如果没有别的事。”林子勿淡漠地看了沉静在惊涛骇浪中无法自拔的老板一眼,高冷又寡淡地说,“我就先回去了。” “你等等!!!” 老板脸都扭曲了,“你给我站住!” “老板还有别的事?” 老板心想,老子哪里还敢有别的事,老子心里有千万头草拟马,现在只想问问你有没有闲置的草原可供放牧。 “洛……”他费力地想了想,没有想起来洛萧的名字,于是砸巴了两下干裂的嘴唇,慢慢地,“你的那个什么学姐,下次再有什么问题,让她还是去我们公司下面的医院,不然被媒体发现了不好。” 林子勿漆黑的眼睛里微微有一丝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是我做的不好,不会再有第二次。” “啥?” “没什么。”林子勿轻声的自语并不想说一遍给五花肉听,他朝老板点了点头,算是告诉他自己知道了,然后补上一句,“老板。” “嗯?” “她叫洛萧。” 老板:“……………………” 妈的老子就愿意叫她那个什么洛!那个什么学姐!洛什么萧!MLGB!你管我叫她什么!老子就是不记她的名字!老子气死你! 林子勿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果老板的记性不好,我也不保证自己能记得老板吩咐的事情。” “……” 老板默默在心里竖起一个大拇指。 很好,林子勿。 你丫够狠的。 “知道了,滚吧!” 老板几乎是绝望地抖动着自己硕鼠般的腮帮子,朝林子勿粗声大气的咆哮道。 我忍!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你这孙子过了气,看我不把你雪藏到外太空去! ……问题是这孙子什么时候才会过气啊TAT 林子勿滚了。 滚回工作室,和白小锤交待了注意事项,与另外几位人员接洽了项目工作,准备第二天启程飞往西宁,拍摄电影《沙棘》。 一切都将归于零。 洛萧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他亲手撕掉了戴了十年的伪装,为那场他演艺生涯中最苦恼的戏,拉下了帷幕。 曾经有剧评人这样评价林子勿,说他是颜值与实力火拼,胶着难分上下,无从判断他究竟是演技派还是偶像派。 那资深剧评人还说,这世上林天王演不了的戏,只怕还没有被编剧写出来。 林子勿狷介自傲,曾毫不谦虚地认为,说的很对,这就是真的。 可是他错了。 纵使是天王,也有穷极毕生演技,仍然无法担当的角色。 他终究不是个十全十美的演员。 黑夜破晓,天空中泛起一丝鱼腹白,然后温和的薄红穿透云霄,顺着金色的阳光,缓缓流泄在机场上空。 黎明终于来临。 林子勿站在OF专机的舱弦上,美貌又性感的空姐们彬彬有礼,笑着替他接过行李,躬身问候。 那都是公司新招进来的漂亮新人,怀着野心和梦想,希望能有幸得到著名男艺人的垂青,能够尽快出人头地,少走许多弯路。 她们笑得热烈又痴迷,可是林子勿看不见。 他昨天就给洛萧发了一封信息,说自己要离开上海了,请她珍重。 他一直握着手机,连机身都汗涔涔了。 可是直到登机前,洛萧也没回复他只字片语。 他回望一眼上海的黎明,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尽头淡粉的晨曦如花蕊层层绽开,初生的太阳披着最柔和的红光,缓慢地探出云海,霎时间金辉淌满天幕,人世间一片流光溢彩。 那晶莹的光线是蜜色的,就像她的皮肤。未尽的夜幕是黑色的,就像她的眼睛。 那无穷无尽浩瀚翻腾的朝霞是红色的,像他血管里奔涌的热血,每一滴都是对她的爱慕,川流不息地涌进跳跃的心房。 他站在舱弦门口,看着她的皮肤,她的眼睛,看着太阳最终升起,最终高悬。 金光万箭齐下,刺破旧梦缠绵。 清晨的辉光里,凉风习习,空姐疑惑而拘禁地看着他,忍不住提醒他:“林先生?” “进去吧。” 林子勿注视着远方,淡淡地说。他的眼瞳被浸润成剔透的琥珀色,清丽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我们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 ☆、关于前任 林子勿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洛萧出院了。 生病住院的事情,她没有和anello西餐厅的小伙伴们说,这件事情连她自己都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她并不想再拖一群人大惊小怪,烘托她内心的波涛翻滚。 “小洛,你表姐回去啦?” 安娜凑过来问她。 她这么问是因为洛萧之前编造了个谎言,说有个远房表姐来上海看自己,所以需要请假,也没有住在餐厅提供的宿舍里,安娜对此也毫无怀疑。 “嗯,住了两天就走了。”洛萧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我也不能请假这么久啊。” “哎呀,没事,谁没有个脱不开身的时候,互相帮助。” 洛萧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这个搭档,她不是不知道,虽然天真烂漫,花痴的可爱,但是却毫无保留地继承了意大利的国粹——偷懒。 她平时最不高兴的就是有同事忽然请假,势必要在餐厅内嘀咕抱怨一番,认为别人的缺勤加重了自己的负担。 所以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洛萧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果不其然,安娜把最后一桌的餐布摆好,忽然就神神秘秘地凑到洛萧耳边:“小洛,我拜托你个事儿。” “什么事啊?” 安娜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特别梦幻的表情:“我跟你说,这两天餐馆里都会有个特别特别帅的帅哥来吃晚饭,我好想和这样的帅男人一起约会,你能不能帮我翻译一段话,然后等他来了,帮我把纸条压在汤碗下面,让我给他端上去?” “……”洛萧有些无语,“你上次看中的不是一个叫JACK的美国人吗?怎么我才走两天,你又换目标了?” “谁理那个JACK啊,这种烂大街的名字一看就不是真实的,人又抠门的要死,和我出去开房,连房费都要女士掏,他已经被老娘甩了。” 安娜大大落落地说着自己的私人问题,一边翻了个白眼。 洛萧现在对这种问题特别敏感,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那个……你们认识了也不是特别久吧?” 她小心斟酌着措辞,其实已经非常客气,事实上据她所知,安娜和那个JACK从认识到拍拖最多没超过一个礼拜。 “才那么几天,你们就……呃,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安娜露出惊惧的眼神,仿佛观摩一只怪物一样,盯着洛萧:“我的天!亏你还是在我们意大利待过的人呢,我还以为你很开放,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保守!” 洛萧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至极地拿起一个已经很干净的酒杯,开始毫无必要的擦拭。 安娜说:“我是单身的成年女性,总不能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活,物色英俊的对象上床属于及时行乐,又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什么不太好的。”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你不会觉得不适应或者……恶心么?” “我只和看着顺眼的人做那种事情,怎么会恶心。”安娜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顿了顿,忽然又盯住洛萧,“难道你觉得恶心?” 洛萧:“………………” 看到她脸上的红色越长越深,安娜的眼睛也越睁越大,而后吃惊地捂住嘴,小声道:“你该不会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吧??” 洛萧差点把杯子砸了:“啊?什、什么事情?” “做/爱啊。” 这简单粗暴的词汇简直要把洛萧砸昏过去了:“……………………” 她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多嘴问安娜一句,平白引火烧身。 看到她的反应,安娜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她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我的天,你要去看医生啊!你是不是心理有什么毛病?” “你才有毛病呢!”洛萧只想赶紧结束这个对话,“我只是受不了你和JACK这种短期关系!” “你们中国不也有,有什么受不了的。”安娜耸耸肩,“在你们这里,这种事情是叫约/炮,对吧?” 洛萧恶狠狠地把擦布一摔:“以后离哈利远一点!” 安娜撇撇嘴,过了一会儿,又贴上来,脸上的笑容贱兮兮的:“哎,这么说,你喜欢那种感情深厚的做/爱咯?” “能不能别说那个词!” 洛萧简直要爆炸了。 她虽然平时没事喜欢耍点小流氓,但都是小打小闹,其实内心非常古板,在真正的老司机面前,很有种黔驴技穷的意思。 “好吧。”安娜一摊手,“这么说,你很喜欢那种感情深厚的灵肉结合?” “……………………” 洛萧觉得还是把擦布直接塞到安娜嘴里去会比较好。 见洛萧不吭声,安娜颇为感慨地自言自语起来:“要说这感情深厚的做……” 她看了洛萧捏得青筋直暴的手背一眼,立马把后一个字吞了,改口道:“要说这感情深厚的灵肉结合,其实确实胜过约炮数倍,哎,那种生活,我在高中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可惜后来……” 她摇摇头,神情有一些黯然。 “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要再花个五年十年去经营一份感情,实在太累。那些JACK啊,TOM啊,小明的,对我而言就像是快餐,只要不难吃,塞到嘴里都是可以果腹的。” 洛萧难得见到安娜有这种怅然若失的神情,不由好奇:“你高中有一个男朋友?” “嗯。”安娜说,“从初中一直谈到高三,多少个第一次都是给他的哦。” 她感叹地望望天花板。 “跟他做……咳,跟他灵肉结合的那种享受,这些年是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安娜干巴巴地:“出轨。” 洛萧愤然道:“确实不能忍。” 安娜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更干了:“对啊,他也是那么说的。” “算他有自知之明。” 安娜微微挑眉:“出轨的人是我。” 洛萧:“………………” 安娜悠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十分无奈,万分被动:“没有办法,当时我们高三那个班长,实在是太帅了,我忍不住就………………” 洛萧面无表情地赏给她了俩字:“活该。” 安娜西施捧心状:“哎呀,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会忍住诱惑的,我是那么怀念我的前任,憨厚老实,英俊阳光,器大活好。” 她无厘头地说完了一堆,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花痴的神情淡了淡,忽然轻声说: “心里也都是我。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招惹过别人。” “他只跟我说过喜欢。” 洛萧的手一抖,酒杯真的差点摔碎在地。 “这、这也不一定的。”她强笑着和安娜说,“那些男人的话还是别信,你怎么知道他只和你说过喜欢,说谎他们最擅长了。” 安娜摇摇头,笑着,有些得意又有些悲凉:“无论他是醒是醉,身边陪着的人是谁,他拉着对方,喊的永远都是我的名字。” 洛萧愣愣站着,血液奔涌于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烫的。 餐厅的晚市在17点整准时开始了。 音响里飘着轻快的意大利歌曲,洛萧在后厨穿上制服系上围裙,从出菜窗里看了一眼死性不改的安娜。 那个神采飞扬的意大利女孩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洛萧叹了口气,从围裙兜里拿出安娜想要写给那个帅客人的小纸条,只看了前几行,她的表情就有些绷不住了。 亲爱的先生,虽然我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用餐,但是在你连续三个晚上出现在餐厅时,我实在无法抵抗住心里的声音,忍不住向你问候。你实在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士,优雅从容的气度令我惊叹,我梦里反复都是你的影子,再不和你诉说我的心事,只怕我会被闷死的!我多想和你有一场美妙的约会,就算为此损失十年的异性缘也在所不惜,您实在是太动人,太高贵,太…… 洛萧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安娜招招手。 安娜立刻跑来:“怎么了小洛,是有哪个单词看不懂么?” 洛萧戳戳那张纸:“翻译这个,我要收你钱!” “为什么?”安娜有些难过,“你还要收我的翻译费吗?” “不。”洛萧说,“是精神损失费。” 五点半,洛萧刚刚把这封恶心至今的情书翻成中文,后厨窗户就被安娜敲响了。 安娜神情紧张地说:“来了!那个帅男人!” 洛萧凉凉地瞥了一眼窗外,但是因为角度的原因,并不能够看得清楚。 安娜把点菜单递给她,小声道:“喏,就是这桌,5号桌,你把纸条放在汤碗下面就好,我去端给他。” 洛萧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好吧,不过客人生气了我可不负责。” “他为什么会生气?我可是在夸他耶。” 洛萧露出了个随你便的表情,转身回到料理台前开始切配帮忙。 安娜递进来的5号点菜单上写着—— 就餐人数:1 菜品名称: 混合头盘 1份 南瓜汤 1份 意式鳕鱼饺子 1份 奶油三文鱼 1份 意式奶冻 1份 阿玛瑞恩红酒 1瓶 底下还被安娜画了个巨大的爱心。 洛萧一阵无语,挑了挑眉,一边心想这“帅男人”还真能吃,一边把需要做的菜式告诉忙碌着的意大利主厨。 头盘端上去了,安娜时不时远远观察着帅男人吃饭使用的进度,在他吃了大部分的混合头盘菜品后,她快步跑到出菜窗,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敲着窗口: “小洛。可以出汤了!” 洛萧在得到主厨确认之后把汤锅里的南瓜汤倒入深盘,往盘子的边沿撒上欧芹碎末,又拿厨房镊子往浓稠的金黄色汤羹上小心翼翼放了一朵新鲜娇嫩的薄荷叶子。 做完这一切,她趁大家没有注意,把[安娜毕生的希望](她自己形容的),放在了托盘底部,微微露出一个角,不是很明显,但足够让喝汤的人注意到。 “走菜。” 洛萧端着[安娜毕生的希望],来到出菜口,对眼睛简直已经冒出爱心的安娜会心一笑。 安娜朝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又快又稳地端着她的希望,朝她的男神走去。 洛萧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接下来的肥皂剧她可懒得看。 她现在就希望有一堆忙碌而机械的工作让自己做,最好让她在枯燥的重复中,忘记林子勿的那件事。 当她在给第8桌客人的罗马酿鸡胸熬酱汁的时候,后厨窗户又被敲响了。 洛萧走过去,安娜站在外面。 她脸上没有喜悦,而是布满了怀疑,洛萧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 安娜审视了她一会儿,才说:“帅男人叫厨师出来一下。” “……是菜品有什么问题么?” 安娜摇摇头:“他说,让给南瓜汤装盘的厨师,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的文案已经开啦,正在存稿中,欢迎小天使们去戳一戳~ ☆、重逢 洛萧一头雾水,呆呆站了一会儿。 安娜不是很友好地盯着她:“那张纸条,你记得署上我的名字了吗?” “我写了。”洛萧回答的很干脆,“我按你的要求,写了你今天的打扮,在哪个位置看着他,也写了你的名字。” 安娜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才撇撇嘴:“总之,你出来再说吧。” 洛萧忐忑不安地出去了。 在她的印象里,厨师被叫出去见客人那是相当严重的事情,多半是因为菜的口味非常糟糕,食材有什么大问题,或者菜里吃出了无法容忍的恶心东西。 那碗南瓜汤的毛病出在哪里,洛萧心里是清楚的,但这件事情要找也该找授意她递纸条的安娜,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客人找她要做什么。 走到乐声轻快,灯火通明的大厅,洛萧在安娜的带领下朝那个“帅男人”走过去,手指不安地绞着围裙边。 那个客人是背对着厨房就坐的,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慢慢转动酒杯,醒着杯中猩红色的葡萄酒。 他扣着杯柄的手指又细又长,皮肤呈现玉一般剔透的色泽,精致妥帖的西装袖口上微微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腕上戴着的表是breguet的最新款。 这样多金的客人,若是得罪了,他们倒不会在意这桌菜值几个钱,也不会处心积虑想要店家免单,但处理不得当的话,就会变得格外难缠。 洛萧心中打鼓,深吸一口气,在他身后站定,低下头,微微鞠了一躬。 “先生您好,我是负责摆盘上菜的厨师助理,请问您对菜品有什么不满意吗?” 男人没有说话,细长的手指又执着酒杯晃了晃,才不慌不忙地把杯子放下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非常淡然地说了句: “洛萧,好久不见。” 他甚至没有用任何的疑问句,没带丝毫假设,就那么笃定而平静地开口,声音波澜不惊,话语中从容不迫的语气,和他少年时一样,分毫未变。 洛萧脸上的血色几乎是在瞬间就退的干净。 她立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只觉得这些年流逝的时间忽然变成滔天的洪水涌来,将周围一切景象夷为荒芜空白。 在这片荒芜空白中,那个客人终于回过头来。 洛萧仅有的一丝血色,也在他回头的时候,彻底消失殆尽。 过了很久,她才颤抖着嘴唇,轻声从唇缝中漏出两个字: “吴……轼……”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安娜口中的[男神]、[帅男人]、[毕生希望]不是别人,竟会是阔别多年的吴大少爷! 当年的吴家就已经在敦煌做得风生水起,一头独大。而这十多年,赶早抢占了全国地产市场份额的吴氏一族更是独占鳌头,作为吴老头的接班人,吴轼这些年也频频出现的各种会议和社交场合。 由于他和那些肥头大耳的暴发户、干瘪酸臭的大老板完全不是一个谱系的,在富商聚会中就显得相当瞩目,莫名其妙的就圈粉了一些迷妹,尽管只是个举止低调的商人,但微薄也有了十余万的粉丝。 洛萧偶尔也会避之不及的在财经类的新闻或是报纸上看到他,那个男人总是惜字如金,言简意赅,看着摄像机的眼神冷淡而薄凉,黑眸里像是一年四季都在落雪。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坐在她面前,除了更为高贵和考究的穿戴之外,他的面容也好,神情也罢,甚至连那过分从容的态度,都让她有种回到了当初的错觉。 吴轼看了她一会儿,白皙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里摊着洛萧写给他的小纸条。 吴轼用一种令人完全琢磨不透的神色,玩味地打量着她,然后慢慢说: “亲爱的先生,虽然我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用餐,但是在你连续三个晚上出现在餐厅时,我实在无法抵抗住心里的声音,忍不住向你问候……” 他竟在淡淡地背诵着字条上的内容。 洛萧原本煞白的脸,又急速涨的通红,她不顾旁边安娜是否能听得懂,压低声音朝吴轼咬牙切齿道: “这不是我写给你的!我后面署了这位小姐的名字!” 她说着,一把拉过满脸问号的安娜,杀气腾腾地用意大利语问:“安娜,你是不是喜欢他?” 安娜茫然地回答:“是啊。” “她喜欢你。”洛萧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把安娜往前一推,“你应该找她,不是找我。” 吴轼低头温凉地笑了笑,那笑容高深莫测,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他玉色的指节敲了敲摊在桌面上的纸,抬起头,平静地凝视着洛萧:“我只找写这张纸条的人。” “都说了不是我了!”对于这个人,洛萧几乎是本能的排斥,就像猫遇到水要逃,羚鹿畏惧猛虎的声音,她不敢和这个男人说话,一时半刻都不敢,“我只是帮她翻——” 吴轼淡淡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 “洛萧。”他宁静地注视着她,然后把那张纸重新叠起来,递给她,“我认识你的字。” 洛萧哑口无言。 吴轼眼中有一些难以辨别的色彩,尽管他的声音是寡淡的: “所以不用回头,我都知道厨房里的人,是你。” 这人讲话总是那么淡漠又暧昧,听起来似是无心又似有情。 当年是这样,过了那么久,地点从学校外的小餐馆变成了环境优雅的西餐厅,他这若即若离的态度,竟是分毫未改。 洛萧端的就有一股无名火起,语气冰冷:“是我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吴轼淡淡地,“很久没见你了,碰巧遇到,只想借故看看你。”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雨点,带着湿凉的温度,敲击在洛萧耳膜上。 曾是最受用的温言和语,少女时代听起来润物无声,心坎都被灌溉湿润,可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人不如旧,现在听到他这样若有若无的撩拨,竟是烦躁大过其他。 洛萧生硬地:“现在你看好了,我可以回厨房了吗?” 吴轼微微调试了西服的袖口,然后抬起薄薄的眼帘,嘴唇轻启:“遗憾。我本想邀你共进晚餐。” 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笃信她会愿意坐下来,像以前一样,又傻又天真,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的晕头转向。 他的这种轻慢,让洛萧胸中愈发怒火翻涌。 她说:“我看不必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没记错的话,我和吴总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他微挑起眉,似乎是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 曾经他们不欢而散,直到洛萧出国前,他们都形同路人。 但是他潜意识里还觉得,他和洛萧尚有旧情可念,如果好言相劝,得个原谅亦是不难。 只是这略微的讶异在他脸上连一秒都没有持续到。 然后他淡淡笑了笑:“好。你回去吧。” 洛萧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吴轼忽然在她身后说话了。 “洛萧。” “……” 她站住,但并没有回头。 吴轼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的细微语气不可捉摸:“你有男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洛萧心中竟起了种异样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同样的句子,林子勿与她阔别重逢时,也说过。 只是吴轼用的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句,对自己的猜测是惯有的成竹在胸。 而林子勿呢。 她忍不住想起意大利的山路,小破车在那不勒斯的夜色中呼啸开过,林子勿坐在她身边,犹豫又慎重地问她: “洛萧,你找男朋友了吗?” 她当时浑不在意,现在隔着重重变故,这温柔地像是叹息的问句,又仿佛再次飘落耳际。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语气是那么的极尽和缓,可是仍然藏不住紧张,就那么小心翼翼地悬着一颗心,等着她的答案。 洛萧闭上眼睛,但觉五味陈杂。 “不。”洛萧冰冷地微侧过脸,对吴轼说,“我单身。” 吴轼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的喜形于色。 洛萧想起林子勿,那没出息的家伙,那时候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他抿了抿嘴,桃花般的眼睛变得又明朗又温润,明明是个演技爆表的家伙,却半点藏不住欢喜的样子。 她其实都看在眼里。 只是她虽然能看见他的高兴,却分不清那高兴究竟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 吴轼在她离去前,淡然说了句:“我等你下班。” 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是不会使用疑问句的,所以自然也不会给别人扭转自己决定的机会。 洛萧深知其性格,也不和他多费唇舌,转身就走。 走到暗处,洛萧一把抓住满头问号的安娜,压低声音:“这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吃饭?” 安娜:“……客、客人啊。” “你说他连续好几晚都在这里就餐?” “对啊……我们旁边就是一家酒店,经常有住在酒店里的客人连续来餐厅吃饭,这不是很正常嘛。你是不是认识他?” “嗯。”洛萧拍拍她的肩膀,“给你一句劝,不要和这个男人约会。” “为什么???” 洛萧说:“他和你的前男友可不一样,这个男人跟你约会的时候,你不会想得到他会喊出谁的名字。” 安娜眨眨眼睛。 洛萧:“怎么样,怕不怕?” 安娜脸上泛出一丝诡异的潮红:“哦……好酷哦……” 洛萧瞬间无语:“………………” “不过啊。”安娜忽然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趣地对洛萧说,“我发现你认识的男人都特别帅,这个也是,上次那个也是。” “你说林子勿?” “对呀,就是那个明星。” “哦……”洛萧挠挠头,一时意起,好奇地问,“你觉得林子勿和今天这个客人像吗?” “还好吧。”安娜耸耸肩,“我对你们中国男人不能分的特别清楚,只能辨别出帅和不帅的区别。” “花痴死你算了。”洛萧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再见,我回厨房了。另外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搞定外面你的那个[毕生希望]。如果你能在我们下班之前支走他,我下班就给你发一千块的感恩红包。” 安娜为了自己的[毕生希望]和一千块钱,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吸引吴轼的目光,可是那个男人像是对欧美女性特别的不来电,安娜除了跳脱衣舞,能做的诱惑都做了,但吴轼还是神情淡薄,漫不经心地喝着他的酒,仿佛神游天外。 转眼九点半到了。 安娜跑过去,含笑地对他说:“这位先生,麻烦您,我们要打烊了,您看……” 她正准备说您看如果您舍不得要不要留个我的号码,下次我请您吃。 但是吴轼已经站了起来,把淡灰色的西装外套披上,不慌不忙地扣好扣子,那细长白皙的手指让安娜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吴轼看了她一眼:“打扰了,我到外面去。” 安娜还在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脑中贫瘠的中文,试图和[毕生梦想]搭讪,但是[毕生梦想]先生又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们这里。”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有后门出口吗?” ☆、泯灭 一般餐馆除了进客的正门之外,厨房或者洗碗间也会有一扇小门,方便送菜以及搬运厨房垃圾。 这个小门一般是朝着比较偏僻的小路开放的,无意经过的人总能看到一些倒人胃口的剩菜油污,偶然还有偷闲的厨师顶着帽子,站在门边眯着眼抽口烟,或者坐在台阶上玩手机。 洛萧把后门打开一道缝,朝外面张望一番,见外面寂静无边,昏暗的老式路灯投下苍白的光,一只猫在垃圾桶里充满希望地嗅着。 她纤细窈窕的身子微微一侧,从门缝里闪出来,正准备溜之大吉。 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沉冷的声音: “你要回家了么。” 洛萧差点没原地跳起来,她又惊又气地回过头,看到吴轼从黑暗的角落走出来,掐灭了手中的烟,丢在地上,皮鞋碾了碾烟头。 吴轼抬起眼皮,淡淡看着她:“我送你回去吧。” “你有病吧??”洛萧几乎是崩溃的,“谁他妈告诉你这里还有一个门的?” “那个意大利女孩儿。”吴轼平静地说。 洛萧在心里把为了梦想出卖朋友的安娜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然后对吴轼说:“不用你送了,我自己走回去很安全,谢谢。” “不用谢。”吴轼仿佛没有听到前半句,淡定地把手□□裤袋里,“走吧。” 洛萧:“……” 吴轼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没有反应,回头看她:“怎么?” “我不想回去了。”洛萧恼怒道,“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轼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由衷地叹了口气:“洛萧,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 洛萧冷笑一声:“想见吴总的人只怕能从徐汇一路排到黄浦江边,你会在乎我想不想?” 吴轼往前走了几步,在她面前站定,黑夜里他微低头,看着她的脸。 “洛萧”他平静地说,“我在乎。” 这句看似温存的话,却把洛萧彻底惹火了。 “滚你的!吴轼你有完没完?你有毛病吧?我跟你多久没见了?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跟你交情很深?跟你余情未断?——你给我让开,你再缠着我,我就报警了!” 吴轼一偏头,似乎很无所谓地示意她:“你报,需要我替你打110吗?” “你——!”洛萧被气的差点噎住,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但是谁比较要脸?” 吴轼说着,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忽然起了一丝略带嘲弄的微笑。 “林子勿吗?” 他一惯语气浅淡,如同细雨,但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雨冻成了冰,又冷又硬地朝洛萧砸下来。 洛萧僵立在原处,一张脸因为愤怒和尴尬,逐渐涨得通红。 吴轼见她这样的反应,脸上那种刻薄的笑容更深浓,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么说,那些新闻和微博上说的总是八九不离十,洛萧,你喜欢他。” 洛萧几乎要炸了:“滚!” 吴轼没有滚,反倒又往前几步,几乎要把她逼到墙角去了。 他一只手擦着洛萧的鬓发穿过去,抵在湿冷的小巷墙壁上。 “滚?”他几乎是轻笑,“如果没有记错,你以前是喜欢我的吧?怎么,和林天王上过床,就彻头彻尾是他的人了?” 洛萧的脸霎时雪白,瞳孔猝然收紧,瞪着吴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才微微颤抖着嘴唇:“你……根本不是无意出现在餐厅里的。” 吴轼淡淡地:“OF娱乐公司合作的那家医院,很大一部分建设是由我捐资的。如果你留意过我,就应该知道我在去年6月的商代会上说过,桐深集团已经成了OF娱乐最大的商业合伙人。你和林子勿去医院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毫不知情。” 他顿了顿,注视着洛萧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温度。 “不过看来,你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在林天王身上,并未分给我太多的关心。”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伸过去,似是想一捻洛萧额边垂下的头发,可是指尖将要触及她的脸庞时,洛萧却忽然开口。 “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她目光如炬,眼神犀锐,倒让吴轼一时半会儿不敢触上她的脸颊。 “我和你非亲非故,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侣,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站在原地,我知道你不害怕警察,但是吴轼我警告你,你再上前一步,我拧断你指头。” 听到她咬牙切齿的这番话,吴轼脸上那嘲讽的浅笑渐渐淡了,面容重新换作一副淡漠神态。 “洛萧。” 他只说了个名字,话头就被她打断了。 她的声音硬冷如铁:“我说到做到。” 吴轼静默了,距离她脸颊只有几厘米的手悬在原处,他注视着洛萧,洛萧也毫不示弱,仰着脸凉凉地盯着他,月光浮在她眼底,黑色的眸子显得又亮又冷。 “好。” 他的手垂下了,脸上犹如结了一层冰霜。 “洛萧,你很好。” 他说着,站直了身子,挺拔柔腻的鼻梁下,嘴唇微启:“我还以为,你曾经对我是真心的。” 洛萧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凝结了。 吴轼一共对她说过两句不可原谅的话。 第一次,他在与她温存时,模糊唤了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那一次洛萧觉得地裂天崩,追慕多年的人将她尊严蹋碎,令她从此对男人们的情话不敢轻信,也再无法用爱慕的眼神注视着他。 可是即使再怎么厌弃,再怎么封藏,她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总还留着些吴轼的影子,午夜梦回的时候,偶然也会想起敦煌漫天的大雪,雪地里站着一位清俊少年,两人相对而望时,神情各自都是温柔的。 然而,当这第二句话说出口时,洛萧站在幽巷里,看着那个逆着月光的男人。 忽然,那仅剩的旧梦,也碎裂了。 碎片湍急地从脑海奔流到心腔,尖锐的棱角割得她再一次心痛如绞。 却也真的,是最后一次心痛如绞了。 她睁大眼睛,似乎是不信吴轼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他的眼神,很接近瞪视,却又含着某种隐晦的情绪。 只是不知吴轼究竟有没有看出来,那种情绪其实便是伤心。 有某一刻,洛萧很想放弃倔强挺直,风度尽失地揪住他的衣领责问他: 什么叫做——我曾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 那些年,最是纯真无邪的岁月,眼睛里装的都是他的影子,还有什么比这更是真心?若这是虚无的,又还有什么是赤忱? 她用初恋无限的光辉为他加冕,用最深的温柔为他粉饰容颜,她深爱他的时候看不到他的疮疤,她深爱他的时候伏在他的脚下,她唯一一次少女衷情,卑微入骨,都统统给了他。 怎会是不真的。 她跟着他十多年,梦着他十多年,自他走下她心中的神坛,之后那么漫长的岁月,她不知他身在何处,枕边又是何人,但却也再没有想牵另一个人的手。 怎会是……不真的。 甚至当她多年后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隔着万水千山,听到他清晨略带沙哑的嗓音,透着牙膏淡淡的薄荷味从话筒中靠在她耳边,她依然会觉得那么痛那么疼。 怎会是不真的…… 可是吴轼竟问的出口。 她曾以为他不会有更恶毒的刺扎伤她,看来她错了。 吴轼不是蜂,扎一次人不会死的。 他是蛇。 她还会咬到流血受伤,毒液流到回忆里,腐蚀掉最后一点温存。 对。这不是真心。 是一颗蠢透了,蠢绝了,蠢到死了的心。 她当年,匆匆忙忙把自己蠢笨又固执的初心挖出来,趁着滚烫趁着心跳未熄,就急着想递给他,暖他的手。 于是那颗愚蠢的心脏,就这么愚蠢地死去,死后枯萎,腐为血脓。 可是那么多年,即使嘴上说了再多次厌恶的话语,血迹到底还斑驳着啊,还未干透。 似乎在等遥远的某一天,春风解了玉门关的雪,敦煌蜕去冰冷颜色,那血迹会重新飘落,化成花瓣化成芳菲化成旧时温柔。 她错的多么彻底。 幼稚。 像个笑话。 所有旧事飘零而去,仅剩的断壁残垣亦是轰然崩塌。 她的眼中一片尘埃飞舞,像是当年学校旁边,正午时分,在小饭馆里看着阳光洒进玻璃窗,她心事懵懂地对他说:“我也喜欢你。” “对。”洛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清辉月色。 她淡然道:“年少无知,不可作数。我对你,从来没有真心。” 吴轼不说话,冰冷又漠然地凝视着她,过了很久,他才薄薄地笑了:“那真巧。” 他平静地告诉她:“我也一样。” 他说完这句话,淡漠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洛萧,我倒是很好奇,你喜欢林子勿哪一点?戏子而已。” 洛萧冷冷笑了:“论演技,他怕是比不上吴总的三分之一。” 吴轼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想回敬一句什么,但话到嘴边懒洋洋地咽了回去。 洛萧有些讽刺地问他:“我现在可以走了?不必再送了吧?” “请便。” 洛萧看也不看他一眼,挎好肩上的小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在巷口的时候,吴轼忽然朝着她的背影,冷冷问了句:“洛萧,如果林子勿有朝一日不再那么火,你还会喜欢他吗?” 洛萧一言不发,似是没有听到,裹进了羊绒风衣,挥手拦下一辆刚好开经巷口的出租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很多暗恋,在表白被拒,对方有男女朋友之后,看似熄了炽热,但死灰仍在那里,无论自己承不承认,其实心里总是给对方留了一席之地,这一席之地必须等更好的人来占据,或是随着时间慢慢被浸蚀,但那个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大多需要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亦不少见,或许更久。 可是还有一种情况,心中的余情便会骤然泯灭,那便是看清了一个人的丑陋时。 洛萧曾有一好友,和前男友分手后仍是柔肠百结,醉里挑灯看君,惦记了很多年。 可是有一天,她无意中得到了前男友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聊天截图,里面那男人甜言蜜语,言辞恳切,说的都是无比动人的句子。 但那么多句子,和曾经与她说过的,竟然并无区别。 女友顿时心生厌弃,之前纠结了多少年的感情,一朝消耗殆尽。 从此之后,对这个人头复制机,女友非但没了旧爱,还凭添一堆嫌恶。 她当时找洛萧吐槽,说那感觉“宛如把一泡狗屎当巧克力冰激凌舔了”。 洛萧那时笑骂她言辞刻薄,现在只觉得女友形容贴切,生动形象,如此金玉之言,实非亲历之人难以道出。 她想,自己竟是终于从那下了十多年的敦煌大雪中,走出来了。 此后梦里枕上,怕是再也不会与他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吴先生杀青。 喔不对等等,吴先生还有和林先生的一点点对戏,吴先生请留步…… ☆、抵达西宁 吴轼的事情了结了,林子勿这只烫手山芋却没那么好摆脱。 他去了西宁一周后,开始更新已经荒芜许久了的微博。 由于洛萧给他设置的是特别关注,他一更新,洛萧手机上就“当啷”一声跳出一个提示框。 林子勿:“很久不见,希望你们都好。朱导的电影《沙棘》终于开拍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大家呈现出神还原的男主角,加油!” 洛萧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又回到了他和她还没有再相逢的时候,她只能隔着手机去了解他的举动,藏在万千粉丝的鲜花和爱慕中,远远注视着他。 林子勿似乎恪守了自己的承诺,除了离开上海前的最后一条信息,他再也没有打扰过洛萧的生活。 可是他本来三个月都未必一更的微博,忽然更新的勤快起来,别说三个月一更了,这些天最高记录是一天十三更。 早上5:36分 “吃早饭了!” 啪一张咸鸭蛋配粥的照片。 粉丝们:哇……吃这么差,穷逼剧组毁你青春。 早上6:35分 “西宁的早晨。” 啪一张天空微微泛白的照片。 粉丝们:林总受求坐标!!!! 早上6:36分 “天气好冷。” 配了个猥琐笑脸裹被子的网络配图。 粉丝们:……你有话不会在一条微薄里一次性发完? 早上7:00 “开拍啦!今日第一场!祝我一条稳过!” 啪一张穿着剧中男主人公高中校服的照片,这次粉丝终于不嘲讽偶像了。 这照片细皮嫩□□红齿白炸的微薄下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迷妹们狂喷鼻血嗷嗷嚎叫着太帅啦救命啊这颜值逆生长啊!右键保存拿回家撸啊!林总受发福利啦大家快抢啊!总受求你再拍一张啊!随你一句话分几条微博发!!!是我们错了!!!请多来点福利!!!!!! 在这样密集又公开的更新里,洛萧恍惚会觉得,他像是在最后一个她可能会去看的地方,想尽一切办法,去招惹她那一点点的注意。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笑着摇头驱散了。 怎么可能呢,太过自作多情了。 他只是在剧组闲暇时无聊,发些微薄玩玩也好。 她这样想着,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可是当微薄的特别关注“当啷”声再度响起,她又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打开来看看,瞧他在做些什么,好不好,是否一切顺利。 就像那么久以来,她早已习惯的那样,在人群中默默看着他,默默的关心他,却不希望他的目光留意到自己。 藏在人海中的感觉很安全。 她觉得很好。 却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安全,是他忍着巨大的想联系她的渴望,留给她的。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春节临近,所有人都归心似箭,上海的车水马龙里似乎开始弥漫一种肉眼可见的归乡喜气,大多数的人都开始变得懒懒散散,离除夕夜还有一周,就已经进入了放假模式。 Anello由于是意大利人开的餐厅,坚持贯彻意大利的传统美德,能迟开门绝不趁早,能提早打烊绝不拖晚,能关门歇业绝不开门大吉,已经早早地放假了。 这天早上,洛萧躺在被子里,拿手机翻着机票,寻思着买几号去西安的票,好和父母团聚过年。 可是输入了一个西字,APP自动跳出的西开头城市里,她一眼瞥见西宁,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鬼使神差地,开始点了进去,看了看日期,又看了看票价。 冷不防又想起林子勿的容貌,漆黑的眉眼,神情总是温柔又得意,皮肤泛着和煦的光泽,眼睛里是年轻人独有的清爽明亮。 “……” 洛萧恶狠狠地点了个x,斩钉截铁地想: 我才不去看他呢! 妈的这个借着喝醉之名反咬主人一口的小白眼狼! 可是脑海里的林子勿微微歪过头,那恳切又忠诚的模样哪里像狼,倒像是皮毛洁净的犬类,睁着柔亮的眼睛凝望着她。 “……” 绝对不买。 洛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指尖飞快按着键盘,迅速订好了一张第二天前往西安和爸妈一起过年的机票。 “叮咚!” 没过一会儿,手机确认短信就来了: 尊敬的洛女士,您好 订单12347663已出票。 [洛萧]上海虹桥T2——西宁,2月3日13:20-18:50,东方航空MU2156,票号:89942313请提前2小时至机场值机。可在APP[行程]频道察看行程,值机选座、退改点击 “定好啦!” 洛萧兴高采烈地把手机一扔,想到接下来十多天都不用上班,又可以回西安住在父母家当几天小公举,就觉得人生无比美好,忍不住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脑子一时卡壳,订的压根不是西安,而是西宁。 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她兴冲冲地拎着一行李箱,提着孝敬爸妈的礼节性特产,站在川流不息的上海T2航站楼值机站牌前才发现。 洛萧看看手机,又看看屏幕,看看手机,再看看屏幕。 忽然抱住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叫,巡逻的特警小年轻还以为是自爆式恐怖袭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哄而上把她按倒在地: “手举起来!!” 洛萧被这几个壮汉压的几乎吐血,好不容易才挣扎着弱弱喊了句:“你们抓我干什么!买错票了还不让人惊叫吗!!!!!” 由于离起飞时间也不剩太久,退票并不划算,洛萧最终还是颤巍巍地登上了前往西宁的飞机。 五个小时过后,洛萧一脸风尘仆仆,生无可怜的站在西宁机场外萧瑟的寒风里,拉皮条的黄牛暗搓搓地凑过来问: “小姐,青海湖两日游去不去的啊?” “小姐,上哪里去啊?” “小姐,张掖敦煌嘉峪关乌鲁木齐一串旅游,价格好商量。” “小姐——” 洛萧一根呆毛迎风飞舞,左手行李箱,右手一堆上海特产,还有一盒早上打包带过来的老爸爱吃的蟹黄汤包,忍无可忍地嚎了一嗓子:“什么小姐小姐的,有完没完!你他妈的敦煌人吧!!” 这句话在西北其实有些骂人的意思,敦煌人指的是逼话(壁画)多,那黄牛碰了一鼻子灰,特别不高兴地叨咕着脏话走远了。洛萧气呼呼地拨了拨凌乱的额发,杵在原地,脸拉得像长白山。 今天从西宁飞西安的票已经售罄,现在时间还早,她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有些鬼迷心窍地,拨通了一个同学的电话。 她在南方做事束手束脚,可是到了西北就不一样了,那是她的地头。 同学是在西宁电视台工作的,对剧组动向总还有一些门路可以了解,电话通了,两人寒暄了几句,洛萧就切入了正题: “麻烦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沙棘》剧组,目前在什么地方拍摄?” 由于洛萧在学校里对她照拂良多,因此对方一口答应,挂了电话没多久,短信就发过来了,上面写着具体位置,连公交线路和打车费用都备注得无比清楚。 洛萧到路口拦下一辆出租,坐上去的时候她模糊觉得,自己大约是脑子坏掉了。 明明说不想再见到他,让他滚的远远的。 他是滚远了,可是自己竟然也跟着滚了过来。 至于宁可打电话托别人打听林子勿今天在哪里拍戏,也不愿意发个信息直接问本人,除了她一心认为的“懒得和林子勿多说一句话”这个理由之外,到底有没有想要给他一点惊喜的心思,她竟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沙棘》剧组今天在西宁的城西交通巷进行拍摄。 那里著名的西宁小吃一条街,汇集了各种店铺,可以品尝牦牛酸奶、酿皮、炒面片儿、炒炮、羊排等西北美食,平时游客熙熙攘攘,总是人满为患。 今天听说林子勿要来这里拍戏,消息灵通的西宁迷妹们早就拥堵在交通巷口,举着led牌子,希望能有机会见到偶像一面。 不过片场早已拉起了隔离,安保员在各个入口严加把手,以防狂热粉闯入。 洛萧一见这么多人,想到那篇人肉微博,登时心虚得不得了,所幸随身带了口罩,她手忙脚乱地戴好,又把帽子拉上,这才结帐下了出租。 跟着热切的粉丝,她拼着条老命,才提着行李和特产,挤到隔离栏前,上气不接下去地问: “你好,请问这里头还能让人进去吗?” 安保狐疑地:“你是工作人员?工作证呢?” “我……”洛萧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并不希望被周围的人听到,“麻烦你通融一下,我是林子勿朋友。” 安保从鼻子里出气:“呵,打从我站这里起,已经有十个大姑娘跟我这么说了。但是他们连林子勿的随身助理是谁都不知道。” “是陆哲。”洛萧说,“还有白小锤。” 安保沉默了,他仔细看了看洛萧露在外面的眼睛,橙黄色的街灯下,她的脸隐藏在羽绒衣帽沿里,隐约可以看到一道伤疤从眼角边划过。 安保眉头紧锁,慢慢的,惊愕在脸上逐渐浮现:“你是林子勿的那个……” 洛萧点了点头。 安保脸上露出些踌躇,左右看了看,尽管周围有粉丝在好奇地听他们的对话,但并没有看仔细洛萧的脸。 最后他还是把隔离栏拉开了一道缝,帮洛萧提了行李:“那你进来吧。” ☆、真的 洛萧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拍摄带外面。那里里三重外三重被工作人员包围着,遥遥可以看到洒水机高处往下人工降雨。 看样子是在拍一场雨里的戏。 “你可以在这个棚子外等,千万不要再往前去了,见到空椅子别乱坐,别人可能要用的。” “好。” 谢过了安保,洛萧拉着沉重行李箱,慢慢朝拍摄带外沿走过去。 兜兜转转好几圈,她才终于隔着忙碌的人群,看到了站在剧组最核心的林子勿。 也不知这一场拍的是什么剧情,林子勿正站在降水机营造出的瓢泼大雨里,此时正是寒冬,西宁的气温早已将至零下,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在豪雨中萧瑟地孑立着。 即使从洛萧这个距离,都可以看出他的脸已经冻的和纸一样白了。 但是林子勿就那么笔挺地站着,像是生了根的木头,执着地望着其中一家餐馆,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水流顺着脸颊一路淌下,流过喉结,锁骨,胸膛,顺着腹肌的纹路一路蜿蜒,紧实的腰线让片场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把持不住。 洛萧刷的脸就涨红了。 衣衫湿透,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却又被半透明的衣物遮蔽着,一般人都血脉贲张,难以移开视线,又何况她比他们更熟悉这具身体。 她熟知这个男人的气息,呼吸时起伏的宽阔胸膛,情难自禁时滚烫的热度。 惊觉自己在回想那一晚的细节,洛萧连耳朵都要冒烟了,连忙甩了甩脑袋,企图摆脱那惊悚的联想,集中注意去看林子勿拍戏。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推开了餐馆的门,走了出来。 那个人正是林子勿的万年绯闻女友舒允,要扮演一个比自己实际年龄小许多的学生,她的妆画的就清纯而干净,她的衣着也很单薄,只穿着紧身毛衣,连围巾都没有裹,站在高出地面五六级的台阶上,红着眼眶,看着林子勿。 林子勿说话了,他声音沙哑,几乎含着血腥味:“萧然,跟我回去吧。” 舒允扮演的《沙棘》女主角萧然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林子勿似乎是很想上前,但是脚尖微微前倾着,又遏制着,没有移动,怕吓着她一般。 “别走了,好不好。” 舒允终于开口了:“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林子勿垂下头,半晌,轻声道:“如果我说别的,你能留下来,那么让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好。” 舒允转过红通通的眼睛,望着别的地方,声音里也终于忍不住带出哭腔:“都太迟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明白吗?已经分手了……” “还可以再开始!” 林子勿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着。 “你又没死!我也没死!不就是分手吗?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你点头,一切就都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改变,只要你愿意……” 他最后几个字成了喃喃。 因为他看到餐厅后面的门又开了。 一个洛萧也时常在电视上看到,但是没有记住名字的男明星走了出来,站在了舒允旁边。 他胳膊上搭着一件大衣,从后面温柔地替舒允裹上了,手却没有放开,就那么顺势搂住了她。 舒允的身子激灵着抖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他,只是眼睛一直瞪着林子勿,那里面有一种近似残酷的悲伤。 林子勿像是霎那间失了声带,看着他们。他演的是那么投入,方才还带着激越光芒的眼睛瞬间熄去所有炙热的火光,连嘴唇上唯一一点淡红色都刹那苍白。他微微颤抖,又极力遏制着,高大的身影微微摇晃,像是丧失了生命的植被,随时都会被摧枯拉朽般毁去。 “所以,这就是太迟了的原因?”林子勿轻声说,声音是哽咽的,但却兀自强撑,不让自己流下一滴眼泪来,“这就是……你不肯点头的原因,对吗?” 舒允裹紧了大衣,紧紧抿着嘴唇,攒着衣领的指节都捏成了玉色。 “这就是,不能重头开始的原因——是不是?” 他望着她,声音绝望却仍温柔,似乎在尽最后一点点哀求的余力。 那个男人见舒允沉默,似乎怕她回心转意,忙凶神恶煞地冲林子勿怒叱:“你够了没有?没见到她不想理你吗?” 林子勿蓦然抬头,眼神在移到他脸上时瞬间如刀锋般冰冷,那男人几乎都不用演,条件反射地就是一抖,林子勿冷然道:“我问你话了吗?!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滚!” 男人瞠目结舌,气得脸都绿了:“你——你——” “怎么没有他说话的余地?”舒允打断了男人无用的磕巴,一双眼睛盯着林子勿,眼中含着泪水,但语气悲伤而坚决,“他是我男朋友。” 三个人都沉默了,降雨机在卖力地下着雨,可怜淋成落汤鸡的只有林子勿一个人,其他两位好端端地站在屋檐下,好歹还穿着秋天的服饰。 这样煽情而寂静的沉默是由林子勿控制的,其他人可能会因为受不了寒冷而提早打破,但林子勿不会,他用他灵敏的戏感,感知着时间的流逝,在最恰当的时候,他结束了这种沉默。 他走上前,一把拉住舒允的手,气势是那么悍硬,令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一时都来不及阻拦。 林子勿红着眼眶,死死盯着舒允,一张了无人色的脸上,除了悲凉和爱恋再也不剩丝毫别的感情。 “好。” 他沙哑地。 “他是你男朋友。” 他沉声重复着。 “你……要干什么?”舒允在那样怆然的目光逼视下,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你疯了吗?” 林子勿低下头,笑了,然后他强硬地拉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 舒允瑟缩着,却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林子勿温柔又凄凉地看着她:“你走也好,只是请你,亲手把你留在我心里的那些东西,都拿走吧。” 戏到这里都无比顺利,导演在机器前面看得直捏剧本,暗自握拳,激动得脸都快扭曲了:“对对对,就是这样!这节奏找的太好了!天王就是天王!就冲他这戏感,就算他再鸽我一个月,我都不带抱怨的!” 可是天王林子勿立刻马上,就给了高兴得忘了形的导演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巴掌。 他犯了个低级错误。 这种低级错误极少在入戏极深的老戏骨身上出现,虽然无甚大碍,但犯在林子勿身上,简直是要命的。 按照剧本,在林子勿说出这句无比煽情的台词之后,舒允应该痛心又愤恨地用力挣着林子勿的手,然后给他一个耳光,再悲怒地喊出一句台词:“我留在你这里了什么?你把和我有关的一切都毁了,现在还要毁我的梦想吗?” 然后林子勿只要说:“对不起,萧然。但是,这一颗心里都是你,如果你要走,亲手挖了它吧。” 只要这样,万事就大吉了,镜头转到舒允恸然变色的面容上,表现出女主角的感伤和不忍,这一幕就结束了,林子勿就不用淋雨了。 结果人戏不分的林天王,饱含深情,情真意切,切肤之痛,痛断肝肠地扣着舒允的手,红着眼眶说: “对不起,洛萧。但是,这一颗心里都是你。如果你要走,亲手挖了它吧。”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导演:“………………” 编导:“………………” 摄影:“………………” 陆哲:“………………” 白小锤:“………………” 灯光师:“………………” 化妆师:“………………” 场记:“………………” 其中表情最呆的是舒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没有体现恸然变色四个字,而是一副活生生被鸡蛋噎住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瞪着林子勿。 “你……” 林子勿还沉浸于剧情中无法自拔,此时见大家脸色,才恍惚不觉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舒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她强颜笑了笑:“你刚刚,把女主角的名字,叫成了洛萧。” “……” 林子勿的表情瞬间僵硬,白了青,青了紫,这么冷的天,淋着水的林子勿最后脸红了。 之前《问道》的宣传出来,把洛萧一个无辜的人民群众炒到了娱乐圈头条,在场又有谁不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时候看着林天王连拍戏都会把女主角名字念成这个绯闻学姐的名字,所有人都顿感被塞了一嘴狗粮猛料,各自东张西望,掏耳朵望天,装作什么都没有听清的样子,心中其实都是万马奔腾。 导演干咳了好几声,才卷着剧本,支支吾吾:“那什么,算了,一会儿重来啊。林子勿,你还能抗得住吗?要不先去暖暖身子?” 比起身体的冷,林子勿显然更震惊且羞耻于自己的低级错误。 他耳朵尖都是红的,抿了抿嘴唇,对导演说:“不好意思,再来一条,这次不会再有问题了。” 第二条林子勿果然全神贯注,没有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他似乎太过集中注意想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是舒允演的“萧然”,而不是洛萧。所以这一遍虽然完美无瑕,片场所有人看的也都非常满意,但呆呆站在角落里的洛萧却清楚—— 这一遍林子勿没有真情,只是在演戏。 尽管他说的深情又真切,可以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为他的演技而击节称赞,却唯独瞒不过她的。 因为。 那么多人里,只有她亲眼见过他热切爱慕着一个人的样子。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直到他傻傻的,念错成她的名字。 她才明白,是真的。 他说的一切,喜欢也好,深爱也罢,还是那大雨倾盆的夜晚,他的热切和激情。 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林先生表示,这种可怕的尔康附身狗血感情戏,他以后是宁可下海拍钙片,都不愿意再碰了…… ☆、心意终明 戏拍完了。 白小锤和陆哲忙拥过去,一左一右,一个给他裹上厚重的棉大衣,一个忙拿热饮给他喝。 林子勿抿了口,结果满嘴酒味,他这回终于在瑟瑟发抖了,皱着眉问陆哲:“这什么东西?” “二锅头啊!刚刚烫在那里的,用来暖身子最好!” “……”林子勿挥挥手,“拿走拿走,我戒酒了。” “啥?”陆哲的表情像是听到有人想要戒食米饭一样,“好端端的,你戒这个干吗?人生没酒还怎么活哦。” 林子勿翻了个白眼,裹进衣服朝摄影棚走去,一边走一边摆手:“不喝。不是好东西。你最好也给戒了,不然下次喝醉伤了哪个小姑娘的感情,那可不好。” 陆哲握着暖壶,呆了一会儿,耸耸肩:“我觉得我还是醒着的时候比较容易伤小姑娘感情。” 林子勿去摄影棚看了拍摄带子,对自己的表现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觉得没有到需要重拍的地步,也就淡淡和导演说了几句话,回休息室想要换了衣服,然后准备返回宾馆休息。 可是他刚刚来到休息室门口,还没走进去,就看到白小锤和陆哲两人神色微妙地站在那里。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林子勿被他们莫名其妙地瞪着,不由抬手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呃……”陆哲和白小锤对看一眼。 陆哲:“小锤,你说吧。” 白小锤:“班比,你可是大哥。” 陆哲:“……好吧。”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言简意赅:“嫂子来了。” “啥?”林子勿一脸懵逼,“我没嫂子,粉丝冒充的吧,叉出去,我不见脑残粉。” 陆哲嘴角抽了抽:“我说的是我们嫂子。” “你有哥哥?” “你就是我哥。” “呸,不要脸,你比我还大。”林子勿又想习惯性朝陆哲翻白眼,可是眼珠转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就变了,“你——说的不会是洛萧吧??!!” 陆哲拍拍白小锤的肩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会承认洛萧是咱们嫂子吧?一百块,等会儿转我支付宝。” 白小锤捂脸:“啊啊啊!我真服了!!林先生你明明是个处女座!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但林子勿哪里还理会她,几乎是像小孩子一样,脸上一瞬间都是光华,立刻冲进了休息室。 里面没有别人,洛萧靠在简易化妆桌旁,听到动静,回过头,过了几秒钟,有些尴尬又有些僵硬,但终究还是微微地朝他笑了。 一池侧颜酒窝深深,如同春水,令林子勿拍戏冻僵的身体,瞬间暖了起来。 他大步朝洛萧走过去,但在离她还有好大一段距离时,又克制地停住脚步。他吸了吸冻得发红的鼻子,有些拘谨地说:“洛萧学姐……” “嗯。”洛萧看着他,想了想,“你冷不冷?” “还好,习惯了。” “衣服披起来吧。” “好……” 林子勿接过她递来的外套,披在身上,忽然看到了她的行李箱,还有一堆礼盒,他忙说:“你来了我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 洛萧:“……这是给我爸妈带的。” 林子勿惊讶道:“他们也在西宁?” 洛萧抿了抿嘴唇,神情十分尴尬:“那倒没有,是我买错了机票……” 林子勿先是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才逐渐明白过来洛萧的意思,脸上那种热切又欣喜的表情便消失了大半,眼神里也有些失落。 “哦”他低下头,“原来是这样。” 洛萧有些不忍心:“呃,其实我也可以在西宁待一段时间再走。” “没关系。”林子勿说,“你回家吧。要过年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不再像以前一样会耍无赖,会像一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高大的身形远远站着,也不去直视她的眼睛。 洛萧说:“那、今天我也没什么事,我陪着你吧。” 林子勿苦笑一声,挠挠头:“算了,我怕又做错什么事情,惹你不开心。” 洛萧:“……所以大晚上的,你让我扛着行李,一个人滚回机场转机吗?” 被她半开玩笑的语气逗乐了,林子勿忍不住笑起来,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微微减淡,最终林子勿轻轻叹了口气,认输一般,温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好吧,去哪里?” 对于西宁,洛萧也不是特别的熟悉,林子勿更加如此,所以也无所谓目的地,林子勿问剧组借了辆车,一路开着,开出很远,看到一家不错的夜宵摊子。 两人下了车,要了一百串羊肉,两厅可乐,一边撸串一边喝。 林子勿大约是饿惨了,吃东西狼吞虎咽的,一些油腻的撒料沾在他嘴角,洛萧看见了,几乎是习惯性地抬手,拿纸巾给他抹了抹。 这个两人曾经最习以为常的动作,此时再无意做出来,两人反应过来后都是微微一怔。 林子勿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洛萧也把纸巾收了,轻咳两声:“那什么,你嘴边……有东西。” 林子勿沉默着:“嗯……” 两人曾经无话不谈,但如今坐在一起,就像两个各怀心事的贼,互相眼神躲闪,话题也无从找起。 这种气氛让一向性子湍急的洛萧心中十分难过,这种难过随着沉默时间的延长而愈发强烈。 她看着油腻腻的餐桌,只觉得胸口沉闷,心脏咚咚的跳着,一种强烈的愿望在嘶吼,想要结束这样的局面。 她甚至惊愕地发现,比起和林子勿在一起,她其实更怕失去他。 她曾经把十年最纯真的岁月给了一个人,却发现他并不值得。后来她又花了十年去经营与另一个人的感情,原以为这感情并不是很深,可以割舍,可是真的到了他们相顾无言的时候,她却发现她是那么的心慌。 这种心慌几乎就催着她开口了:“其……” “洛萧,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吧。” 她还没说出口的话梗在喉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伸在桌上原本不知是要去握什么东西的那只手,转而握上了冰冷的可乐瓶。 林子勿闷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别再见了。” “林子勿……” “你知道,我不可能一辈子做你的学弟,我喜欢你,看不到你,我会很不适应。但是看到你了,我就会又忍不住燃起一点点希望,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接受我,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看到你越久,就觉得这个愿望越真实。”他说着,近乎是叹息的,“当愿望落空的时候,就会更加难过。” “林……” “你让我说完。”林子勿塞了根羊肉串在她手里,强作幽默,只是脸上的笑容那么难看,完全就是挤出来的,简直能拿金酸梅奖,“那次喝醉酒,我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我已经戒酒了,洛萧,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碰,再也不会这样了。” 洛萧犹豫着,心里有些模糊的猜测。 难道他……对当时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他难道不记得最后并不是他强迫了她,最后她也并未再挣扎么? 林子勿垂着眼睫:“洛萧,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有追过女孩子,总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讨你欢心。我去网上搜,那些点子在你身上却都没有用,我去问白小锤,她让我要向你喜欢的类型靠近。可是洛萧,你究竟喜欢怎样的人呢?我想了很久,却发现自己知道的是零。” “你到底喜欢怎么样的人?我都可以演,你想要的,我都会努力。可是你……”他闭了闭眼睛,眉尖微蹙,“你让我看不清。” “洛萧,我是很糟糕吗?是一点都无法让你喜欢吗?是不是不管我坚持多久,努力多久,我在你眼里都只能是当初那个承蒙你相救的小学弟,你永远不会肯看我一眼,不会肯握我的手,永远都是这样,对不对?” 他的心事,虽然洛萧模糊都已知道,但是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却字句砸在她心里。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当他当着她的面,终于把心底压了多年的情感诉出时,自己的内心竟然会振颤至此。 “我是真的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是吗?” 她看着他,心里有个沉睡了很久的声音慢慢苏醒,那声音喟叹着呢喃:不是的…… “如果我不是你的学弟,你是不是连这些年给我的关心,都要一并抹去了?” 不是的…… “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喜欢我?” 不是的! 那个声音忽然在洛萧心中喊得那么响,响到令她自己都骤然色变,嘴唇都微微颤抖着。 难道……竟是这样的吗? 其实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 只是一直畏惧着,躲藏着,不敢相信别人,不敢再把真心,交给另一个人。 欺骗着自己,麻醉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个人,只是弟弟而已。 林子勿最后举起易拉罐,以饮料代了酒,终于抬起脸来,向洛萧致意,那微微湿红的眸子,曾经是如此依恋又热切地凝视过她,那温润柔软的嘴唇,曾是那样炽烈又渴慕地亲吻过她。 那双眼睛看着他,那曾经说着婉转情话的嘴唇仿佛在诉说最后的诀别。 林子勿朝她举杯:“洛萧,真正喜欢过的人,是做不了朋友的。” 洛萧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以前固执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厚厚的堤坝就此崩裂。 她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子勿起身,将那易拉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碳酸饮料燃烧在喉管里,火辣辣的,竟也不输于酒。 林子勿眼眶红红的,把易拉罐放在桌上,似乎很想再向以往那样,朝洛萧温柔又忍耐地微笑告别。 可是他的嘴角动了动,却怎么也演不出昔日从容。 最后他别过头,像是极力忍着的什么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脸只希望她不要看到。 “林子勿……” 她轻声喊他,想跟他说不是的,不是这样。 可是喉咙那么哑,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子勿抬起手,胡乱在脸上抹着,只嘶哑地说了句:“我走了。洛萧,新年快乐。” 她呆呆在原处坐着。 直到他走了很久,那些两个人未吃完的东西,都还在面前堆着。 老板娘过来催促:“姑娘啊,太迟了,我们要关门了,你……哎呀,你怎么哭了啊?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 洛萧茫然睁着眼睛,看着老板娘关切的脸。 原来自己竟然哭了吗? 脸上那些温热流淌过的,竟然是眼泪吗? 她闭上眼睛,泪珠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心中的愧疚、悔恨、自责、伤心、不忍,终于溃于一旦,她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动,最终竟成嚎啕。 她错了。 她真的做错了。 她是喜欢他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喜欢他的。 也许是意大利的再相见,也许从在荧幕上看着他成长的时候,就已经有喜爱在心里萌芽。 可是为什么不承认呢? 为什么要欺骗自己,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只是因为他温和吗?因为觉得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觉得他不会走。 还是因为他长得有那么几分像那个曾经扎痛了她的人? 可是他不是的。 他不是吴轼,他是林子勿啊。 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和煦温柔,声调里有些吴侬软语,小心翼翼对待她的林子勿啊…… 她在西宁的夜摊上,终于明白感情,终于失声痛哭。 是。 深爱过的人,又怎么能做朋友? 只怕再看一眼都会是折磨。 她曾经爱过吴轼,她知道的。 但她却让林子勿遭受这种折磨那么久,让深切爱着她的林子勿站在她身后,站在弟弟的位置,钻心剜骨地,求而不得地,看了她那么久。 是她辜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洛小姐这么笨,真的是…… ☆、游戏 林子勿从她的生活里,又淡去了。 她再一次地,只能在电视里看他的模样,只能在媒体中捕捉他的身影,他像是偶然闯入她枯燥生命的不速之客,像是掷于水潭的石子,当涟漪散去,复归平静,他也沉入湖底,消殇无形。 洛萧过年回家,父母张罗着让她去和友人的孩子相亲,她推托不过,便只能去见。 那世伯家的儿子三十出头,是个程序员,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笑起来的时候木讷而腼腆。 她和他吃了一餐饭,只觉得食不知味。 忽然发现,其实并不是和所有人,都会那么有话聊,并不是和所有人都可以一起挤在屋子里,就着小汤锅,吃一碗加了火腿肠的面,笑得前仰后合,眸子晶亮。 她细慢地吃着肉排,程序员在和她讲着游戏的构架,讲她听不懂的C语言,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抬头微笑,却忍不住想起林子勿的脸。 在那不勒斯的海岸边,在托斯卡纳的艳阳下,在泡面蒸腾的水雾里,在盛夏在严冬在秋叶落尽时。 他专注又温亮地凝视着她,抿了抿嘴,唤她的名字。 那名字蘸着蜜糖,在他唇齿间甜蜜的化开,他连喊她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微笑,噙在嘴角,似浅似深,无限温柔。 除夕夜,她想给林子勿发了一条祝福。 她在微信编辑页面停顿了很久,敲下一行字,又删除,敲下一行又删除,一个多小时后,她才发出去她的消息。 小小的字,只写了一句“新年快乐”。 凌晨窗外爆竹声响,父母早已歇下,她倚仗年轻,拥着家里的猫儿,固执地坐在电视机前守岁。 手机响了好多好多次,每一次却都不是他的回复。 她等待着,爆竹声中一岁又除,零点的喧闹过后慢慢归于安定,人们终于陆续睡下,窗外也只能听到些零星的鞭炮礼花声。 她坐在地毯上,脑袋靠在沙发边,贺年的讯息也渐少了,她握着手机,就那么等待着,直至渐渐睡着,都再没等来他的消息。 他在她身边等了太久,终于决心远去,在西宁他敬一杯往事,还爱她,却再不愿回头。 她终于如愿以偿,终于只能远远地躲在人群里,看着他在微博中,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那微博底下是他的《沙棘》剧照,在西北的晴空下,重新按剧本要求穿上高中校服的他剪着整齐又干净的短发,雪白的T恤,面容竟仍然有些青涩稚气。 照片上的他靠着操场的栏杆,阳光追逐着微风浮跃于他的发丝上,他的眼神安静又淡然,像极了她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他的样子。 洛萧握着手机,看着屏幕。 过了很久,她把荧幕轻贴在唇上,叹息般念着: “林子勿,新年快乐。” 洛萧说完,闭上眼睛,手机温热的屏幕闪着光亮。 那多少有些像他唇上微微的温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之后的几个月平淡如水。 春节结束,她回到上海。 有时和安娜一起去看电影,有时和店里的人们一起聚餐,但更多的时候,她有空就会登上那个林子勿以前常玩,还拉着她一起cos过的游戏。 她之前下载在电脑上,一直都没有去玩,现在摸爬滚打,也混到了满级。 林子勿在意大利玩过一次这个游戏,她记得他的名字,第一天玩就加了他好友,可不知道是林子勿拍戏在忙,还是已经A了,总之好友栏里他的头像就一直没有亮起过。 但是,她每天都会上去看看,熟悉一下满级后的副本,磨练一下操作。 她玩了一个和林子勿相同的门派,甚至也傻乎乎地注册了一个男号,系统捏脸时,捏了一张和林子勿有着几分相似的容颜。 每天她就骑在她的小白马上,沿着地图跑遍洛阳,长安,扬州,清理日常任务,慢慢累积着那些经验点。 一天又一天。 当现实世界的严冬过去,春日又一次降临大地,游戏里的洛萧也换上了最高品级的护手、头盔、然后是鞋子、戒指、再后来衣服、配饰也齐了,最后全紫品装备毕业,还搞来一把橙武,神装配操作,她成了区服甚有名气的PVP人头收割机,野外红名看到她纵马而来便吓得自绝经脉,分分钟自杀求痛快。 她站在门派辉煌的落日金殿前,武器熠熠生辉,目光灼华,鳞甲步动光流、英姿勃发。 只是站在那里发呆,都会有许多初级的玩家小丫头围在她旁边流着口水说师兄,求勾搭。 洛萧在挂机敷面膜,根本没有看到,于是小姑娘们七嘴八舌,那英俊的将军就是缄默不语,一副狂霸酷炫叼炸天的模样。 又过三个月,林子勿的微博发了一条消息。 洛萧几乎已经是条件反射,听到叮咚提示就点开来看。 原来是《沙棘》杀青,他发了“江湖再会”四个字,配上了剧组杀青的留影。 合影里男女主角站在最中间,林子勿和舒允,金童玉女,一个温润如江南水玉,一个妖娆似幽夜红花。 下面留言总是祝福多过谩骂,许多支持林子勿和舒允的人纷纷洒花鼓掌,感谢偶像发糖。 洛萧觉得腮帮子酸痛,大约是长了蛀牙,看到别人的甜蜜,无论是真是假,牙根总似又烂又黑心,蛀得连神经都疼。 这天晚上她打游戏打到很晚,带团打了两波副本还是牙疼难忍,又跑去风清水秀的洱海之畔挖马草,结果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新手,趁她埋头割草,对着她就扔了一堆技能。 洛萧脾气不差,平素里这种多任务地图,她还是会手下留情,放敌对阵营的人一条生路,她几步上马,懒得理会那个不长眼的红名,想要纵马而去。 可是那个傻比竟然还误以为她怕了,追着她打。 洛萧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忍不住了,两招戳死了那个玩家,正准备走,那死尸躺在地上骂人了:“有病啊!你装分这么高欺负刚毕业的,你要不要脸啊!” 洛萧怒极反笑:“按你这说法,我是要把装备扒光再跟你打咯?” 那人明明理亏,却还是不依不饶,极尽中文之污言秽语,骂得洛萧终于狂暴,干脆复活点守尸,复活一次杀一次,复活一次杀一次。 那人气的哇哇乱叫,竟然叫来了自己帮会的大半部分在线的小伙伴,跑到洱海来收拾洛萧。 洛萧独来独往惯了,好友列表里朋友不超过十个,帮会中也从不说话,没有帮手,只好一个人骑着白马,一边躲闪一边突刺,运用着回血和防御,竟一时半会儿也没死。 到后来,来了个路过的奶妈,是洛萧阵营的,无辜被那个帮会的暴徒给轮死了。 奶妈很生气,觉得打奶不是好东西,野外打落单奶更不是好东西,于是暗搓搓复活之后,就干脆跑过来给洛萧补血,一个奶一个暴力输出,两个绿名在红名海里跃闪蹦跳,竟然也杀死了好几个对手。 那个奶妈和洛萧不认识,但她对于自己逛街拍照被打死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此时又发现那群红名阵营不要脸,一群人竟然在打洛萧一个,不由得就气炸了。 她喊来了一堆好友,于是洱海恬静幽雅不再,两波阵营杀的喊声震天血肉横飞,洛萧在里面驰骋纵横,削去人头无数,杀气值怒增,那鲜衣怒马,顶级橙武在人海中耀眼不可挡。 她难得大开杀戒,也无所谓事后被关游戏监狱,一时倒也忘情,正杀到酣畅,忽然一声咚咚咚的提示。 [系统消息] :您的好友[狂奔的小裤衩]上线了。 洛萧鼠标一滑,无意一个大招下去,削去敌方一群人头。 在那边辛苦了半天把那群敌方削成残血的某个友方小伙伴:“………………” 洛萧连忙:“不好意思,手滑……” 小伙伴:“啊啊啊啊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偷人头的人头狗!!!” 洛萧打了三个哭笑不得的脸,又加了两声对不起,鼠标就移到了好友栏里,点在了林子勿的头像上。 好几个月以来这个头像第一次亮起,显示的上线所在地竟然也是在洱海。 洛萧正出神,忽然就看到屏幕边沿闪进了一个红名。 狂奔的小裤衩。 正是林子勿! 她一时间竟然心跳加快,手心冒汗,握着鼠标的手微微颤抖,目标点在了林子勿身上。 林子勿喜欢在洱海下线,因为上线刚好可以挖点马草,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几个月没上,一回到游戏里就瞧见那么难得的阵营野外大斗殴。 而那群斗殴的人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拿着顶级橙武的! 最让他害怕的是,那个橙武狗,竟然顿了顿,把目标锁定在了自己身上,还朝自己走了过来。 林子勿连忙飞快地打字:好汉饶命!!!我是路过的!!!! 洛萧:……………… 林子勿:放过我吧大侠!我工作忙,已经好久没上了!上线时间还不足一分钟!!我马上走,你们慢慢打!谢谢大侠! 那个橙武狗就竟然真的站在那里不动了。 林子勿松了口气,连忙读取进度条,飞地图去了公共区洛阳。 那里一般就是做一做简单的日常任务,林子勿打算清了任务就下。 可是才做到第三个任务时,他就发现任务茶馆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银光鳞甲,橙武耀眼。 “……怎么又是你!!!!” 林子勿快绝望了,“这是公共区!你不能杀我!杀我要进监狱的!” “嗯。”橙武狗淡淡的,“我知道,不杀你。” ☆、师姐洛萧 林子勿绕着那橙武狗走了两圈,橙武狗就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任由他瞧着,瞧了一会儿,林子勿说话了: “这位师兄。” “嗯?” “你能带带我嘛QAQ” 作为这乡下小服为数不多的橙武狗,勾搭洛萧的玩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她都是好言拒绝,可是这次不一样,林子勿等了一会儿,屏幕上弹出一个系统框: [系统提示]:玩家[君莫思归]要收您为徒,请问您是否愿意拜入[君莫思归]门下,成就一番桃李佳话? 是/否 林子勿激动地手都抖了,没想到这么久不上线,一上线就能拜这种橙武大神当师父,他立刻点了“是”。 橙武狗随即赠与了他一堆非绑定的高级锻造石和武器强化石,以及他们这个门派最需要的坐骑马草。 “不够的话,再问我要。”橙武狗淡淡的,“我这里有很多。” 林子勿热泪盈眶,自己玩了网游这么久,今天终于碰到了雷锋般古道热肠的好同志。 他连忙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好的!谢谢师父!” 橙武狗:“师父?” “那要叫你什么?湿父,狮虎?难不成要叫狮虎虎?我可是个男的……” “哦。”高冷英俊的橙武狗沉默几秒钟,敲下一行字:“我是女的。” 林子勿愣了几秒钟,差点“噗”的一口老血喷出来——人妖号没什么,他经常看见,可是像这样装备极品,操作犀利,高冷寡言的人妖号,他却是第一次看见,不由得心惊胆寒。 “知、知道了。大师姐。。。” “嗯。”橙武狗又淡淡的,“师弟,带你去打副本?” “好呀好呀!”林子勿觉得自己一定是撞大运了,遇到这么耐心又负责的人妖师父,哦,不,是人妖师姐,“今天的日常副本是什么呀?” 橙武狗:“……你要打日常本?” “怎、怎么了……” 橙武狗淡淡的:“去25人英雄刷装备吧。” 林子勿看看自己的装备分数,再想了想几个月没有上游戏的手残操作,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不要了吧?” “我带你。”洛萧说,“没事。” 还没等林子勿答应,洛萧就密了一个世界频道在喊dps的顶级英雄副本: 你好,占两个坑。 对方: 装分5000+进组,输出1000以上,呆傻卡勿进。 洛萧复制粘贴自己的武器名: [碎魂] 对方: 卧槽橙武狗??? 洛萧: 嗯 一秒不到的时间,洛萧的屏幕上就弹出来—— [系统提示]:[团长好帅]邀请您加入团队,是否加入? 洛萧点了是,进了团队之后,里头立刻有玩家认出了这是本服少数的几个橙武大神之一,纷纷在聊天频道内刷[卧槽]。 洛萧问团长:我的徒弟装备和输出都不够,但是我想陪他刷装备,可以放他进来吗?他的dps我来补。 都知道橙武哥哥,一个顶仨,团长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林子勿也被拖了进来。 前蓄工作准备好,所有人都陆续进了副本,开始清小怪撸boss。 林子勿一开始看着自己简直像划水一样的垫底dps,心里还很虚,但是由于洛萧的输出稳居第一,并且甩开排在后面的人一倍有余,其他人也就没有说他什么。 第一个boss很快就死了,运气不错,爆出了属于林子勿这个门派的鞋子。 这个鞋子非常不错,dps都可以用,另一个也缺鞋穿的输出就开始和林子勿较劲拍卖。 林子勿:1千金。 对方:1.5 林子勿:2千 对方:5千 林子勿:……算了,我背包里面没钱了,不要了。 玩家[君莫思归]:一万。 众人:…………………… 这个鞋子的价值最多七千,拍到一万显然没人再愿意和橙武狗争抢,于是鞋子被洛萧拍了下来,又私下赠给了林子勿。 林子勿有些惶恐地收下了鞋:“师姐,我下线之后去买游戏币交易给你……” 橙武狗:不用。 林子勿:哎!可是这怎么好意思…… 橙武狗沉默一会儿,说道:你是我师弟,应该的。 坐在电脑前面的林子勿看到这句话,心中飘飘忽忽,生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这样的话在哪里看到过。 你是我师弟,应该的。 他支着脑袋,很费力地在脑内搜刮一番,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熟悉了。 是洛萧啊。 洛萧以前也时常对他说:“没关系,你是我学弟嘛。” 她这句话就像口头禅,最初他听起来只觉得无限亲密,后来渐渐的,才明白过来,这话虽然亲密,但也就像一道堤坝,横膈在他们之间,她每一次说出类似的语句,就又一次提醒了他,在洛萧眼里,他永远只是一个小学弟。 她会照顾他,会帮助他,会对他好。 但也仅限于此,也只有这样了。 林子勿端的就觉得鼻子发酸,他抽了抽鼻子,想了一会儿,回答[君莫思归]道: 师弟也不能总占师姐的便宜,我背包里现在没有钱,等我去贴吧买一点来,我就寄还给你。 橙武狗不说话了,副本里他的脸显得又英俊又冷酷,抿着薄薄的嘴唇,眉目捏的依稀像个某一人。 可是林子勿想了很久,直到他们打完副本,分完副本工资,和团队里的人各自道别,他也没有想出来,这个[君莫思归]的游戏建模究竟是有些像谁。 这次副本,林子勿的运气不错,出了鞋子和衣服,还有一枚输出的戒指。 换上门派最高级的衣服,林子勿有些兴奋,鼠标左右转动,不住地打量着屏幕里的自己,虽然那个[君莫思归]橙武狗比自己要帅很多,可是自己这样子也很酷嘛,反正接下来又不拍戏,泡在游戏里一段时间,很快就能把装备分数赶上去的。 他正盘算着如何快速全套顶级装备毕业,密聊频道里跳出一条提示—— [君莫思归]:你去过新开的地图看过吗? 新开的地图指的是游戏最新开放的新城镇区域[长安东市],这是今年年初开设的新任务区,那时候林子勿还在拍戏,自然没有去逛过,一听洛萧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趣。 林子勿:好啊,怎么过去?我好像不能直接飞啊。 洛萧说:我先到那里,再用师徒互相召唤的功能带你过去。 于是橙武狗先切换了所在地图,林子勿原地等了一会儿,一条系统弹框就又出现了。 您的师父[君莫思归]邀请您飞往[长安东市],请问是否前往? 是/否 林子勿立刻点了“是”,读条画面过后,他出现在长安东市的城门边,这里玩家和npc熙熙攘攘,到处是吆喝叫卖声,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沿街的货架和摊子上,橙武狗[君莫思归]骑着雪白黑蹄的骏马,站在城门口一株盛放的桃花树旁,淡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吹落如雪,他的ID平静地亮着,过了一会儿,他转过来,朝着林子勿的方向。 “走吧,带你逛逛。” “哈哈哈好,真热闹,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有好几个任务可以做,做了都有挂件奖励,去吗?” 这个橙武狗再一次对新收的徒弟展现了非凡的耐心,纵使脸皮厚如林子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哎,真的,只是玩游戏啊,你对我这么好,我压力会很大的……” “……是吗。” 游戏人物看不出喜怒,林子勿有些不确定:“呃,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橙武狗很快回答道。 但是稍微过了几秒钟,他又打下一行字: “之前在副本里,跟你说对你这么好,是因为你是我师弟,那并不是真话。” “哎?” 橙武狗鲜衣怒马,鳞甲潋滟,在繁盛灿烂的桃花树下对他说:“其实,你的id很像我喜欢的人。” 林子勿:“………………” 橙武狗:“他以前对我很好,是我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以为自己不喜欢他,拒绝了他。” 林子勿有些恨铁不成钢:“那有什么!我喜欢的人拒绝了我多少次?如果好人卡是箭的话,我都要被戳成一只刺猬了!” 洛萧:“……” 林子勿:“你如果现在还喜欢他,就去和他说啊!” 洛萧:“他应该是心死了。我折腾了他那么久,现在他终于海阔天空,再打扰他不好。” “哎,真是不懂你们。不过随你吧。”林子勿在电脑面前托着腮想道,我自己的心事都极需要人开导,实在也没什么余力替别人的感情排忧解难,“我就顶着这个id,陪你玩玩好啦。” “好。”橙武狗说,“谢谢你。” “不用啦………………” 林子勿叹了口气,心想,谢我做什么,你自己不也是个可怜人么? 有时候真觉得陆哲那样才是最好,洒脱戏谑,万花丛中过,浮生如梦,醉卧美人膝。 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甚至他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才是终结——他求而不得的人都是她。 她就像他曾经在沙漠里见到的一团烈焰,生在布满倒刺的荆棘丛里,开得庄重又灼热,烫得他连心都跟着烧起来。 可惜那终究不是他的。 而他自此之后,走过人间四月,也再看不上江南十里芳菲,渡过巫山云海,也再懒去瞧花丛万顷繁华。 林子勿和[君莫思归]就这样在游戏里熟络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天天一起组队刷副本,一起做任务,去野外挖马草,一起去风景独好处拍照留影,一起切磋技能。 不过这两个人都点到为止,从不踩到对方的现实世界半分。 林子勿是顾及自己的身份,怕万一不小心暴露,可能会有麻烦。 而洛萧更是不必多说,她本身就只是想在游戏里再和林子勿说说话,她只需要知道,那个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师弟是林子勿就够了,只要她还能再以师姐的身份宠爱他,对他好,即使只是游戏里的,也够了。 她并不是很想,甚至可以说是不愿意林子勿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经历了那些事情,就像她说的,她觉得林子勿的心应已死了,她往明亮的柴堆里倒了一盆又一盆冷水,想要熄灭他。 火终于灭了。 她站在一片焦黑面前,忽然手足无措,想再点一簇火,烤一烤身子,但那柴堆里尽是水,湿嗒嗒的,又如何才能死灰复燃。 能在游戏里再见见他,也是好的。 一来二去,两人也一起玩了快好几个月了。 很快的,七夕节到了。 和大部分网游一样,七夕那天系统都会出一些节日任务,需要玩家组队完成,这个游戏自然也不例外。 洛萧下班后随便吃了碗泡面,就打开电脑登陆游戏,林子勿已经在线上了,见到她上来,就跟她组了个队,然后问她: “七夕任务有装备奖励,一起去做吗?” 洛萧手指翻飞,快速地打道:“好,去哪里接?” 她这一条几乎是和林子勿的下一条同一时间发出来的。 林子勿:“只是刷装备,别想歪,我可不网恋…………” 洛萧跪坐在电脑前的熊猫软垫上,几乎是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是林子勿啊,连玩个游戏都要把事情讲的那么清清楚楚,处女座的精神洁癖那么重。 “好。” 她敲下这个字,飞身上马,与林子勿一同前往长安城门,去找那个节日任务NPC。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洋芋酥小天使的营养液QAQ,谢谢郑言非小天使的地雷QAQ ☆、只愿君心似我心 今年的七夕任务是[风花雪月],分为四个任务部分,完成后会得到系统奖励的道具[鹊桥烟火],以及一枚写着互动玩家id的高等级戒指。 前三个任务都没什么,第四个任务[月]的主角却是曹问雪。 洛萧和林子勿来到曹问雪面前,这个林子勿曾经在动漫节上cos过的人物正坐在扬州廊桥上,被一群做任务的玩家团团包围。 洛萧接了任务,仔细一看,原来是替曹问雪正在边关镇压敌军的夫君带去一封家书。 这个任务没有什么难度,主要是消耗玩家的点卡时间,因为系统默认玩家需要乘坐曹问雪身边的汗血宝马赶往关外,那宝马一共要跑三个地图,耗时五分多钟,以至于世界频道一直有人在骂: “妈的智障游戏!” “傻比游戏毁我青春!” “坑钱呢这是!还我五分钟点卡钱!” 林子勿也忍不住对洛萧说:“这个任务真圈钱。” 洛萧说:“没事,就当看看四处风景吧。” 林子勿:“哎,你倒真是想得开。” “我挺喜欢这个曹问雪的。”洛萧说的云淡风轻,“做她的任务,也没什么不情愿。” 林子勿来了兴趣:“你喜欢曹问雪?为什么?” 洛萧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我喜欢的人cos过她。” 可是她正要敲击键盘,手却又停住了。 想了想,又删去了这句话,重新写道: “觉得她人物模型好看,性格设定也好。” 林子勿回复她:“哈哈,那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id和我很像的那个,他是不是也是和曹问雪一样的性格?” 洛萧回答:“不是的。” “哎?那他是个怎样的家伙?” 这个问题问出去,半天对方都没有回应,林子勿觉得可能是自己触到了对方的伤心事,于是又说: “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不想提到他?那咱们不说了……这大过节的……” “没事。”洛萧又静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个人……又懒,又抠门,做事还总是磨磨唧唧的,特别不痛快。” 林子勿:“……就这样你还喜欢啊?” 洛萧在电脑前淡淡笑起来:“是啊。我喜欢他。他虽然生活上懒散,但是工作起来却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虽然抠门,但是对我却从来都是大方的,虽然做事磨叽,但是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他就会坚持五年十年,不再改变。” 林子勿粗略数了一下,确定这是他认识[君莫思归]以来,她一次性打的最长的一个句子,而且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愁绪,林子勿不禁十分同情,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苦思冥想半天,才憋出一句: “师姐不哭,玩游戏吧。” [君莫思归]冷冷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好好好,你没哭,当我没说。”林子勿打完这句话,看了眼地图,又说,“快到关外了,去交任务吧。” 曹问雪的新婚夫君,玩家昵称小垃圾的那个家伙正站在雪地里,裹着厚重的铠甲,和曹问雪一样,也被急着交任务的玩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洛萧拖曳鼠标,拉近看了看小垃圾的脸。 非常温柔清俊的模样,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她恍惚想起去年动漫节上,林子勿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拉过她的斗篷,轻轻在她额头落下的那个吻。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当时她只听到自己的擂鼓心跳,却不曾注意林子勿紧张的眼神,冒汗的手心,还有挨近她时,比她跳的还厉害的心脏。 两人交了任务,小垃圾向他们温言道谢,然后增给了他们各自一枚戒指,七夕情人节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洛萧点开背包,看着那个新得到的紫品戒指,鼠标挪到物品简介上,那里写着: 月老赠与真心人的信物,戒指成对,您的戒指镌刻着心上人[狂奔的小裤衩]的名字,天上人间,独此一枚。 她正觉得狂奔的小裤衩这个id在这段话里显得十分突兀,有些好笑,就又瞥见戒指简介最下面一行金色的小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她唇角的笑意瞬间凝住了,怔怔看着这一行字,脸上似是毫无波澜,心里却已五味杂陈。 只愿君心似我心…… 那过去的滚滚岁月里,林子勿又何曾不是这样祈求的? 定不负君相思意…… 然而她辜负的太久了,久到连他这样耐心又执着的人,都终于无法忍受她的逃避,最终离开了她。 只愿君心似我心。 心中隐隐疼痛,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感同身受,她忽然是那么清楚的明白了他过去暗恋着自己的心情,眼前逐渐被水汽所模糊,她在那片水雾中,隐约看到了一个温柔又腼腆的少年。 他穿着稍微显得有些宽大的校服,站在学校的走廊外面,浸浴着黄昏暮色,清俊又稚气的脸庞上,有着近乎执着的热切: “学姐,以后,我是说毕业以后,我能喜欢你吗?” 他眼里映照着窗外的朝霞似锦,金红色的光辉跃动在他睫毛之下,他的神情是那么紧张,那么专注,又那么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受伤,仿佛早已知道她会说出口的答案。 他早就向自己表白了。 早在她高三的那个黄昏,他就认认真真,庄重肃穆地告诉她——他喜欢她,不是喜欢洛萧学姐,是喜欢洛萧,只是喜欢洛萧。 她明明都看在眼里的。 只愿君心似我心…… 她闭上眼睛,心中翻腾起无比的苦意,连舌根都是涩的。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多想回到过去,把手搭在那个还没有窜个子的少年头发上,轻轻揉乱。 想跟他说,好,我等你。 耳边忽然响起烟花引线的丝丝声,那是从音响里传出来的。 洛萧胡乱揉了揉脸,摇头甩去自己的胡思乱想,匆忙去看电脑屏幕。 只见塞外关边,夜空晴朗,一轮明月当空照耀,月光流泻,苍茫积雪浩浩汤汤,反射着清亮的辉煌。 林子勿立于她面前,两人之间的雪地上,摆了一支烟花。 当洛萧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烟花引线燃尽,烧到了头,短暂的停顿之后,一簇金红的火树银花灿然绽放。 花火被游戏设计成星河和金色的鹊鸟,从烟花中不断喷出,环绕着游戏里的两个人,漫漫飞舞着。 世界频道在滚动提示着: [狂奔的小裤衩]侠士在雁门关外对[君莫思归]侠士点燃了传说中的[鹊桥烟火],唯愿君心似我心,世间情谊皆成全。 洛萧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眼睛,终于含满泪水,她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屏幕上的林子勿和自己,看着快乐的金色鹊鸟从烟花从飞舞而出,绕着他们翩翩翾翔,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隔着网线和电脑的林子勿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还在那里兴高采烈地打道: “师姐,这奖励烟花效果做的真好看,我们一起留个影呗?” 过了一会儿,[君莫思归]缓缓席地而坐,对林子勿说:“好,你过来罢。” 林子勿很高兴地就过去了,在无尽灿烂的烟花中,在游戏仿佛成全了世间所有真心的金鹊环绕里,挨着合目吐息的洛萧坐下,开始换着角度截图。 [鹊桥烟花]的燃放时间是随机的,有的玩家燃放起来比较长,有的玩家则比较短。 林子勿的这个号有点脸黑,他截图还没有截过瘾,烟火就燃尽了。 林子勿:“卧槽!我拿到的一定是假烟花!” 洛萧静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有一个任务奖励的烟花,我放给你吧。” 林子勿:“啊?你要不还是留着吧,万一你喜欢的那个人哪天又上线了,你放给他好了。” 洛萧:“不用了。我等不到他的。谢谢你顶着这个id陪我做任务,圆了我心里的愿望。我放给你吧,来,记得拍照。把世界频道的那个系统通知也截进去。” “那好吧~”林子勿说着,开开心心地站了起来。洛萧目标锁定在他身上,点开了背包,鼠标移到了道具烟花上。 在她年幼不谙事理的时候,她曾经在真正的西北大雪中给吴轼放过一簇烟花。 那时候,吴轼淡淡地看着,视线似是温柔,似是认真,对她说,那烟花很好看,以后年年都放给他看,好不好。 那就像是一个她曾经一直都走不出的梦魇,让她在之后的许多年,也无法再在火树银花时惦念起别人。 但她现在想,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 长空雪夜,引线咝咝,[鹊桥]再一次亮起,金辉落满两人银亮的铠甲,银色映照点点碎金,系统在世界频道滚动: [君莫思归]侠士在雁门关外对[狂奔的小裤衩]侠士点燃了传说中的[鹊桥烟火],唯愿君心似我心,世间情谊皆成全。 洛萧看着屏幕,深黑的眼瞳里闪烁着雁门关外绽放的万点光华。 林子勿换了很多姿势和角度,和[君莫思归]合了很多影,然而直到他觉得再也摆不出什么姿势,洛萧点的烟花都还没有灭去。 林子勿:“你这个[鹊桥]时间好长!!!” 洛萧静静的:“嗯。这是我见过的,时间最久的烟花。” 但是再久的花火都又熄去的时候。 两人并排坐在雪地里,一起看着烟花最终凋零,鹊鸟散去。 洛萧简短地打道:“谢谢你。” 林子勿废话很多地说:“也谢谢你,我以前没什么精力弄装备,特别屌丝,在游戏里也没太多朋友,所以这个任务总是没人陪我做。” “不用谢。”洛萧说,“咱们互相帮忙而已。” “嗯。” 林子勿顿了顿,又打道:“对了,我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不上线。我最近工作有点忙,提前跟你说一声。” 洛萧说:“……好。” 林子勿:“你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 林子勿说:“等我工作忙完,咱们再一起玩,不见不散。” 洛萧说:“好。” 茫茫雪地里,泠泠月光反照,辉煌过后,竟然生出一丝关外的肃杀和萧寂来。 林子勿静了一会儿,从雪地上站起身:“那……我下了?下次再见?” “嗯。”洛萧也站起来。 林子勿看到[君莫思归]寂寥地站在苍茫雪地里,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要不……你先下吧?” [君莫思归]说:“不,我一会儿还要去打一个副本,你下吧,晚安。” 林子勿:“那好吧,晚安。” 过了一会儿,他的头像黑了,人物模型也消失在了洛萧面前。 洛萧并没有去打副本,她就那样站在雪地里,仿佛鹊鸟的金色辉煌还未散去,她一个对着地上散落着的烟花彩屑,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她对着他消失的地方,打了一行近聊: “晚安,林子勿。” ☆、《问道》预告 洛萧很快就通过林子勿的微博,知道他接下来究竟要忙什么工作了。 最近电视台出了一个新的社会性娱乐节目,叫做《暖阳》,节目邀请几位当红明星去残障小学结识孩子,和那些孩子结成队,一同完成相应任务,以此向社会传递爱心,呼吁大家关爱边缘群体。 作为OF公司的当红头牌,林子勿理所当然被派去了《暖阳》摄制组,导演给他安排的搭档,是一个昵称是小木瓜的八岁男孩,小木瓜长得水灵可爱,性格柔弱温和,只可惜智力有问题。 但是除了智商方面的缺陷,他一切都十分讨人喜爱。 他很懂礼貌,见到林子勿就会老老实实地仰着脸,喊他:“大哥哥。” 节目组第一期是在学校里录制的,小木瓜课间领了点心,不会一个人吃完,而是乖巧地把点心一分为二,自己吃一半,另一半留给大哥哥。 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不吵也不闹,一个人坐在花坛边晒太阳,干净的小脸庞又清俊又秀气,看着一草一木的时候时候神情都是温柔的。 这个社会毕竟是看脸的,小木瓜迅速在网上窜红。 许多大姐姐表示“一颗心都要被软化了”,纷纷表示小木瓜简直就是来到人间的天使,纯净茫然,赤子之心。 妹子们理直气壮地捍卫自己的小天使:傻又怎么样!又不是原则性问题,又不是丑! 这个节目每周六晚上会在电视上播一期,从开机起已经录制了三期。 第一期是明星做客杨子爱心小学,和小朋友结成对子,陪他们一起上课,做游戏。 第二期是明星和小朋友一起去完成一些社会上简单的工作,比如一起去书报亭卖报纸,一起去餐厅后厨当洗完工,还有一起去糕点店里当侍应生。 第三期则是明星和小朋友一起出去旅行,野炊登山,进行户外游戏。 由于这个节目是豪华明星阵容,收视率一开始便直线走高,后来随着一些感人事件的发生,越来越多人开始被残疾儿童的坚强意志、无邪童真所感动,节目更加饱受好评。 洛萧也是一集不落地追着,没事的时候还要看重播。 自节目播出之后,林子勿和小木瓜就一直稳稳地待在微博热搜上,从没有下过榜。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颜值极高,同框出现时简直萌杀老幼妇女,而二人的互动也十分温馨自然。 比如主持人采访小木瓜,问他为什么要给林子勿留点心,小木瓜认真地回答:“我饿了,大哥哥肯定也饿了。” 又比如两个人一起在街边卖报纸,节目组的规定是晚饭食材只能用卖报的钱去购买,小木瓜就站在七月份的艳阳下,满头大汗地卖力推销着。 相比起小木瓜,林子勿的脸皮就薄多了,他当年挣扎着出道时都不肯向那些娱乐圈大佬点头哈腰,现在又怎么肯去路边兜售报纸,于是他就问报刊亭大爷借了一把小马扎,坐在树荫下门,把报纸往地上一摊,自己戴着帽子,托着腮,沉默着等路人来买。 剧组当然不会允许林子勿的迷妹去拯救偶像于水火,于是他这样干坐了整个下午,总共才卖了一份参考消息,三块八毛钱。 小木瓜却是战绩颇丰,口袋里装满硬币,两手空空,淌着热汗,兴冲冲地跑回来找林子勿。 结果一看林子勿的“收入”,他就吓呆了,愣愣站在原处,半天才问:“大哥哥,三块八毛能买什么吃?够买一碗面条吗?” 林子勿眯着眼睛,瞭望马路对面的一家阿香面馆的招牌,然后慢悠悠地说:“最便宜的阳春面也要五块钱。没事,我吃个包子就好。” 小木瓜就急了,说:“不饱,会饿。” 林子勿懒洋洋地,对这个节目活动提不起兴趣,只想早点回宾馆睡觉,就拍拍小木瓜的头:“大哥哥不饿。” 可是小木瓜仿佛没有听见,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塞到林子勿手里:“我买你的报纸,你的报纸我都要了。” 这回轮到林子勿愣住了:“那你呢?” 小木瓜憨憨地弯腰拾起林子勿摊在马路上的报纸,说:“我再去卖,卖掉就有钱了,我们就一块儿去吃肯德基。” 那一瞬间,看着小小的笨孩子抱起厚重的一叠报纸,林子勿觉得鼻子酸了,而看电视节目的观众更是感动的鼻涕眼泪一起下。 后来林子勿也不顾面子了,拉着小木瓜的手,俊朗的偶像站在马路牙子边,又酷又僵地吆喝叫卖,一张丰朗英挺的脸庞在夕阳下泛着淡淡薄红。 而小木瓜站在他旁边,高高兴兴地帮着收钱,他数学不好,遇到需要找零的时候就算得又慢又吃力,可是排着队来买他们报纸的人却没人不耐烦,大家都温柔又耐心地对待他,有人还柔声帮着小木瓜一起算钱,指正他的错误。 事后节目组采访林子勿,林子勿难得没有敷衍,而是无比陈恳地说:“他把一个下午才赚来的零钱递给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受到了触动。我看到网上很多人说小木瓜是天使,我想说这是真的。尽管他的智力不如同龄的孩子,但是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我所没有的品质。我很爱这个孩子。” 林子勿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温柔。 粉丝简直要捂着心脏流着鼻血原地爆炸了,各大媒体更是有记者快手编辑“林天王出道以来首次公开示爱,小木瓜暖心又烫胃”。 妹子们嗷嗷嚎叫着:“这个安利我吃!!太暖了!!!” “大家有没有发现小木瓜的眼睛还有点儿像林子勿!!” “简直像兄弟!好萌!!!” 很快的,小木瓜分点心给林子勿吃的GIF动图随处可见,另外还能搜到经典剪辑,比如第三期节目里林子勿给小木瓜穿衣服,坐皮划艇的时候给他系安全带,还有小木瓜吃了满嘴蛋糕,亲了林子勿脸颊一口,把奶油都沾在了他脸上,可是洁癖如林子勿,竟然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抹了下来,又往小木瓜鼻子上戳。 妹子们表示,她们简直要被甜得融化了。 这播节目越做越火,林子勿本就如日中天的人气更加旺盛,热度简直塞过三伏酷暑。 而也就是在节目播放的这段时间,由于OF娱乐公司的斡旋努力,题材有些禁忌的电影《问道》终于成功通过审核,拿到了在大陆上映的资格。 林子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惯淡然的面容上竟按捺不住激动,桃花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陆哲和白小锤在他身边又叫又跳大声欢呼,他也忍不住抿了抿嘴唇,俊美的脸庞似乎笼着一层淡淡的和煦光芒。 他拿起手机,和平日里爱搭不理的“五花肉”发了条信息: “老板,谢谢你。” 发送完之后,他退出短信编辑页面,和老板同样是L开头的,还有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安静地看着洛萧两个字躺在联系人栏里,漆黑的眼底有缱绻的思慕缓缓流过。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像他答应过她的那样,他再不会去打扰她的生活。 林子勿摁灭了手机,模糊又想起了在意大利的庄园里,洛萧扮演的道士云陵,那样恬淡清俊的容姿,白衣胜雪,气丽质华,就像是在他心里抽芽的一株夜来香,黑暗里柔软地兀自明亮着。 他敏锐地预知,她演的这个角色会火的。 他有些欣慰和激动,欣慰于他所倾慕的人终将在世人面前吐露昙华,激动于他和所爱的人唯一一次银幕交戏也将在世界播放。 可是这令他战栗的短暂兴奋很快就消失了。 他忽然想起了洛萧和他炒过的短短一阵绯闻,尽管那条最恶毒的人肉微博他没有看见,但仅仅只是想起他连累洛萧受的伤害,却已让他觉得华梦破碎,眼前一切辉煌都瞬间熄灭。他静静坐在那里,支着腮,独自出了一会儿神。 然后他把头扭向陆哲。 “斑比。” “嗯?” “我想……”林子勿脸上带着一丝苍白和冰冷,像终于对命运俯首一般,显得毫无生气,“我想你替我问问,能不能尽量地……把《问道》里洛萧的戏份剪掉?” 陆哲呆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明白过来林子勿的用意,眼里竟有片刻流露出一丝怜悯来。 “林子勿,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 林子勿几乎是恳求地看着他:“拜托你,我可以补偿为此产生的损失。” 陆哲摇摇头:“我会尝试,但是……” 他看着林子勿的那种眼神,忽然一阵不忍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好,我尽量。” 但是就像陆哲所说,这件事牵扯的人员太多,林子勿想要删去洛萧的戏份,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很快的,《问道》的预告片就出来了。 一时间家庭电视,地铁站,移动公交,甚至视频广告里都出现了《问道》长达五分钟的剧情预告。 来来往往的人无不注意到这部阵容华丽,题材禁忌的影片,一双双眼睛在客厅里,拥挤的地铁上,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里盯着炫目华丽的影片宣传,就连上了年纪的人都忍不住被电影剑走偏锋的画面所吸引。 而就是在那五分钟的预告片里,洛萧的剧情也被剪辑了一部分出来。 正是她立在庭院中的那端,她英挺如松竹,清雅如芝兰,一袭白衣道装,广袖垂地,淡漠又隐约悲凉地望着林子勿: “昨日种种,何须再提。” 预告片在这段放完之后,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打上一行放大的金色字体: [师门旧爱,如何割舍] ☆、人言可畏 林子勿看完预告之后简直要疯了。 窗外积雨云黑沉沉地压着城市,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他豁然站起身,也就是在此时,台风季蓄积的暴雨滂沱而下,他站到落地窗前,仿佛看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在狂风骤雨中倾盆而至。 工作室他的私人隔间外有人敲门。 林子勿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苍白着脸,兀自出着神。 门自己推开了,陆哲站在外面。 “抱歉。”陆哲看着他的背影,明白他已经看了预告,“……制片方说洛萧的戏份不能剪,那是这本戏最大的卖点之一。” 林子勿没有怒意,也没有发火,他整个人都像是冰冷的,但那冰冷是责备自己的,并不是怨他人。 他说:“影片发布会,什么时候开始?” “……预订下个月初,你和小木瓜录完第五集节目后。” “好。”林子勿依然没有回头,看着雨点打在窗幕上,整个城市开始变得一片模糊。 陆哲不禁有些担忧:“林子勿,你……” “你放心,我知道该再怎么做。”他轻声说,“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我会保护好她的。”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做事要有分寸。” 林子勿说:“我明白。” 顿了顿,他又说:“陆哲,老板之前给我的那块江诗丹顿表,劳烦你帮我拿出来吧。” “……可你不是不喜欢……” 林子勿闭了闭眼睛:“嗯。即使再不喜欢,也该到了戴上它的时候了。” 《问道》在中国开发布会的日子很快来临。 林子勿、舒允、包括从意大利飞来的Giacomo饰演者和导演等人都集结在了上海。难得林子勿不避嫌,与舒允大方同框,自然吸引了不少cp党前来看偶像发糖。 林子勿当天穿着款式简单的西服,唯独袖口处镶着精美别致的银色滚边,将他一双手衬托的十分白皙典雅。 发布会现场,按照那个明星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持人的意思,林子勿和舒允一齐给现场观众表演了一段搞笑对手戏,林子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僵硬地拉着舒允的手跳了段蹩脚的交谊舞,台下就能尖叫声一片。 这他妈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人喊“好恩爱”,屁!难道就没有人看出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吗? 什么?“霸道总裁好酷好冰冷”又是什么鬼!!! 除了他和舒允的对手戏,主持人还要求那个饰演吸血鬼Giacomo的意大利男明星和林子勿来一段现场告白。 两个直的不能再直的大男人于是开始飙演技,深情款款情谊真切,惹得台下跪倒一片腐女。 理所当然的,发布会过后,贴吧微博等媒体上划拨了两大阵营。 第一大阵营是BG党,一边高呼着“舒允和林子勿终于公开虐狗好幸福”,一边晒出发布会的各种细节。 当然,林子勿戴在手腕上的那块情侣对表也毫无悬念地被扒出,确定是和舒允的同款,脑残粉们宛如看到了结婚戒指,嗷嗷叫嚷着跑到林子勿微博下面,疯狂@他,问他何时公开恋情。 换做平时,林子勿定然是不管不顾,公开发文称:本人单身狗,谢谢。 但是这一次他沉默了。 有的事情他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但是却不得不做。 第二大阵营,林子勿就完全当笑话来看,甚至有些乐在其中了。 那是个腐女阵营,觉得林子勿和那个意大利演员特别般配,她们倒是没有组队来自己微博下面刷口号,但是仍然暗戳戳地举着“烧死异性恋”的地下招牌,招揽了一堆同好,开始P图,写同人文。 于是林子勿和小木瓜一起录节目的时候,又多了一项娱乐活动,就是拿手机偷偷看自己和Giacomo的同人文。 由于录节目的地方信号不好,他早就下了一个同人文包,解压在手机里,一共200来篇。他粗略统计了一下,在这200多篇文章里,自己一共给Giacomo生子27次,被Giacomo强制sm39次,被女人抢了老公89次,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地哭泣了431次。 林子勿时常憋不住,看着看着就哈哈大笑,又一次嘴里含着可乐还没吞下去,就瞧见一篇叫做《男色》的同人里,自己“柔弱无骨地伏在竹编枕席之上,感受到吸血鬼Giacomo冰凉的嘴唇吻至后颈脖,不由轻轻□□,低声道‘不要,当心伤了腹中孩子’”,林子勿一口可乐没忍住,噗的一声全喷在了小木瓜脸上。 小木瓜:“………………” 林子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是大哥哥不好哈哈哈哈,哎呀妈呀这可真逗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木瓜:“………………” 这一段也毫无悬念地被栏目组搬上了荧幕,于是看完新一期节目,妹子们纷纷留言表示: 看起来小木瓜的智商没有问题,林子勿的才有。 强烈建议栏目组没收网瘾少年林子勿的手机。 强烈建议下一期节目带林子勿去医院现场测智商,超过80算我输。 节目组对此公开回应: “谢谢大家对残障人士林子勿的关心,小木瓜会好好照顾他的。” 粉丝们娱乐了,消费了,满意了。 BG党,BL党,还有喜欢看林子勿小木瓜兄弟档的群众们都饱食饕足,纵然是还有一小撮人群关注着饰演云陵的洛萧,但也是寡不敌众,连小小的水花都没扑腾起来,就被淹没在了声势浩大的主流之下。 林子勿坐在电脑前,终究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关掉浏览页,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准备去公司楼下买一杯盖奶奶茶,吃一点小点心。 他离开之后,他的私人电脑屏幕犹亮着。 那画面却是《问道》宣传里的截图—— 他站在斑驳古旧的台阶下,周围一片花影流淌,竹帘轻摇。 他仰头看着石阶上静静立着的洛萧,充足的光线里,洛萧眉目如画,疤痕浅淡温凉。 那应是他极尽灿烂辉煌的影星生涯中,最柔、最软的回忆。 发布会的狂欢还未平息,综艺节目《暖阳》却已经录到了最后一期。 最后一期是请孩子们加入配对明星的工作中,比如歌手王曼要和小搭档合拍一首简单的mv,小提琴师穆少言要教小搭档拉一首基础曲子,并在最后与他合奏。 而林子勿作为演员,自然是要和小木瓜演一出戏。 结果抽到剧本的时候,林子勿就傻眼了—— “导演,给错剧本了吧?” 导演走过去,拿过本子看了看,笑道:“没有啊,就是演这个。” “……”林子勿沉默几秒钟,忍不住爆发了,“你他妈的在逗我?你让我和一个八岁的小朋友,还是个男的,演《灰姑娘》?请问我是演灰还是演姑娘?” 导演拍拍林子勿的肩膀:“哎呀,你当然是演王子啦。” 林子勿:“……我走了,再见。” “唉!你给我回来!现场直播呢!” “问题是这剧本怎么演!!” 导演又是好笑又是挑衅地看了看林子勿:“这就是挑战林天王演技的时候了。” 他如果说别的,林子勿肯定不买他的帐,问题是这家伙贼的很,深知林子勿性格之倔,骨子之傲,特意用激了激他。 “不过如果你演不了的话,那就给你换一个简单的剧本好了。” 林子勿虽然知道他的用意,但在导演那样灵活又狡黠的眼神下,忍不住一口气就上来了。 他怒气冲冲地接过剧本,沉着脸:“你就算让我和一只猫去演《灰姑娘》,我也能演的让你服气。” 他这句话倒没有说错,世间剧本,除了与洛萧相关的他会出乱子,其余的还是那句话,他林子勿不能演角色,只怕还没有编剧能写的出来。 不管这是好戏还是烂戏,他都能接。 过家家般的演个《灰姑娘》情景剧,又有什么难的。 林子勿果然处理的很好,即使小木瓜一脸懵逼,完全不在状态,但林子勿还是非常职业地没有笑场。 王子这个角色他演的十分深情,就像他所说的,哪怕要对着一只猫,说出“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吧”,他也可以睫羽轻垂,真情款款。 而他也笃信世间除了洛萧,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看破他究竟是演技还是真心。 他演过很多人,死过很多次,结过好几场婚,经历过很多虚假的人生,他在那千姿百态的假面后面,对那么多人说过喜欢,许诺过永远。 可是他自己,林子勿,那句真正属于他的“我爱你”,他只对一个人说过。 所以也就只有那个人能知道什么是假的。 因为只有她看过他的真。 可是林子勿没有想到,有时候演技太逼真竟然也会成为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就在最后一期《暖阳》上映不久后,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条微博在短时间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发酵,并迅速占领了热搜头条,一时间街头巷尾,网络平台,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样一条报道: “林子勿洁身自好,其实竟是恋童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邊懵懵的营养液~~ ☆、朱楼塌 这篇微博陆哲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他发现的时候微博还没有火,但是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他,第一时间找人去删/帖,但不知道为什么,托了好几个人,辗转无数,对方都是推诿敷衍,并没有打算落实的意思。 陆哲是个很敏锐并且判断能力极佳的人,他狂躁地认为这件事情麻烦会相当大,甚至大到他不敢想象,只觉得朱楼将塌下。 他去找林子勿,林子勿看到这篇报道虽然恶心,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让它黑好了,又不是没被人黑过,之前不是连说我吸/毒的都有吗?” 陆哲暴走了:“你大爷!这是两码事!吸/毒那篇完全空穴来风,人们根本懒得去看,可是这个!!!这个不一样!!你知道现在多少人关注你和小木瓜吗??你知道恋——呸!神他妈恋童!这事情闹大了你是百口莫辩!” “……”林子勿还是很相信陆哲的,他抬起眼睛,看着陆哲,“那你想怎么办?” 陆哲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惹到什么有权有势的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 “媒体不给我删/帖。老板也说这件事情应该没什么。”陆哲越想脸色越难看,“我知道,有人想把这件事搞大,想把你弄下去。” 林子勿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到自己究竟惹过谁,于是摇摇头:“没有。我没得罪过谁。” 他的回答让陆哲愈发不安。 如果说知道是谁在干这件事情,他还能想办法去摆平,可是现在连谁在弄林子勿都不清楚,那是真的无从下手了。 很快的,事情就像洪水卷着泥石,迅速从万倾高崖砸落,一时间飞沙走石甚嚣尘上。 娱乐圈的所有人都以为林子勿是个传奇,他有实力,有颜值,高高在上,洁白无垢,本应该没有人掰的动他。 多少人都觉得属于他的时代最起码还能延续十年,甚至可以持续更久。 但是谁都没有预料到,一场巨大的撼动竟然来的那么唐突,一时间各大媒体报纸纷纷报道转载,甚至不怕落得个污蔑诽谤的罪名,言之凿凿地总结林子勿和小木瓜的种种互动,还翻出来林子勿和意大利男主Giacomo的互动,直接指明林子勿就是个同性恋。 这年头同性恋不要紧,还能涨人气。 但是这年头还没有任何一股主流能够容许恋童。 仿佛是有组织有雇佣的,大量大篇幅的报道,猜测,总结,分析,开始在网上纷纷转递转载。 娱乐圈,说到底不过是娱乐大众,消费大众的圈子,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 多数人甚至不会思考,只是人云亦云,享受这种惊人消息带来的强烈社会□□,说的唾沫横飞,甚至不惜添油加醋,不求有多真实,只求有多刺激。 在林子勿之前,80,90年代的时候,曾经也出过一位天王级巨星,那个人就像玫瑰花般雍容华贵,气度极致动人。 可是那个人在这个曾经他深爱的圈子里,受尽了宠辱沉浮,大起大落。他活着的时候,曾经十分努力的要把自己认为极美的事物分享给所有人,却遭来媒体的冷嘲热讽。 可当他的美学获得了国外的认可,曾经说他“不男不女”的媒体人,就像齐刷刷的撕下了旧嘴脸,一张张鲜血淋漓的皮肉上堆满笑容,夸赞他“走在时尚尖端”。 那个人也是林子勿唯一的偶像,唯一想要致敬与学习的榜样。 那个人最终心痛至极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努力并不是那么重要的,真正重要的,只是媒体的一张嘴。 他后来带着他的骄傲和嘲讽,从楼顶纵身跃下,用玫瑰花般的鲜血,去告诉这个世界,这个圈子—— 他到死,也没有输。 而媒体是不长记性的,大多数的观众亦是这样。 在吸食大/麻般爆破惊天消息,在哗众取宠的欢愉里,记性又算什么呢? 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林子勿的人气迅速下滑,贴吧微博骂声一片,粉丝纷纷转黑,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后辈们甚至也开始不加掩饰地朝着他指指点点。 大批的记者没日没夜地拥堵在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狗仔披星戴月十分敬业地守卫在他家门口,像苍蝇见了血,秃鹫见了腐肉,争先恐后地想要挖掘更深,更令人尖叫的新闻。 林子勿和曾经的红玫瑰天王不一样,那个天王绅士儒雅,面对别人丑恶地嘲讽,他也只是好涵养地微笑着。 但是林子勿是个暴脾气。 偶尔有人堵到了他,话筒递上来戳到了他的脸颊,闪光灯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他根本不加忍耐,也毕竟年轻,自觉一身磊落,心中坦荡,便黑眉怒立,冷冷道:“滚开。” 记者大惊失色,挤得他简直要摔倒。 人群中有人尖声叫道:“林子勿,你性格上的缺陷,是否和你性取向的离经背道有联系?请正面回答我!” 正常人这时候早就低着头捂着脸,被经纪人护着,喊着“不要拍了”,然后走为上策。 白小锤跟在他身边,张嘴也想喊:“不——” “——要拍了”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旁边一个举着□□的彪形大汉挤得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下去造成踩踏。 一双结实的手扶住了她,把她拉起来。 本该是助理护着明星,但是林子勿却把白小锤拉到了他高大的身影后面。 然后他在人群中,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个尖声提问的女记者,她穿着枣红色的毛衣,一张脸因为激动涨的比毛衣还红,头发凌乱,眼睛闪着激越的光芒。 林子勿说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不出声,唯恐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字。 这个从来傲不可折的男人,坦坦荡荡,白衣胜雪,他不会好修养地向他们微笑,更不会逃避。 他的脾气从出道起到现在,仍然凌厉,仍然分毫未变。 他一双漆黑又锐利的桃花眼,冰冷地望着那个激动喘气的女人。 然后说:“带着你的话筒,还有你的相机,给我滚出我的视线。至于我的性取向,那从来不是我能决定的——决定我性向的,不正是在场各位吗?还拦着我采访干什么。” 周围一片死寂。 似乎被他毫不掩饰的口出恶语惊呆了,过了半天,才有人下意识地按录像,有人下意识地刷刷刷记小本子。 林子勿的脸色冷得胜过三九酷寒,他紧紧拉着白小锤,小姑娘身板柔弱,经不起那群疯子的挤兑。 他缓慢又清晰地在镜头下,对所有人冷冷吐出一句话: “都给我滚。” 记者们几乎是惊呆了,要知道他们很多都还年轻,没经历过太多,再牛逼的明星都头疼特别不要脸的娱记,平时见了哪怕再是不情愿,明星们也总会公式化地微笑着,回答几句,脾气差一点的也顶多是沉默,这是他们头一遭,遇到开口就骂人的主,他们一时都愣住了:“……” 林子勿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懒得给他们,拽着白小锤,直接一个字,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滚!” 这个男人发起火来的神情实在太冰冷,眼神实在太肃杀,以至于记者一时都出于本能噤若寒蝉。 直到林子勿进了自己的宾利,还顺带把白小锤一脚也踹了进去,扬长而去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始气不能忍,士不可辱,站在原地互相安慰,互相夸大,等回去之后,又是一篇篇报道新鲜出炉,其间还不乏饱含了深切愤恨,尤为记者公平公正原则的舆论导向性文章。 林子勿一路在打着方向盘,沉默地开着车。 白小锤低头坐在后座,又是紧张又是难过地刷着手机,看那一只只快手写出来的夸大其词的推送。 “他们骗人!!”她终于忍不住喊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林先生,你根本没有殴打记者!他们说你侮辱并殴打那个——那个——” 林子勿翻了个白眼,替她说出来:“那个碧池。” “嗯!”白小锤用力点头。 林子勿无所谓道:“都说我恋童了,还有什么报道写不出来。” 白小锤很天真:“要告他们诽谤!” 林子勿:“……小锤啊,你要多跟你陆师哥学一学。” “干什么……” “长点脑子和肌肉。” 白小锤又把脸低下去了,声音轻轻的:“对不起,林先生,如果今天是陆师哥在这里,你也不至于……” 林子勿竟然笑了,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是女孩子啊。” “啊?” “你是我的助理,但你首先是个女孩子吧,这种时候当然是你站在我后面。我可丢不起这个脸,让你替我开道。” “林先生,我虽然很感动,但商量一下,你能把那个‘你是个女孩子吧’的‘吧’去掉吗?” “哦。” 林子勿打着方向盘,依然淡淡笑着,虽然眼神肃穆,并无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说:“小锤,我和舒允说过了,你过几天转去她的工作室,给她做助理吧。” ☆、解约 “哎?!”白小锤惊住了,脸迅速涨红,“林先生,你现在遇到了困难,我怎么能——” “这点小事算什么。”林子勿淡淡的,“我成名前早就经历过冷嘲热讽和许多挫折,这一点事情不足以让我低头。” “既然不算困难,让我留在林先生身边又怎么样!” 白小锤虽然对林子勿没有什么男女好意,但是林子勿是她毕业后第一个归处,虽然平时总是和陆哲嘀咕他又抠门又懒惰,可实际上她还和最开始一样,崇拜且尊敬她的林前辈。 林子勿淡淡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辞职离开OF了。” 白小锤又震惊了:“为什么?!现在好歹有公司替你公关啊?” 林子勿冷淡地:“小锤,你真的要和你陆师哥好好学习了。你脑袋里面装的是太平洋吗?” 白小锤:“………………” “如果公司真的有在替我公关,事情无论如何不会发酵到这一步。虽然我不知道我究竟惹了何方神圣,但是我想,这件事情,五花肉是默许的。” 五花肉自然就是OF娱乐肥肉大耳的老板。 林子勿平静地说:“你留在公司吧,这样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请你帮忙,好不好?” “林先生,你骗人……你根本不需要再让OF帮你什么……” “哦,你不傻嘛。”林子勿笑了笑,很快神情又恢复了淡漠,“但是凡事没有绝对,而且牵连你,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么抠门的人,可不愿意欠太多人情债的。” “林先生……” “听我的。”林子勿说,“我能摆平这件事情,之后还会请你回来。不过你可别在舒允那边呆舒服了,到时候乐不思蜀,嗯?” 白小锤被他逗笑了,应了一声,又哭了。 林子勿把白小锤送回家后,驱车驶向了徐汇区陆哲的房子。 陆哲早已在等他了,见他一来,就立即跟他说:“子勿,我想我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在授意去做的了。” “嗯?”林子勿脱了外套,挂在陆哲的挂衣架上,跟他一起进了书房。 陆哲的电脑开着,荧幕上图像管理器正放着一张旧相片的扫描件。那张相片上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老式的背带裤,容貌英挺庄重。 他旁边有一辆儿童手推车,里面坐着个差不多三四岁的孩子,生的容貌标致,眼睛又黑又大,仔细一看,赫然就是更小一点的小木瓜。 林子勿盯着电脑,慢慢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陆哲说:“这个男的,以前是桐深科技的会计,前几年跳楼死了,当时据说是无妻无子,但其实他在外面是有个私生子的。” 林子勿的眼睛被荧幕映照着,浮起一层淡蓝色:“你是说,小木瓜?” “嗯。”陆哲说,“查过了,小木瓜在扬子爱心学校的学费,一直都是由一个叫吴轼的人打的。这个人就是桐深科技的董事长。你认不认识他?” 林子勿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老相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过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开了。 他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低沉道:“不认识。” ……但为什么,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这天晚上,林子勿开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吴轼这个名字,究竟为什么觉得耳熟。 可是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总算是放弃了,觉得实在想不出也没啥好勉强,于是干脆打开冰箱,倒了点果汁,一边喝一边去开电脑。 最近遇到的事情确实烦心,是他很久不曾遇到的低谷。 但是像林子勿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就觉得天塌下来了。他本来就是从废墟里一点一点爬上来的,对那些落井下石的砖瓦,他除了厌恶,倒也不觉得有多疼痛。 此刻稍微得以喘息,他就登陆了许久没上的游戏,想要放松一下自己。 一上线,系统就跳出一个组队信息。 【君莫思归】邀请您组队,是否加入他的队伍? 是/否 林子勿一楞,心想,这么巧?他这么晚了还在线上? 加入了队伍,【君莫思归】立刻问他:“是本人吗?” 林子勿:嗯,大师姐这么晚还没休息? 【君莫思归】:刚上。你工作忙完了? 林子勿:没有,偷闲上来的。 【君莫思归】:好,带你去刷新的副本? 林子勿闲来无事:可以啊,好久没打手残了,师姐不要嫌弃。 【君莫思归】:不会。 两人就去清了本,林子勿一盘打下来,心中稍稍舒畅,喝了口橙汁,正想着接下来要干些什么,【君莫思归】就又说话了。 “对了……你最近有看娱乐新闻吗?” 林子勿差不多知道她想聊什么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在游戏还要提这烦心事,于是说:“没,我不怎么关注。” 【君莫思归】:“……林子勿的那件事情,闹得挺大的。” 看来不提也不行了。 林子勿叹了口气:“哦,你说那件啊,看推送看到了。” 忽然又觉得好奇,于是报着被虐被骂的决心,问道:“你觉得林子勿真的是恋童癖吗?” 君莫思归沉默一会儿。 然后敲下一个字:“不。”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这世上人云亦云缺乏判断的人多了去了。”【君莫思归】说,“我不觉得林子勿是这样的人。他一向干净,没有绯闻。而且炒的最厉害的也不过因为那个剧本灰姑娘,但是那是导演组给他安排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子勿:“可有人说他看着小木瓜的眼神很真。” 【君莫思归】简直有些生气了:“他看着谁的眼神不真??他演每一本戏都很真好吗!!!什么时候演技好都成了能黑的点了?” 要说林子勿坚强是不错,可是这些时日,内心最深处终究是委屈和堵着的。 此时见【君莫思归】这么说,他忽然觉得伤口反而被撕疼,竟有些鼻酸,连忙揉揉鼻子,打道: “嗯。不好意思,你不要生气。我也不觉得……不觉得他是媒体说的那种人。” 【君莫思归】静了一会儿,像是自语,又像在和林子勿说: “我相信他。” 电脑前的林子勿深深叹了口气,眼眶有些红了。 这种感觉忽然令他感到无比熟悉,好像很多年前,他曾经要放弃演艺这条路的时候,也有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网友,这样激励过他。 那个人对他说:“在你要放弃的时候,你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腿断了没有。” 后来他知道那个人其实是洛萧,心中更添感激。 现在他看着游戏界面,心跳忽然加快,手心里都冒着汗,他忽然有一种莫名又古怪的直觉,觉得这个就【君莫思归】也…… 但他很快摇头甩去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不可能的,洛萧已经恨他了。 又怎会陪他一起游戏,又怎会再鼓励他。 只是心中隐隐还有这样的希望,微弱地颤着火苗。 林子勿离职之前,OF娱乐给了他最后一项活动任务。 去一个类似于海天盛筵的商会活动,那里富商和美人云集,也不缺明星的身影。 只是原来这类商会活动,都是些二三线明星才去,如果不是和某位嘉宾有过硬的交情,一般这种容易产生不良绯闻的场合,一线明星是能绕多远就绕多远的。 公司此时让林子勿过去,显然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寄托在里面,不对这个昔日恃才放旷的员工心怀恶意报复,怕就已经不错了。 虽说拒绝也可以,但是林子勿心性那么高,深知此时推拒公司派出的活动任务,就是自己认了输,露了怯。 他自然不会低下自己的脖子,哪怕一寸。 来派任务的新人眼神里又是好奇又是嘲讽,让林子勿觉得好笑的是,那小青年目光里竟然还有一丝高高在上的意思。 有趣了。 自己就算跌下神坛,也曾是这个圈子的上帝。 他又算哪位,林子勿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脸都认不熟。 林子勿接过任务单,淡淡朝那个新来的男孩子微微一笑:“知道了。劳烦你转告老板,我会去的。” 人人都知他素来心高气傲,只以为他受不起委屈。 但那些人其实并不懂他,他曾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父母离异,家境贫寒,一步一步从社会的金字塔底爬到顶端,早已膝盖磨穿,手脚生茧。 旁人在高处,见到的是风光无限,灯火璀璨。 但是在他眼里,那些城市灯火俱是普通人的血汗,从街头巷尾流出来,汇聚成河。 他知道什么是底层社会。他也曾在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里蜷缩度日,也曾觉得旧梦成灰。 他也曾站在超市的货架前,眼前是琳琅满目的商品,而他囊中羞涩,只能揣一个最便宜的白面馒头,坐在马路边默默啃食果腹。 至于白眼和嘲讽,更是早已饱受的东西。 遂这样的一朝高楼塌,别人受不起,他却好接受的多。 是那些人太看轻了他。 他林子勿既从不轻易向人低头,又怎么会轻易与命运和解。 即便从风光无限的山顶坠入深谷,他也会将此番沦落看作故地重游,他本就是从谷底一步一步攀上来的人。 那里究竟有什么魑魅魍魉,他比周围许多人都清楚。下面的毒蛇猛兽,当年都不能把他撕碎,现在又能奈他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不舒服,更新迟了,抱歉…… ☆、碰面 商会的邀请函,陆哲一早上就给他拿来了。 黑色锦盒里装着一卷丝帛绣成的vip函书,解开纯银卡扣,将那函书抖开,便见幽蓝色蚕丝上用银色丝线绣着商宴地址和主办企业。 桐深科技四个字散发着深幽的银线光泽。 陆哲忧心忡忡:“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白吃白喝,为何不去。”林子勿淡淡的,把锦盒收好,“我倒好奇,桐深科技那位董事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可是他肯定会为难你,明明都知道是一场鸿门宴了,你还要去赴,你何必和自己赌这一口气。” 林子勿只说:“我不是赌气。” 陆哲叹口气,知道必定是说服不了这倔性子的家伙,便道:“好,那至少让我陪你过去?” 林子勿看他一眼:“我又不是三岁小儿。” 说着就想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陆哲按住他的手,盯着林子勿的脸,言语中难得有几分恳切:“好歹兄弟一场,总要荣辱与共。” 林子勿没说话。 他很清楚陆哲的意思,也明白这场宴会免不了有事情要发生,但他那么高傲的人,又怎么愿意让亲密之人见到自己受辱的模样。 更别谈荣辱与共了。 陆哲为自己做的够多了,哪怕此时他明哲保身,急着和自己划清界限,林子勿也不会恨他。因此自然也不会允许他与自己同去。 但是陆哲不依不饶,他也没法推拒,于是佯装答应,第二天中午,就悄悄地自己开车走了。 陆哲没有邀请函,进不了酒会现场的。 商会在上海外滩附近的一个私人别墅举行,那是吴轼不久前刚刚购置的。 林子勿到了之后,才知道这场夜宴表面上说是桐深科技和合作伙伴之间的年度聚会,但真实原因其实是吴家想要借机物色儿媳。 吴家独子吴轼已到婚配年龄,有意在几家交好的名门望族里择女过门。 既然这样,酒会现场便没有如想象中一样□□,明星都是来演唱暖场的,真正的主角是那些打扮精致的名媛淑女们。 林子勿闲适地靠在高耸的落地窗边,端一杯无酒精鸡尾酒,漫不经心地喝着。 尽管他站的位置并不起眼,但是由于近期媒体的大肆炒作,不少人都还是对他投来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 偶有窃窃私语落入他耳中。 “那个是林子勿?” “是啊,他怎么来了?吴总也请了他?” “以前听说他洁身自好,对他印象还不错,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之面不知心啊……他现在身败名裂,就算没有像过街老鼠一样,也该有落魄的自觉吧,怎么还好意思来这种场合。” “不过看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感觉好像还挺不错的?” “装的吧……嘘,他看过来了,我们走。” 林子勿在心里翻了白眼,这两位衣着暴露的女郎,胸不大,说话声音倒是中气十足,他除非是聋了才听不见。 但是此时他也懒得理会她们,兀自抿了一口鸡尾酒,浓深的睫毛望着别墅螺旋状的扶梯。 今晚宴会的主人还没有出现。 但是会场却渐渐热闹起来,佣人们都在忙碌,宽敞的草坪上摆着两排长桌,洁白的桌布铺得一丝不苟,点心酒水和开胃小食一应俱全。 厨师在升起来的炭火架子上烤制着肉汁丰富的BBQ,丝带彩灯装点着餐区气氛,时不时有熟人停下来互相晏笑相谈,各自脸上都带着精致的妆容,还有比妆容更精致的微笑。 一辆又一辆牌照和名牌都十分晃眼的豪车驶入别墅,下来一位又一位粉雕玉琢的美人。 那些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和满脸波尿酸的小明星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她们像精心修剪过的名贵花木,从头发丝到指甲尖都有淡淡的光华流淌。 平心而论,这样的场景事实上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名花摇曳,顾盼生姿。 林子勿皱着眉头,一时间思考不出吴轼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请自己到这里来。 直到他看到一个人。 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迪几乎是在酒会开始前几分钟,才姗姗来迟。 管家拉开了车门,车上先下来一位中年男人,林子勿依稀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他。 然后,他看到一双深灰色暗蕾高跟鞋,落在了青石地面。 那双高跟鞋之上,是紧实修长的蜜色双腿,林子勿猛然心中一颤,几乎是喉咙发干地往上看去。 是她。 是洛萧…… 她跟在那个中年男人后面,不发一言地下了车。 洛萧罕少会有这样的打扮,甚至林子勿搜刮了所有的记忆,都没有见过她如此模样。 她踩着细高跟,一身黑色裹身连衣裙,裙摆绣着华贵的金色滚边,纤长窈窕的身材在修身剪裁的衣裙里显得格外动人。 她的头发,平日里总是束成利落的高马尾,此时却犹如瀑布倾流,墨玉般的流水淌至纤细腰际,水流下一脉盈盈细腰,到髋部霍然饱满,臀部如同浪潮涌起,像是深海人鱼掀起的款款波澜。 他几乎是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失去了体温,心脏里像是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炸的尘屑飞舞,楼毁阁塌。 他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洛萧一个人,像是站在他胸腔中摇晃的废墟里,迎着金色的阳光,还有浮沉的灰烬。 她怎么会……也来了…… 她为什么……为什么也会来到这里? 他大脑变得无比迟缓,流动的速度比天上厚重的云层还慢。只是刚刚还无所谓的从容,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隐到窗帘旁边去,下意识地不希望她看到自己。 那个中年男人自然是洛萧的父亲无疑了。林子勿这才模糊地想起洛萧的家境,心里便有了一种朦胧的猜测。 但是那猜测让他浑身发冷,他甚至不愿再细想下去。 他看着管家向中年男人致礼,把他引到别墅灯火通明的正厅。 此时他便将洛萧看得更清楚了,她犹如蜜糖凝成的神女,像是文艺复兴时的雕塑,浑身充满着女性饱满成熟的诱惑,她的气息犹如甜到醉人的果实,在秋意里散发着清甜温柔的馨香。 他只见过她凌厉的模样,见过她强悍的模样,他只见过她穿衬衫,穿T恤,穿牛仔裤和运动鞋。 那时候他都觉得她好看,觉得她漂亮。 又何况是她现在这般模样。 “洛萧。” 忽然有人在楼梯上,低喊了一声。 几乎是所有人都回过头去,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一路向上,楼梯旋转处,一个雍容华贵的男人静静立着。 那个男人眉眼间和林子勿有着几分相似,只是神情寡淡的多,面容线条也柔软得多。 洛萧紧紧抿着嘴唇,并没有说话。 她的父亲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前面来,笑眯眯地:“吴贤侄,好久不见啊。” “嗯,洛伯父好。” 吴轼虽说是在和洛先生打招呼,但视线却一直停靠在洛萧身上,一寸都没有移开过。 他走下台阶,来到厅里。 很轻地和洛萧说了句:“你今天,很好看。” 洛萧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睫毛簌簌颤动,过了很久,仍是不肯去瞧他,只在父亲的暗示下,说了句:“谢谢。” 吴轼笑了笑,那笑容雍雅宁静,从来属于自幼富贵之人。 林子勿站在角落里,看着吴轼的面容,还有他与自己过分相似的眉眼,心里像是有某一处忽然一点一点的,逐渐清晰了起来。 而又有某一处,又冷又快地沉落下去。 吴轼又去问候了其余几位年长的前辈,一轮寒暄下来后,才接过管家递来的扩音器,扣在丝绸衬衫领口边。 他欢迎了来宾,又一一向前来的商界前辈致意。 林子勿从他的致词中,更确定了前来的大部分都是有着适龄女儿的政客商贾,那些人非富即贵,都与吴家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自然,洛家也是不例外的。 吴轼介绍到洛家时,目光似乎是在洛萧身上多留了一会儿,语气又似乎多了几分温柔。 “洛伯伯与家慈是故交,而洛萧又是我阔别多年的童年旧友。经年不见,出落得窈窕至此,想来也是洛伯伯精心栽培的结果。” 林子勿像是被什么又硬又重的东西猛然砸中,一时间缓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晕眩,视野都是黑的。 童年……旧友? 阔别多年…… 他忽然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吴轼”这个名字耳熟了。 他从高中起就喜欢洛萧,关于她的事情,他多少都会去打听一些。 而吴轼便是他曾经听到的其中之一。 由于吴轼比洛萧还要大几岁,毕业的早,所以关于他的传闻到了林子勿这届,其实已经非常模糊了。 可是林子勿还是依稀知道洛萧曾经和这个人有绯闻在校园间传过,为此还耿耿于怀了很久。 甚至有一次,他忍不住去问洛萧有没有这回事。 那时洛萧几乎是又怒又急,一口便回绝了。他彼时年少,听到她矢口否认,语气又那么坚决,几乎是立刻就松了口气,不假思索地就信了。 他从来没有什么追求别人的经验,也看不懂女孩子的心事。 洛萧那一瞬间太过迅速、太过决绝的否认,他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吴轼。 竟然是这样吗? 他微微侧过脸,窗明几净的玻璃反照出他的容颜,他觉得有火焰在胸腔里剧烈地焚烧着,有人在火海中嘶吼哀鸣,痛苦蜷缩,最后成了一团焦臭灰烬,成了一团稀泥烂土。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洛萧对他那么好,还以为只是她心疼一个只身来到西北,人生地不熟的小孩子。 过了那么多年,他才终于明白。 原来不是的。 林子勿忽然觉得无限疲惫,犹如浩劫过后,焦黑的屋瓦散发着臭味,还冒着一点大火过后的黑烟。 一切都被烧尽。 他一个人站在家徒四壁里,站在断壁残垣中。 回想往日温馨,昨日柔情。 只觉得连指尖的血都冷透了。 ☆、你比我高了 于是,意料之外的。 并没有折辱,没有刻意的让他出丑。 吴轼就像一个翩翩君子,而他简直像个最狭隘的小人,心怀敌意,披衣戴甲,全副武装地来参加他的宴会。 但那个君子却什么都没有对他做,甚至不曾惊扰他的用餐。 整场宴会,吴轼提都没有提到林子勿的名字,也不曾请他上台演唱。 他就像根本不记得自己还邀请了这个人,或者像是格外贴心,不愿意让旁人过分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让他难堪。 总是,随着宴会气氛渐好,宾主渐欢,也渐渐无人记得这里还有一个身败名裂的昔日天王。 这对林子勿而言,本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他靠在那个无人注意的位置,端着分层已渐模糊的鸡尾酒,脸色苍白如玉,抿着嘴唇,神色像是悲伤,又似冰冷,灯红酒绿中,并不能看得太真切。 饮至深夜,年纪大的长辈都去别墅后区的客房休息了,而把场子留给了年轻儿女交流感情。 酒酣意畅时,人们纵情狂欢,欢腾的啤酒泡沫里,提琴竖笛齐响,鼓号钢琴共鸣,淑女们喝多了,倒也不再冷艳,挽着舞伴的手笑得脸颊通红,在舞池里翩跹如蝶。 林子勿的眼睛一直都落在洛萧身上。 她倒是没有和别人去跳舞,全程也没有什么笑意。 但林子勿明白,这也并不意味着她不高兴。她向来不喜热闹,去个动漫节都把她憋了个半死,更何况是这样的狂热场面。 台上的节目从交响乐队演奏舞曲,变成了一个白俄罗斯DJ火辣性感的热舞,更将下面纵情的男女带上欢闹的□□。 洛萧却拿着手机,坐在舞池边上,低头默默刷着屏幕,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鼎沸人声中,有个欣长英俊的身影向她走了过来,那个人正是宴会的主人吴轼。 吴轼低头和洛萧说了几句话,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两人的神情,只能看到最后吴轼捉住了洛萧的手腕,洛萧似想挣脱,但林子勿瞧见吴轼终是把她拉了起来,两人一齐消失在舞池深处,于是便想,或许她那一瞬的挣扎和僵硬,也只是自己因太痴心妄想而生出的错觉而已。 林子勿立在原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近乎是一种麻木。 只有眼睛,还是习惯了,习惯追逐洛萧的身影,在晃眼的酒会彩光眩灯里,偶尔看到洛萧和吴轼的身影一闪而过,又被狂欢的人们淹没。 他看着他们跳舞,脚步像是踩在他焦黑的废墟上,像是要把他心里最后一点火光,最后一点温热都踩熄,踩碎。 林子勿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好像那些过往的青春,那旧梦芳华,都烧光了,从过去,烧到现在,连带着把未来也焚尽了。 十年缠绵,可怜焦土。 他在此刻,竟忽然生出一种年迈之人才会有的无限苍老来。 他曾笃信自己一生不会失魂落魄,一生都将傲不可折。 现在他明白不是的。 他近乎无法呼吸,喘着气,慢慢地,在角落里捂住失了心律的脏器。 他的傲骨,其实早就在深爱上洛萧的那一刻起,就被她折碎了。 她对他的感情,原来竟是因为这个人,才施舍给他的吗? 她对他好,原来竟只是他和这个人容貌相似,眉眼如一。 最终,她会为这个人穿上曼丽衣裙,牵着这个人的手,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而他只能像一块可有可无的破烂幕布,在窗户边冰冷冷地待着,是吗? 林子勿一生显少觉得委屈。 凡事求而不得,都觉得是自身努力不够,不怨旁人。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不公,觉得愤怒,觉得屈辱。 觉得心如刀绞。 舞台上的话筒已经是由欢闹的宾客上去抢着唱了,来宾中不乏演艺圈的歌手,此时酒过三巡,都半醉半醒地想上去亮一亮好嗓子。 林子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袋像是烧着了,理智剩下的那么少。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舞台上了。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等他察觉自己做什么之后,他平静地想了想,也并没有任何后悔。 那个唱的摇头摆尾的摇滚歌手一曲正好唱罢。 还想再唱,话筒却被林子勿淡漠地拿过了。 摇滚歌手正要笑着再夺,镭光灯扫过,正照到林子勿如松间白雪般清俊的脸庞上,那歌手看清来人,几乎是倒抽一口气。 “你……” 林子勿气度里没有半点落魄,依然是天王旧时风度:“你下去吧。” 歌手:“可你——” “下去。这里有我就好。” 他的话像是有某些不可抗拒的气势,那歌手愣了愣,竟就乖乖地把话筒和位置都让给了他。 下面的人都还在狂欢着,还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舞台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林子勿脱去了熨烫妥贴的西装外套,就那么淡淡地,把外套扔到了鼓架边,袖子卷起,抱了一把吉他,坐到了高椅上。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一束苍白的白色聚光灯从天顶打下。 那冰冷的白色犹如大雪,缓缓地,覆盖了他的脸庞,肩膀,将他包裹在一片苍茫之中。 他轻轻拨动琴弦,略带生涩的嗓音,开始低慢地唱响。 林子勿不是专业歌手,但情之深切,声音清冷,却也逐渐让舞池里的狂欢的人都逐渐注意到他。 看着他的先是一小撮人,然后渐渐鼎沸,人群里有越来越多的目光向舞台投过来,一开始还有人窃窃私语,对林子勿上台演唱有着这样那样的猜测和评价。 渐渐的,那些喧闹声越来越轻,最终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说话。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仰着头,望着那束洁白的光芒。 眼眶渐红,嗓音渐哑。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 他缓缓合上眼睛,喉结滚动。 聚光灯隔着温热的眼皮,染得视野一片薄红。 一曲终了,空气中弥漫着几乎可以用手指尖触碰的哀恸,没有人出声,原先喧嚣无比的华美厅堂内,俊男美女们沉寂一片,谁也没有想要先打破这份默然。 过了很久,才忽然有人抚掌称赞。 清脆的拍手声,林子勿睁开眼睛看过去,吴轼站在人群中央,清雅如同一尊神像,他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慢声慢语地说道: “林先生,好本事。” 林子勿不与他说话,甚至不看他,目光只是落在他身边的洛萧身上。 洛萧似乎没有想到林子勿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脸色一时煞白,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连嘴唇都失了颜色。 吴轼说:“以前只久仰林先生演技卓绝,不想今日一展歌喉,竟也是技惊四座,令人动容。这般才华,委屈了总是不好的。人品和才华本就不是一回事,我是惜才的人,如果林先生愿意,我倒是可以帮一点忙。” 林子勿的污名便是他扣上的,此时他又说要帮林子勿的忙,看起来好像是想要再做好人,其实不然。 他邀请林子勿前来赴宴,只是想让对方明白,自己一个戏子,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他天生富贵的。 他觉得林子勿去掉了影帝的光华,就像满屏华翠的孔雀被拔光了尾羽,合该自惭形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觉得□□无情,戏子无义,落入泥潭的天王自然会爱惜自己的面子,即使看到洛萧就在眼前,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 可是他到底是不懂林子勿的。 这个人不是戏子,他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认认真真,勤勉努力的演员,于事业,他问心无愧。 这个人也并非无情,他深爱洛萧,他浸泡在灯红酒绿的圈子里,却从来洁身自好,心里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于这份感情,他虽有不甘、虽有心疼,却并无任何后悔。 于是面对吴轼明显想当众折辱他的那番“好意”,林子勿连理都懒得理会,只冰冷地: “不必了。” 吴轼沉默一会儿,笑了:“林先生……果然是白雪般的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假。” 林子勿却根本不再和他多言,深深看了洛萧一眼,话筒还拿在手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偏着头,想了很久,却也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曾经觉得自己和洛萧有着说不完的话,只要在她面前,哪怕再琐碎的小事他都可以说的津津有味,眸子发亮。 但他错了。 原来他们也会有这样一天:他瞧着她,却已相顾无言。 林子勿就这样在台上干站了许久,忽然觉得所有想说的,想做的,都已经说了,所有想做的,也已经做了。 他搁下话筒,转身想要走下舞台。 忽然台下有人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朝他喊:“林子勿——你站住!” 洛萧的面颊涨得通红,脸上说不清是紧张还是难过,喜悦还是悲伤。 好像有很多感情夹杂在一起,甚至让她一时间难以整理出要说的话来,只是脸越涨越红,最后连耳朵根都染上一层晚霞颜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费力地说。 “我没有……我不是……” “我知道。”林子勿打断她,“我知道你没有喜欢过我。” 名流们都听呆了,睁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看台上,又看看台下。 洛萧似乎又急又气,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吴轼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提醒她:“洛萧,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之后再说?” 她对吴轼的话置若罔闻,甩开他的手,眼眶微微湿红着,只望着台上那个男人。 一时间有那么多句子在翻滚,拥堵在胸口,争前恐后地想要出来表明心意。 可是她微微喘了一会儿,待感情稍稍平复,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无人能够听懂的话。 她声音按捺着哽咽,对舞台上的那个男人说:“林子勿……你比我高了。” 谁都没有懂。 除了他。 林子勿抓着西装外套的手松了,衣服掉在了地面。 他惊愕地望着人群里的她,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似乎不敢听清她的话,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回答。 她走上前几步,然后几乎是踩着高跟鞋,跑上舞台。 可是她踩不习惯高跟,趔趄着差点摔倒,林子勿在台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抽紧了身子,想要去扶这个莽撞的家伙。 这家伙却自己把高跟脱了,赤着脚,提着裙摆,朝他飞奔而来。 他看着她的裙裾翻飞,如同细浪,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接住这个看起来停不下脚步的人。 可是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舞台上,还是急匆匆地刹住了脚步,摇摇晃晃地,微微喘息着,又黑又润的眼睛凝视着他。 “洛萧……” “嗯。” 她看着他,明亮的聚光灯下,他的面容温柔又倔强,带着一丝赧然,手足无措的模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子勿,你们不一样。” 他湿润的眼睛凝视着她。 她说:“你和他,不一样的。” 然后她上前两步,抬起手,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又踮起脚尖,在林子勿头上比划一下。 “林子勿,你比我高了。真的。” 他没有说话,清俊的脸上带着些朦胧的神色,然后黑如墨玉的眸子慢慢睁大,流露出惊愕,温润的嘴唇抿了抿,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仍没有开口。 只是血色逐渐从他白皙的面容浮起,薄薄的绯红色,很像那一年高三窗外辉煌又热烈的云霞。 只是此时,离他第一次对她表白的那个黄昏,已过去十年之久。 他终于等到她温柔的回答。 在衣香鬓影的舞会厅堂,在多少人的注视下,在他从高不可及的天王神坛走下来时。 她还像当年那个姑娘,并不在意他是否富贵荣华,是否饱受爱宠,是否天子骄子。 朝他走过来,目光交叠时,彼此眼眶都是红的。 然后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柔软温暖的脸颊贴在他心如擂鼓的胸膛,他觉得像是有人瞄准了他朝他心口开了一枪,砰的一声血流汹涌,眼前五光十色,并不像是真的。 他一向骄纵肆意,一生极少有畏惧的时候。 但他却过了很久,才敢抬起手,几乎是有些颤抖着的,几乎是不敢相信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肌肤温暖,故人仍在。 他近是在瞬间觉得上天不薄待他,他想要的,此刻都有了。 他回抱住她,怀里像捧着人间四月的鲜花,寒天漫夜的焰火,两人都不再去顾及台下的看客究竟何其震惊,不再管他人脸上神色。 那些求而不得的,都已在眼前。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玛德,总算在一起了,让我吃一口肉包压压惊,我发誓下一本的主角绝对没有那么磨叽!这两个经验值为零的傻×!可累死我了!!! 下一次,一定要写个老司机老流氓来当主角!! ☆、尾声——复归平静 林子勿和洛萧的事情很快便流传开来,无论是社会的哪个层次,传播八卦的速度总是差不了太多的。 一时间,原本轻信了林子勿是个变态死恋童癖的人,都开始摸不清头脑,搞不懂他究竟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小男孩。 这时候,几篇长长的洗白贴被发布在网络社交平台,并且以惊人的转发量又一次雄踞各网络媒体热搜头条。 那几篇文章统一的主旨就是“林子勿很冤,娱乐圈很坑”。 文章其实是陆哲写的,内容基本属实,只不过陆哲添油加醋,字里行间无比在渲染林子勿受的委屈,讲林子勿如何如何被记者围堵,媒体如何如何落井下石,又条理清晰地捋了一遍“小木瓜事件”的始末,表明整件事情都是个套路,坑骗陷害了我们天真无邪的娱乐圈一哥。 原本陆哲一人也很难成气候,但是那天在吴轼的酒会,宾客们见到了林子勿和洛萧的真情流露,有几位人物颇受感动,于是关系一打,水军一雇,网上就炸开了锅。 许多不久前还在喷林子勿死变态的人纷纷倒戈,开始跑到林子勿微博下面发来诚挚的问候,想要抚慰天真无邪的天王受伤的小心灵。 林子勿看着那满屏的留言,大多都是“对不起”,“你还好吗?”“你的心胸真宽阔”“你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谁再抹黑你我就跟谁拼命”“清者自清”这一类的话。 他笑了笑,虽然觉得心中澄静清明,犹如巨石落下,但却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他早已历经许多风浪,对这个圈子里的大起大落其实看的很通透。 那些鸡飞狗跳尔虞我诈的事情,他是半点都不想管,他想演自己的戏,至于是不是天王,人们敬他还是贬损他,他其实都已经不那么看重了。 他是在巅峰坐了很久的人,那高处的无边□□,他都已欣赏过,他早已凭借着努力,得到过无数的掌声,鲜花,喜爱,他也早已证明了自己,早已登上了这个圈子的宝座。 至于能在那宝座上待多久,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在意。 他合上笔记本,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扭过头,去瞧此时此刻他唯一在乎的那个人。 她趴在客厅的美人榻上午睡,一半的脸埋在臂弯里,长长的睫毛垂落,投下阴影深浓,如同漠北的烟沙。 野性蜜色的皮肤下,肩胛骨像是金色的沙丘,阳光下细腻地起伏着,细腻温婉。 他将笔记本搁在膝头,就那么静静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听着她匀长的呼吸,看了很久很久。 连自己嘴角浮起了微笑都不曾意识到,连时间都变得模糊。 直到她一觉睡醒,惺忪地睁开眼睛,英气又柔婉的脸庞上,有一种苏醒时满足的淡淡薄红。 她眼神朦胧,半梦半醒地,咕哝着打了个哈欠,白纱窗帘轻轻摇晃,她在模糊的光影里看到林子勿正在瞧着她。 “啊……我睡了多久?” 他抿了抿嘴唇,竟是紧张又害羞的,有些小孩子般的纯真可爱。 “我也没看时间……” “那我再睡一会。”洛萧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林子勿傻傻地:“喔。” 洛萧头也不抬,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你别老盯着我,我觉得脖子发凉。” 林子勿红了脸,掩饰般地轻轻咳了一声,温柔地: “嗯。” 只是视线却也没有听她的话,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又像一只羽翅单薄地蝴蝶,悄然落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 “洛萧。” “嗯?” “你睡着了吗?” “……” “那我不吵你了。” 再过一会儿。 “洛萧。” “……嗯。” “你是做梦了吗?” “……” “原来不是么?那我不吵你了。” 又过一会儿。 “洛萧。” “…………”静默几秒钟,她猛地坐起来,身法凌厉迅猛,起身就想给那个烦人的家伙一顿惨无人道的殴打,她近乎和是咬牙切齿地,“林子勿!你这个——” “超级无敌巨烦的东西”竟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她身边,漆黑温润的目光浸润着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抬起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起床气很重的洛萧冷不防被他摸了一手,瞪着眼睛,蓬软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毫无气势地凶巴巴。 “你到底要干吗?” “谢谢你。” 洛萧一脸莫名其妙:“你谢我干吗?” “谢谢你,原谅我对你做过的事情……”鼓起勇气说这件事,还是需要胆量的,纵使用尽了演技想要显得不那么局促,他的神情依旧赧然,“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再理会我了。” “什么事情?” 刚睡醒大脑还有些混沌的洛萧,歪着头颇为费力地想了想,然后了然,眼神清明地看着林子勿,直把他看得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噢,你说那件事啊。” “嗯……” 洛萧其实也差不多明白过了,这家伙那时候应该是完全断了片,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大概都记不清楚。 虽说后来确实是被内心最深处的感情带着走,心甘情愿和他……咳。 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他先主动的! 而且还很过分!到后面也是她都哭着求饶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反正不管怎么解释,做错事的都是他! 她只是被迷惑的! 想到那一晚的交缠火热,洛萧的脸越涨越红,心跳失速,这么近距离地瞪着林子勿,呼吸间尽是他的味道,不由地口干舌燥,目眩神迷,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瞬间就气着了。 她迅速摇摇头,几乎是气急败坏地: “是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从今往后,你可要乖乖的,像我这么宽宏大量的人,世上可是没几个的!”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林子勿老实又诚恳地点了点头。 “好。” 搜肠刮肚一番,也想不到什么撩妹的台词,只得笨笨地补上一句。 “我会对你很好的。” 洛萧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眉宇深浓,鼻梁匀直,暗夜似的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和灯火。 她的心脏不禁有些跳快,忍不住想要亲吻他,却又碍着面子,高冷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既然吭声了,他自然高兴,但那吭声又只是十分节约力气的一个字,他就又有些气馁了。 他抿了抿嘴,目光落在洛萧柔软的唇上,一秒不到又垂下来,恋爱经验为零的家伙,想吻又不敢吻上去的模样。 洛萧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自己没接受这人的时候,他倒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如今接受了他,倒反而青涩又害羞,半点看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林子勿耳朵微红着:“那你睡吧。” “……” “我不偷看你。” 洛萧:“……” 林子勿担心她不信似的:“真的不看。” 洛萧翻了个白眼,头埋到抱枕里,再也懒得理他。 林子勿倒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因此对洛萧的反应又有些疑惑不解,十分吃力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惹得她生了气,但见她一动不动地趴着,大约该是睡熟了,便起身,拿了件薄毯给她轻轻盖上。 盖毯子的时候,忍不住侧过头,想凑近再看看她。 可是脑袋一探过去,却对上洛萧睁着的眼睛,半藏在手臂下,瞧着他。 林子勿:“……” 洛萧:“不是说不看么?” “呃……” “言而无信。” 她半侧过身子,柔软乌黑的长发淌在蜜色的手臂和肩膀上,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小骗子。” 小骗子看着她漆黑的眉眼,凛凛英气里添着一丝妩媚,散发着野兽般性感成熟的气息,只觉得热血上涌,耳朵都要冒烟了,连忙要站起来退避三舍。 可是领口却被她拉住了。 那一张他日夜思慕的脸庞,带着似是责备似是捉弄的神情,在只有离他一寸远的地方,酒窝融融,浅浅笑着。 “你说你该不该罚。” 林子勿简直笨的要死掉了:“我真的不看了!” 洛萧僵了僵,几秒过后,终于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她一边笑,一边揽过他的背脊,把他拉下来,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 “真的不看了么?” 所幸林子勿还没有蠢到地心深处去,总算开了窍,柔黑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温柔的欢欣替代掉。 他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变得又沉又哑,扣着她的一只手,半侧过身子,在她身边躺下。 拉过她花蜜一般的手,他吻了吻她的手背,抬起眼睛时,眸子黑沉沉的,起一层薄雾。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再做一回小骗子罢。” 阳光从拂动的薄纱帘后流淌进来,落在两个交叠着的人身上,屋子里的气氛逐渐由温馨变得私密又火热,细碎的□□和喘息像一簇又一簇火苗,将□□煮沸,温柔烫熟。 两人从沙发做到地板上,又进卧室里激烈缠绵,衣衫凌乱弃于地面,空气中旖旎暧昧的气息令人面红耳赤。 待筋疲力尽时,窗外早已是夜色浓深。 她趴在柔软宽敞的床上,纤细柔软的身子陷在羽绒中,微微阖着眼,轻喘着气。 他稍侧过身子,怕压重了她,将她搂在怀里,沉重又急促的心跳在慢慢和缓着,嘴唇温柔又缠绵地亲吻着她的脖颈,肩膀,耳背。 两人皆是汗涔涔的,肌肤相贴,匀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他从她身后搂抱着她,她枕着他的肩臂,汗湿的香发贴着身体。 林子勿轻声唤她:“洛萧。” 她几近是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我喜欢你。” “……嗯。” 好像心脏都被填满了,烫热的语句,她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洛萧。” “嗯。” “我喜欢你。” “嗯。” “洛萧。” “嗯。” 他把她轻轻扳过来,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她身子微微颤抖着,于是他把她搂的更紧。 嘴唇贴在她的额头。 轻轻的像是耳语。 “我爱你。” 洛萧闭上眼睛,又烫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渗到了柔软馨香的被子里。 她哽咽着笑起来,把头靠在他温热结实的胸膛:“嗯。” 那些年,她曾用了最好的岁月去爱一个人。 那个人对她温柔,与她说了许多烫心暖胃的句子,于是她误以为那就是爱情该有的模样,暧昧又朦胧,危险又诱惑,让她日夜不安,朝思暮想。 其实不是的。 这一刻,她是那么清晰地明白过来,真正的爱情,不会有那么多捉弄人心的言语,繁花似锦的情话,那个人也不该是时远时近,若有若无的。 他会忍不住看着你,忍不住想吻你,忍不住与你缠绵。 他会不忍心你难过,不忍心你猜测,不忍心你不安,他会弃那些漂亮又模糊的表述于不顾。 他只会挑让你明白的句子,早早地告诉你他的心意。 唯恐你不懂。 “林子勿。”她抬起湿润的眼睛,吻了吻他的嘴唇,“我也爱你。” 他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 洛萧说:“真心的。” 林子勿笑了起来,弯起桃花般的眼睛,温柔又缱绻。 他说:“我知道的。” 在她跑上舞台的那时候起,他就知道的。 不猜忌她,不误会她,不再去理会她的过往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要她说,他就会信她。 只要她转过身,向他走来,那个昔日高三教学楼旁,拿着巧克力的男孩子就会伸出手,向她敞开双臂。 他终于等来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个人的故事就到这里了,谢谢留言鼓励和没有留言追完文的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林子勿和洛萧两人都十分纯粹,经历坎坷在一起后都将是平静而温暖的日子,也祝大家每天都萌萌的! 这篇文的番外将在下周六之前更新,而新文也会在下周三开始发布,容我休息一下下哈~新文配置: 看似禁欲肃穆实则衣冠禽兽的男主x流氓不要脸的逗比女主,和这篇文章完全不同性格的主角,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我专栏先收藏新文文案啦,感谢大家,鞠躬 ☆、番外《初心》 林子勿和OF解约后,进了一家新的娱乐公司。 是上海段氏之下的企业,段家的小姐在吴轼的宴会上见他与洛萧之事,心中不平,得知林子勿离开OF,便派人联系陆哲,请林子勿来到自己旗下。 待遇自是不必多说,关键是段家小姐性情温柔正直,在她手下做事,没那么多乌烟瘴气的夭蛾子。 而且上海段氏乃是旧时门阀贵族,背景雄厚更压吴轼三分,浑然不怕别人来找麻烦。 而且,小木瓜那件冤案洗清之后,林子勿人气更甚,短期之内,也再难有人能撼动他演艺圈一哥的地位。 往日,林子勿要是和五花肉说:“我要公布恋情。” 五花肉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死不同意。 但是现在换了公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不管上层答不答应,他都是要公布恋情的,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找机会和段小姐说了一声。 段小姐身子柔弱,无论春夏秋冬,总是要披着厚厚的外衣,听林子勿说完来意,她陷在洁白皮草中的脸上也没什么太意外的表情。 竟然还微笑了一下,颇赞许似的:“你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就好了。” 林子勿也略意外,想了想,对她说:“谢谢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跟我说。” “倒也没什么。”段小姐喝了口热茶,抬起眼帘,“我喜欢你的戏,也喜欢你的人。” 林子勿听到后面半句,呆了一下:“……啊?” 段小姐笑起来,墨黑色的眼睛盯着林子勿的脸,轻声说:“吴轼想办法把你推下水,无非想让你知道,他足以来掌握你的成败起伏。可是你让我看到,这世界上有很多比成败重要的多的东西,比如坚持、比如真心、这些都是我以往在这个圈子里,根本看不到的。” 林子勿轻咳一声,颇为尴尬:“段小姐过奖,不过喜欢还是言重了。” “好,是我用词不当,那便说欣赏。”段小姐笑了笑,“我欣赏你的人,因此愿意助你,希望你今后初心不变,一切依旧。” 《问道》首映会,旧人聚首。 林子勿和舒允自然是受到了邀请,聚在上海最大的电影院宴客厅里,与零点首映观众还有媒体一同暖场。 作为重新回到众星之上的天王,林子勿自然备受媒体和观众关注,其他人即使再星光夺目,在他身边也像是与皓月争辉,黯然失色。 主持人是OF公司的,浓妆艳抹的小姑娘,一心想着借林子勿再炒一炒舒允的热度,言语中总是开一些林子勿和舒允的玩笑。 她只要稍有眼力,就应该能看出林子勿已经面色阴鸷,黑云压城。 林子勿的好脾气,自然只是留给洛萧一人的。 对于其他人,他可没什么多余的耐心。 所以当主持人怂恿林子勿和舒允玩角色扮演,一个演妻子,一个演丈夫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发火弄死别人的林天王,终于魔王附身,重出江湖了。 “不演。” 面对在场所有花痴的粉丝,还有长/枪短炮,林子勿面色黑如锅底,冰冷至极,言简意赅。 “滚。” 众人:“…………………………” 主持人果然是新官上任没经验,踌躇了一会儿,还妄图要挽回气氛,连忙赔笑着说:“林先生真的好酷,拒绝人的方式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哈哈哈。” 连保安听了都不禁为她感到尴尬。 偏偏这人还不知好歹。 “林先生,那你谈一谈你对舒允在《问道》中的表现吧。” “没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剧评人。” “那……”主持人搜肠刮肚,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绷不住了,“那感谢林先生,请您最后为《问道》这本影片说两句寄语吧。” 这次林子勿倒没有回绝。 他接过话筒,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希望进影院的大多数人,都能尽兴而归。拍摄这部剧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很多问题——找不到合适的场景,演员的临时缺席,翻译的不尽责任,最后都一一解决,这本影片今天才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大家眼前。对《问道》我有着和其他所有作品都截然不同的感情,我对它心怀感激,它是我人生中最值得拍的一部戏。” 这可比“说两句寄语”多得多了,主持人甚至有些惊讶于他的认真表述。 “正因为拍摄《问道》,我得以与高中时代的学姐重逢,我还要私心感谢那位饰演云陵的演员的缺席,让我与学姐能有机会在同一个荧幕里出现。也是因为《问道》让我们再相见,我今天才能站在这里,告诉所有人——” 他微微笑了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坦荡如同他曾做的几乎每一件事情。 “我和洛萧,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全场哑然,所有人都呆呆张着嘴,气氛比刚才主持人被喷时还要僵凝,台上台下都呆若木鸡,傻愣愣地僵在原地,想要消化这个重磅炸弹,但显然这个消息实在太爆炸,一时间没人能反应过来,于是林子勿拿着话筒,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和离异的母亲来到敦煌,在那里受到很多人的排挤。也曾经被人堵在小巷里,有一柄刀几乎就要砍在我身上。” 他顿了顿。 “洛萧的脸上有一道疤,那是她为了保护我留下的。如果她不在,今天的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我曾经,经历过很无望的日子,和大多的北漂族一样,蜷缩在狭小肮脏的地下室。最拮据的时候,连最廉价的房租都付不起,是洛萧借了我两千块钱,如果没有她,今天的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我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外婆过世时,我曾经在江边躺了一晚,想到了放弃,想再也不走演员这条路了。是洛萧告诉我,让我看一看自己双腿,看看断了没有,如果没断,为什么不能再继续前行。” 林子勿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访谈中微有哽咽,声音里带着一抹潮湿,眼眶微红,但却仍是笑着的。 “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洛萧,就不会有现在的林子勿,不会有今天《问道》,不会有之后的《沙棘》,是她替我将伤疤背负了半生,是她支持着我不放弃理想,走到这个舞台上。” 台下的人们静静聆听着,没有人说话,一双双眼睛都聚在他身上。 “我一生从未求人,我甚至可以不假思索地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没有讨好过任何一位导演,附庸过任何一位富商,与任何人有着金钱或是肉体上不干净的交易。但是今天,我向所有人请求。” “请求你们尊重她,请求你们爱护她,请求你们,哪怕有一天我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也不要去伤害她,她不属于这个圈子,她只是我父母离开这个世界后,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仅此而已。” 他说完这番话,握着话筒,静静看着远处摄影机的位置。 他知道洛萧此刻会在笔记本上看着自己,他隔着那么多人,独望着冰冷的镜头,像是隔着镜头,瞧见了她英气又婉约的眉眼。 酒窝深深,伤痕浅浅。 如他这么多年来做过的最温柔的那些梦。 如今成真。 “我在此,谢过你们所有的尊重。” 他垂下眼帘,深深鞠躬。 曾以为自己一世都将不求于人,却不想,终究为一人,他低头求了世界。 那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那温柔的折磨也已谢幕。 他花了十余年,去饰演一个并不喜爱的角色,那是他演的最苦痛的一本戏,尽心尽力,仍无法演的令人如意。 但是现在,这些都已成往事了。 旧的幕布终于落下,新的故事又将开始。 荧幕亮了,《问道》的中文主题曲缠绵又温柔地响起: 君有年少时,一袭白衣染芳华,卿自廊前过,眉眼今忆如烟沙。 情深不知缘何起,满枝红泪相思荚,昨夜凭栏初见处,月照故人来归家。 厅堂内渐渐地有善意的掌声零落着响起,慢慢的,那掌声汇聚成流,奔涌成河,在整个礼厅内澎湃汹涌,响彻影院。 尽管有人离场,有人犹豫,但温柔又真诚的人终究是多数的,他们在台下看着他,带着无限的善意表示着他们的理解与尊重。 “谢谢你们。” 林子勿此刻立于台上,回想往事,只觉得自己曾好多次踏上歧途,与真心背道而驰,所幸他人有所相助,自己有所坚持,才终于修的圆满,不禁心中感怀良多。只觉得命运待己不薄,从此之后,便要更加珍视身边之人,拥有之物。 人群中忽然有大胆而热切的女粉丝大声喊了句:“谢啥!支持你!”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紧接着熙熙攘攘地都朝着护犊心切的偶像喊话。 一时间什么“恭喜”,“加油”,“看好你们”,连“早生贵子”都有惟恐天下不乱的粉丝喊了出来。 主持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下面的喧闹,只能求助般眼巴巴地瞅着林子勿,希望这个罪魁祸首能站出来平复这场热闹的波澜。 林子勿含着笑,耳朵尖有些可爱地泛红,等大家差不多都闹够了,才重新拿起话筒。 “一定不负众望。” 这句话说的又是坚定又是腼腆,苏到爆炸的温润的嗓音,又是让下面的小女生又是一阵嗷嗷嚎叫,鼻血狂喷。 旁边的人看了看挂钟,低声提醒道: “林先生,首映就快开始了,请你再最后对大家说一段寄语吧。” “好。” 林子勿睫毛轻动,略微思忖,开口道: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坚持自己最初的梦想,无论是事业,还是情感,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初心不忘。” 他看着台下一张张青春稚嫩的脸庞,心中明白,她们之中的很多人或许都在经历着人生中重要的考验而不自知,又或许正接受着命运的拷问,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亟待有人推她们前进一步,或是伸手拉她们一把。 每个人都会有迷失的时候,而作为站在舞台上的人,他能做到的其实不多。 但是即使不多,也一样会去做。 就像长夜虽然无极,万里苍穹黑暗,但案前一盏枯灯,也仍旧会傲气地燃烧着自己的光明。 这正是他一直在娱乐圈洁身自好,努力认真的原因。 “我们或许会遇到很多的困难,有的困难看起来会坚如磐石,不可磨灭,甚至让我们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可是,就像洛萧曾经告诉我的那样——我希望每个人至少能在放弃前仔细想一想,这条路继续向前走,是否真的比回头更难。” 零点的钟声响起了,《问道》即将拉开序幕。 那里有托斯卡纳的艳阳高照,那不勒斯的火山巍峨,那里有长生不死的血族,也有一夜白首的道者,那里一帘花影,洛萧立于深深庭院,回眸看林子勿时,眉眼英俊又秀气,令他一瞬不分戏里戏外,不知今昔何夕。 那部戏里有无限深情,那部戏外是无尽温柔。 《问道》。 世上道路有无数条,又有几人,能够在每一个分叉口,面对困难和诱惑,都毅然选择自己最初认定的那一条路? 发布会散了,舒允在他身后叫住他,似是怀着一丝不甘,又不愿放下骄傲地: “林前辈。” 林子勿回头瞧着她。 那窈窕高雅的绝代佳人站在朦胧的灯光下,踌躇良久,才隐忍着说: “我想知道,你今天说的,都是真心的吗?你在娱乐圈这么久,难道就真的不曾……” 林子勿笑了,那笑容倒没有了平素里的飞扬跋扈,只是认真又真诚,墨黑的眼眸里流淌着柔亮的光泽。 几乎就是在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舒允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试问物欲横流,诱惑良多的泥沼里,若非心如赤子,纯净不二之人,又有谁能如此眼神坦荡,无愧于心。 “是的。” 林子勿说。 “我在娱乐圈十年。无论是起是落,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句话说得不轻不响,却慎重其事地散入了风里,繁华之夜灯火荼靡,发布会后众星离场的跑车一一窜入夜色,放肆喧嚣的引擎声很快就把林子勿的这一句洁白的回答卷入那无边黑暗里。 舒允站在原处,看着林子勿的身影渐渐远离,他最后几步走的很快,步履轻松,像是抖落了无尽浮华,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独自踏上回家的路,去急着与屋中灯旁,等待着他的那个人相聚。 她忽然觉得四周纸醉金迷,犹如金砖玉瓦,压在她身上,令她摇摇欲坠,喘不过气。 林子勿的话似乎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只是振聋发聩,却令她不禁迷惘,不知是否为时已晚。 他说,希望每个人,都能坚持自己最初的梦想,无论是事业,还是情感,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初心不忘。 舒允立在朦胧如同烟雨的路灯下,脸色白如金纸,素来端庄又高贵的面庞,逐渐被落寞与悲凉覆盖。 她想起他曾记在《问道》片场,一句不知是否是发自肺腑的言语。 那时他赞叹她谦逊,跟她说:“舒允,我敢相信,十年后的你,一定是高居华语影坛的天后,即便是我,也望尘莫及。” 可是此刻她就已无比清楚地知道。 她是追不上的。 那一束在无尽黑夜中,兀自洁白的身影。 此后十年,甚至更久,这整个珍珠如雨金玉如土的娱乐圈,都再无人能望其项背。 舒允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天空。 他远去了。 余下这个城市的暗夜,一片罪恶的灯火辉煌。 作者有话要说:纯洁小哥哥和纯洁小姐姐的故事 完结惹!谢谢陪伴QAQ 另外,番外里林先生重新去的公司,露了一面的老板段小姐,是新坑的女配之一~ 下周三下午三点,新坑准时发布,开始衣冠禽兽的大哥哥和十分污浊的大姐姐的故事,欢迎戳一戳: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